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人有万千种,谁能算尽世事变化,人心多端?
人心鬼域,难测尺丈,亦有造化弄人之说,岂可事事随心而动,心想既成。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凭生许多变幻,稍有行差踏错,气运不济,便一生艰辛亦付之空流,徒留悲叹,如之奈何。勿论何时,也许世间尚存有翩翩君子,心性善良纯朴之辈,更多的,却是奸佞小人之流,横行于世,坏了这世道。
“哈哈哈……”
身伏于黄土之上,望着那甲士,有不知所措,怎的得罪了那甲士,不分青红黑白,出手在先,亦有怒火于心中升腾,恨不得杀了那辱已之人。然,那甲士手中之刃尚不离手,刃口隐隐对着他,远方那弓拉得越分紧了,锋芒于肌肤之处,亦有感应。此时出手刺那甲士,其不备之下,或可泄了一时之意气,却也要受些伤势,怕是逃不过远处那人的箭矢,送了他人一份功劳罢了。
那甲士开怀大笑,彼之抑郁哀伤,那种弱者对于欺辱之人的怒火,又不得不强忍了下去的无可奈何,分外精彩,种种变化,皆是其乐趣之源。
良久,心中方忍下了怒火恼意,恢复了平静,任那心间暗浪波涛汹涌,激荡翻滚,只余一份清明,不至出了差错。只在心中暗誓,若脱得此番劫难,去了生死之危机,便要报了此仇此辱。心中已是有了计议,便令得神色仍是相同,眼中羞恼怒火更是大涨,半真半假,似再不可忍耐般,抬首喝问道,
“为何如此?”
眼中轻蔑更增了几分,此人便是那烂泥扶不上墙之类,不过一废物耳。其身为弱者,性命成他手中之物,怒火尚不知隐匿,堂堂男儿,亦无半点汉家血性,比之妇人,亦不如远甚,无胆之人,不过如此。欺辱至如此,亦无搏命之举,想亦是那无知之人,懦弱小儿,存于世间,不过浪费了粮草。如此之人,定无身家背景,埋骨于此地,亦无人理会之人,便帮其解脱算了。思及此处,兴致一起,不由狰狞一笑,杀气顿起,对着如此废物,怎需戒备,便有此大意了起来,两眼微眯,狞笑道,
“嘿嘿,遇着我了,你这山村小儿竟也不礼敬一番,实是可恼,留你在此世,亦是无用于天地。看你这模样,亦不是那筋骨健壮之人,独自赶路,尸骨终要埋于道旁,曝尸荒野,做了野兽腹中之食。与其受此苦楚,倒不若为我剑下之鬼,帮你解脱了去,让我乐上一乐,积一番功果?”
言罢,虽是询问,亦不打算令其作答,不待其反应,便举起了手中之刃,脸带着笑意,作势欲劈下,一剑取其性命,冒了匪徒头颅,添其功劳。
神情紧绷着,心又提了起来,越发汹涌,转眼之间,形势已是不同,性命危矣。周身仍是酥麻无力,却已可动弹,紧盯着刀刃,待得那屠刀落下,便翻转起身,避了开去。心中有了防备,面上却不露分毫,手中只是紧握着剑匕,平复了呼吸,就待着时机,搏命一击,便亡命而去。
至于成与不成,形势如此,半点由不着人,性命于旦夕之间,不能自已,反起了血性,生了拼死之意。若要取他性命,那便要先受着他的刀锋,且看生死如何,不过鱼死网破罢了。
人存于尘世之间,皆是两腿之人,缘何视其为待宰之羊?红尘世间纷乱至如此境地,不由得庆幸着其尚有兵刃在手,尚有一线生机。他人视其若羊又如何,羊尚有双角御敌,可戳敌个肠穿肚烂,非无还手之力。
其亦不愿低三下四的,跪伏于地,求着他人,乞活下去,或可活命,然此种作为,不可取之。
得了机缘,皆可称之为人杰,自有心中傲骨为凭,成超脱之本,不可失却。未日大劫之中,于万千人之中选出,自是心志坚毅之辈,心中有傲骨横生,怎可屈于他人之下。此前那番所为,亦不过是使些计策,令其大意,增些胜算生机罢了。若伏身折了傲骨,断了志气,最多亦不过为贩夫走卒,为生计奔波劳碌,终日不得歇息,百年之后,亦是一拌黄土加身。
方至此陌生之地,不由心有谨慎,受前世影响,条条框框的,规矩甚多,因而血勇不足,却是无奈。天下太平之时,尚不可觉有何害处,但于此时此地,便有些可笑了。
心中甚是无奈,生于太平年间,多不通兵刃战斗变化,便是军人,于冷兵器战斗之法亦只是粗通,或是不经生死血火淬练,难入殿堂之门,较之从小舞刀弄枪之人,差了不少。
更不论未冯大劫之前,不过一宅男,俩者差距如此之大,只因藏匿了锋芒而使那甲士甚是轻视,方有了一击之力,是生是死,便看此击。
