年关将近,似乎一日冷过一日。凛冽寒风中,半日不见人影的崎岖山路间终于转出来一辆窄小的马车。
那马车极为简单,但也因此显得轻便,窄小的车厢也正适合这样的小路。拉车的马儿毛色灰黑,虽不壮实却也拾掇得十分干净。
“总算上大路了,每回走这小道我的心肺都要颠到半天云里,真叫个难受!”路略平整,周婶子马上就感觉到了,拍了拍心口一路揪紧的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乔雨来其实更加难受,一是身体才好了些,二来她也从来没坐过这样简陋的马车,从未走过这般难行的小路。若不是周银有经验让她们带上了厚垫子,屁股恐怕都要颠成三瓣了。
掀开车帘看了看,路是宽敞了些,隔三岔五也能看见一些农家。只因着严冬,田间还是显得荒芜,据说最近的那个小镇还没见影子。
“再半个时辰就能到了,路不好走,走快了更不舒服,反正你们要在围镇歇一宿,也不着急。”这马和马车都是周银家的,赶车的却是那想娶周芹儿的周二黑,周银如今腿脚不方便自然不能送人便叫了周二黑帮忙。
乔雨来也不知道二黑是不是大名,反正听人都这么叫。看年龄也不过十六、七岁。在乔雨来眼里还是个少年。
不过这小子虽然黑点,脾性却十分爽朗,又爱笑,一裂嘴还有一口乡里人少见的白牙。绝对勤快能干的小伙子,长得也不差。以乔雨来看,配那小嘴刁钻的周芹儿其实很不错了。
可惜相貌虽然只是清秀天生皮白的周芹儿打小让周银夫妇给宠惯了,还习了几个字,眼界便高了些有点瞧不上人家。而且她还不满十五,心里总还是抱着一些改变命运的幻想的。如果嫁了人一辈子可就基本上是定了。
“若不是这段路折腾人,老身可不想在围镇歇一晚,直接换了车就往京城去了。我这一来一回紧赶慢赶的也要十余天,指不定人家就找着人了。”周婶子略带抱怨地道。
乔雨来也很担心,但担心也没有用。能进候府自然是最好,实在不能进,她也会想办法留在京城。
于京城她还是熟悉的,不说琴棋书画,单凭她的绣艺去绣楼找份差事糊口便不难。而且她也认识玉绣坊的兰夫人,那是个善心的人儿,虽然兰夫人认不得现在的她,但只要她露上一手,再加上身世堪怜无处可去,必定是会得到收留的。
当然了,这是退一步的打算,最好还是能进候府。
候府暗地里虽然吃人,但有她至亲的骨肉在呀!近来乔雨来已经开始适应新生的身份,将那一日的怨和恨压下了不少,有些事反正也急不来。
“婶子,咱们如果接着赶路的话,要几日能到京城呢?”乔雨来问,她对这地方不熟,根本不知相距几何。
“最快也要五六日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了心了。虽是三四个月前回过一次,竟记下了你生产的日子,想着时间是正好又正好孩子姥姥病了想回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家也是祸不单行,去做乳娘倒算是了无牵挂极为合适。但咱们到底离得远了些,人家要是定好了人,说不得就白跑一趟了。”
“若是白跑了一个月内上门自荐的不也有二两银子的辛苦费么,万一不巧,这银子我都给婶子您。”乔雨来可没把那二两银子放在眼里。
“这。。这怎么好?”周婶子没想到乔雨来这么大方,有点惊喜也略有些尴尬。她先前把那些话说在前面,其实就是打那二两银子的主意。原想着能得一多半就好,没想到乔雨来竟说全都给她。
“村里的景况您也看见了,眼下正是隆冬,就是有力也使不上。若是候府的事儿不成,我也不能即刻回去,便去绣坊找点事做,定然是饿不着的。”
周婶子眼睛一亮,“原来你也有些打算,你的绣功我倒是听人说过是极好的。这也算是个主意。做绣活虽说是费眼,若是手底下的活真好,月银还是不错的,听说要是有什么物件入了贵人的眼,还会有不少赏银呢!”
“赏银什么的暂且不想,总归当是饿不死人吧。”乔雨来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虽说边关时不时有些摩擦,但南诏国整体上来说近二十年来可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虽则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冷,有些偏远地方可能受了些灾,京城之中却不受任何影响。
“你有主意就好。其实凭着你的模样,加上女工又好还识字,若是候府尚未找到人的话,小世子的乳娘定是非你莫属的。”周婶子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乔雨来,越看越觉得她容颜虽说不上娇艳却也皮色细腻五官精致耐看,更难得的是这份贞静娴淑、从容不迫的神态实不比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差。
不过是衣裳差了些,若是给她换一身好衣裳,再梳上高髻戴上一两支像样的珠钗,怕是连宫里的娘娘也做得。
只可惜下嫁了那么个穷小子,还是个短命的。村里有老人私底下就认为是周银家的供不起这贵人,当年周银家的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骗了这千金小姐一样的大姑娘来,鸡窝里非要供个金凤凰,哪里消受得起!
乔雨来并不知道周婶子想了这么多,更不晓得村里人一直将周素素的身份来历看得颇高。
一般年轻女子早早的夫死子丧,多数人都会认为是这女子命硬,或曰扫帚星之类。落到周素素头上,旁人倒是觉得是周家人命贱承受不起。
所以说所谓命理之说,真真是正也说得,反也说得。
“你这药油倒是管用,只用了些许我这脑袋就舒坦了不少。”周婶手里拿着一个陶瓷小瓶儿翻来覆去的看,神色确实精神了不少。
乔雨来其实并不认识这东西,还是见周吴氏用过一次才知道似乎有驱虫醒神的作用。
说起这个,倒有一桩奇事。
临走前收拾东西时,周吴氏叫周芹儿钻到床铺底下拖出个奇怪的箱子来,说是周素素的东西,乔雨来翻看了一下多数都不认得。
只有这种药油还有几瓶,曾见周吴氏用过一次,周芹儿则是极不喜欢它的味道。
周家已是一穷二白,也拿不出什么盘缠来。能收拾的只有几件衣裳。因此周银交待了让乔雨来一定要带上这个箱子,或许以后认亲时也能用得上。
周芹儿其实不太乐意,虽然箱子里的东西奇奇怪怪应该换不成银钱,但这深蓝色的箱子方方正正结实得很装东西却也是极好的。好在这家里还是周银说了算,她虽然得父母宠爱有些事情上也是作不了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