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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染血的油画

白色蒲公英在山间轻盈飘荡,渐渐下沉,散落到了清澈的湖泊上,溅起一抹黑色的涟漪,而那微乎其微的涟漪上,却倒映着整片天地的光明。

黎明刚刚破晓,殷红的朝阳破开了清新的晨雾,光芒万丈。茫茫的苍穹上,仿佛正有着一对巨大而又狰狞的眼睛,俯视着荒唐的边城,嘲笑着卑微的子民。

花开叶落,浮云变化。

冥冥之中,尘世间一切的瞬息万变,仿佛也只是在上天的一念之间。

而今天,谁会生,谁又会死呢?

风铃伫立在高高的山崖上,面色苍白如纸。她柔软的纱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夜空中的精灵,刺眼的光线穿透了她洒满雾气的瞳孔,使她感到了一阵短暂的恍惚。

“还没有醒么……”她低头望着躺在他怀中的鹿过,面色更加苍白。

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风铃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抹红晕,那难以察觉的娇羞,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显得美艳而又动人。

而当这个命运曲折的少年从沉睡中苏醒的时候,又是否会知道,昨夜有个多情的女子,用炽热的体温,融化了他身上残酷的寒冰呢?

风铃眺望着朦胧一片的远方,沉默无言,风吹起了她柔媚的长发,她那泛着秋水的瞳孔中仿佛深刻着数不尽的伤痕。

凉风轻轻散去,蒲公英的花瓣已在清水的浸染下,缓缓地沉入了静谧却永无光明的湖底。

她站在天地间,仿佛能感受到万物的悲鸣,如新月般清丽的眉间紧锁着一丝淡淡的痛苦。

然后,一个轻盈的纵身,她带着那个沉睡的少年,飘向了没有光线的远方,飘向了布满杀戮与暴戾的混沌。

……

而此时,另一个山崖上。

狂风轰然席卷而过,仿佛是一只红了眼的巨大怪兽,掀起白色云朵,撕裂了狰狞的虚空,发出了锐利的噪声。

京城客孤立在悬崖边,放眼眺望整片江山,就像是苍白世界的旁观者,不动声色。

他背后那片黑色的阴影中,忽地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七个仿佛从血狱里一路杀来的掠夺者,走进了明媚的光线中,走到了他的身后。

他没开口,他们也没开,谁都没有开口。

头顶的苍穹上,白云翻涌奔流,如同一片死寂的黑色大海,将整个山峰都拖入了时间的细缝。

京城客依然眺望远方,在压抑的氛围里,他的神情也依然自若。风吹起了他宽松的黑袍,他决定不再沉默。

“没找到?”

那七个黑衣人眼角抽搐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京城客缓缓转过头,殷红的阳光照射在他沧桑的脸上,犹如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淡淡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七个他一手培养的死士,看了很久很久,虽然这次的任务失败了,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不满意的神情。

“十七夜,还记得你们的荣耀吗?”

他们的身形忽然一颤,猛然抬起了头,目光坚定地望向京城客,沉吟了很久,口中同时发出了激昂的声音。

“记得!”

风又大了起来,如一柄森然的刀锋,残忍地刻在了他们的脸上。

京城客漠然望向远方,仿佛看到的不是白云,而是堆满白骨的征途,他死灰色的瞳孔中突然呈现出了杀戮的瑰丽,沉默了半响,缓缓开口道:“战乱要开始了。”

阴沉的光线,撩开了所有柔和的白云,染黑了整个山峰。

这一刹那,十七夜中所有人的灵魂深处,仿佛都有着一朵艳丽无比的血花,绽放出了黑色的萌芽。

……

千年来,从未有人走出过边城。

而这个言论,将在阳光明媚的今天,支离破碎。

风铃缓缓停下了身姿,向遥远的东方望去,凝视着一个巨大而又模糊的黑点。

那就是耻辱的化身,卑微的代言——边城。

它将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淡出鹿过的世界。

但他无法告别。

风铃看了沉睡在怀中的鹿过一眼,又看向四周弥漫着浓雾的荒凉树林。

外面的世界,没有房子,没有人类,边城里很多东西这儿都没有,但这里却有着一件整个边城都睥睨不了的东西——自由。

但同时,这里也有着人类永世都想隔绝的东西——杀戮。

“吼……”