心思百转千回之际,外界不过是瞬息之间,那刀已是斩了下来,那甲士杀意杀心甚是坚决,只视如豕犬般,令其心寒不已。那甲士视之生死如平常,可知杀人如麻,罪孽不小,隐隐之间,刀光中可闻怨魂哭嚎。
舞动之下,哭恸之声惊魂,本欲有所动作之际,亦不由得一僵,竟控制不住身体来,似在身外般,看着那刃落下。
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知身处之地不是凡所,却仍是小看了世人,方有当今刀兵加身之祸。更多的是那道途方浮现眼前,却因疏乎大意,未入其中,便要断绝了的懊恼。不甘,恼恨,种种情绪充斥于胸膛之中,独无悔意,不悔入得其中,搏那一丝机缘。
眼看着,便要命丧黄泉之际,满是绝望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咬得满腔皆是血腥之味,分外苦涩,仍是不能动弹。
许是他韦素道气运未尽,命不该绝于此地,在刃口将斩下其头颅之际,一道寒光闪过,荡开了剑刃,救下其一命。
那甲士见得此,不由脸色一变,戒备起来,转身望向射出箭矢之人,正是老甲。那老甲脸上带笑意,缓缓放下了手中之弓,挑衅的望着那甲士,甚是不屑。见得此,更是脸色铁青,便欲开口相争辨之际,尚闻得箭矢呼啸而过的雷音,不由生生咽下欲出口之音,目瞪口呆,惶恐道,
“你……你……你已是入品士卒了?”
“哼,不错!方才有所感悟,破境未久,倒是要多谢你了,呵呵呵……”
脸色数变,嘴张了又合,如此数次,终是沉默了下来,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的老甲,难言是何滋味。那得意的笑容,淡淡地言语,却有若惊雷辟地,令其不能平静。
却是于他人的内斗之中,侥幸逃得了一命,双手握得发白,手中仍攥着剑匕,心知其方才的搏命之法,如此的可笑!也许应笑,却笑不出来,只是痛恨着自己,竟如此之弱。不知何时,便已是可动弹了,却不敢站起来,只是躺着,直面心中的软弱,忍辱偷生。终是明了,其亦不过是一蝼蚁之辈,再无半分优越轻视之心,那怕有着千古难遇的机缘,古之人,亦不弱于其等半分。
耳中闻听着两人谈话,不知入品士卒是为何意,不过士卒俩字,便知是不入流而已。箭矢先至,良久,方有穿空之音传来,竟亦是不入流之人,不由心中颤了颤,又觉一阵兴奋,高武的世界,大丈夫当于其中纵横。然,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其生死尚在他人之手,全看他人的心情如何。
人,原来可以没有极限的,黯然的心田亦重涣了斗志,今日不亡于此地,它日定可如此,或可更胜远处那甲士百倍之上。得了未日机缘,先人馈赠,根骨气运已是不弱,有成道之望,不知胜了这些甲士痴人几许。
此时之劫,亦不过是小难而矣,长生路上,难于此的,不知凡数,只能奋力前行,享那彼岸风景。
初入此地,乃是机缘之后,尚未有半分准备,便两袖空空而来,伏于遍野尸骸之间,巧合之下,未被一刀劈了。醒来之时,身处于密林之中,危机重重,充饥防身之物尚是搜索尸骸所得,对身处何时何地亦不知晓,便如那新生之儿,对着这红尘世事,充满了好奇。
此时,料想性命应是保着了,便竖起了双耳,听闻起那两人谈话所露出的星点消息。
沉默了会儿,那甲士平复了心情,毕竟还有些依仗,嘴角蠕动了几下,终是有些气虚的喝问道,
“老甲,他人皆知你我不对付了,你待如何,划下道来,我也不是吓大的!”
“嘿嘿……”
老甲也不相答,只是笑了两声,随手抽出了支箭矢,便令得素道俩人面色大变,紧张了起来。
那甲士动了动,长剑回鞘,右手轻按未拔,提着便好似重愈千均般,拔不出来,失了勇气,终是不敢舍命一搏。
脸色平静了下来,怎么也有些武艺在身,风雨中行走,亦经历了好些危险,血勇未失,便横下心来,喝问道,
“我俩人同来,若只得一人归队,不知怎向大人交代啊?责怪下来,那另一人的前途,呵呵……”
言罢,两眼便死死盯着老甲,聚起搏命之势,按剑欲拔,是战是和,只在他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