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了野兽的嘶吼声,残酷地充盈在这片荒凉的树林中。

锐利的嘶叫声,传进了风铃的耳膜,产生了一种撕裂的痛觉。她轻轻地皱起了眉,望向了前方的那片混沌中,凛冽的寒光在澄澈的瞳孔中翻涌不息。

“砰、砰……”

四周又忽地发生了强烈的震动,而死灰色的地表也在未知的恐惧中,崩裂坍塌。

渐渐地,无数沉重而又尖利的嘶吼声,在这荒凉的阴霾中此起彼伏着,仿佛在那无穷无尽的混沌里,有着数不尽的巨大怪兽,正张开着血盆,露出了锋利而又沾血的獠牙,神秘地潜伏在四周。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风铃却丝毫不见胆怯,她轻蔑地笑了一声,幽幽道:“孩子们,快出来陪姐姐玩会儿。”

“吼……”

混浊的浓雾中,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接着天地间又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那宏伟的声势,就像是千军万马在沙场中飞驰而过。

四周一片混乱不堪,无数泡沫般的泥土在稀薄的空气中飞飞扬扬。

这脚步声离风铃越来越近,最后“砰”地一声,那群神秘的怪物终是止住了脚步,进入了她的视线。

它们极力张大了血色瞳孔,贪婪地望向风铃,粘稠又具有恶臭的口水沿着它们破裂的嘴角,滴到了地表上,个个面目狰狞,体型庞大,粗壮的四肢中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毁灭力量,混浊的瞳孔中布满了错乱交叉的血丝,乍眼一看就像是一群丧失理智的巨大野兽。

这便是荒芜世界中,随处可见的飞禽猛兽。

而这些凶残的怪物,任意一个放入边城,便能给人类带来无止境的杀戮梦魇!

明媚的阳光撩开了林间的所有迷雾,照射在它们粗糙而又黝黑的外皮上,泛起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无坚不摧的盾牌。

风铃缓缓抬起了头,望着那群围绕在她身畔的庞然巨兽,就像是望着一群手无寸铁之力的幼婴。

“说起来,我的娃娃正好饿了呢……”她眨巴了一下泛着幽光的眼睛,巧笑嫣然。

闻言,所有野兽都突然巨吼一声,似是受到了尊严上的挑衅,也不管这女子究竟是谁,一致地抬起了锋利的血爪,猛然向她拍去!

在血的制裁面前,风铃神色依然淡漠,只是这一刻她澄澈的瞳孔中充满了混沌,眉间再次浮起了那个人鱼血印。

冷风吹过,天地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而后,她轻轻地伸出了手指,一滴瘆人的鲜血从她指尖溢出,这一刻,她纤细的手指犹如一把染满血迹的森然匕首,在几乎凝结的虚空中,随意地划动了一下。

这一刹那,坚硬的地表,忽然被一股冷冽的气息所破裂,密密麻麻的仿佛藤蔓般的冰晶从泥底深处钻了出来,所有野兽的血色瞳孔都在这一刻疯狂地颤抖,然后一阵阵麻木而又冰冷的痛觉从他们黝黑的脚底延伸到它们纯白色的脑浆。

它们巨大而又强壮的身躯,仿佛遭受到千刀万剐的黑色命运,强烈的扭曲感在它们每一个细胞中扩散爆裂。

“噗,噗,噗……”

血肉分离的声音。

远处的高空上,有刺耳的秃鹰悲鸣声,撕裂了天际。

一块又一块沾满粘稠液体的肉块,在明媚的阳光下,四处飘散,犹如一场上天赐予自然的血色盛宴。

——连深喉处的嘶喊都没有出口,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天边的白云仿佛在幽幽的血色下,染上了一层瘆人的绿光。

平静的森林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什么都发生了。

狡黠的阳光绕过密密麻麻的树枝,照射到了这块卑微的土地上,确切的来说,这已经不算是土地,而是飘满白骨的血色大海。

那在鲜血里缓缓蠕动的白色眼珠,仿佛还具有生命一般,瞳孔内纵横交错的巨大血管,依然在阴沉的光线中呼吸跳动着。

令人作呕的腐烂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她站在血海的中心,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迷离女子的天真目光下,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副充满大自然韵味的,沾染血迹的,黑色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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