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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合欢铃

白云悠悠,飘荡在群山之上,轻风吹送,说不出的悠闲适意。

在曾经是狐岐山的地方,那个巨大的深渊上此刻已经没有了刺眼的血影。一个黑纱蒙面的窈窕女子静静地站在深渊之上,怔怔地看着脚下的深渊,正是四大圣使之一的朱雀圣使幽姬。在其身旁,不知何时立了一个牌位,那牌位就立在深渊旁边,然而奇怪的是,牌位上却是半未写上名字。

幽姬目光怔怔地看着脚下的深渊,不知何时,两行清泪已是自脸颊上滑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下方无尽的深渊之中。深渊的深处不时传来一丝热气,还隐隐听到岩浆奔流的声音。

昔日的一切,如今都是面目全非。

“幽姨……”

恍惚中,幽姬似是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个外表看似坚强的女孩,其实早在从六狐洞里被救出来时已经脆弱不堪,尤其是当其看到她的母亲就死在自己身旁之时。若不是自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恐怕这世上没有人会懂她的心思吧。

当然,除了那个人。

“我一定要去救他……”

那一次绝然的话语,犹然还在耳边回响。

那是幽姬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绝决地做一个决定,她长大了,她找到了自己这一生的归宿。可是,谁能知道,那一次,她竟然是一去不复返,从此就一直躺在鬼王宗的石台之上。而今……

“瑶儿……”

幽姬口中喃喃唤了一声,这声音渐渐飘荡了出去,然而,空中除了轻风习习吹来,没有任何回答。

“叮……铃铃……”

深渊之下回响起清脆的铃铛声音,幽姬身子大震,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俯身望去。然而,深渊之下,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铃声清脆,悠扬飘荡,从深渊中回响而出,融入了山风之中……

陡见那深渊之上的窈窕身影,纵身一跃,竟是落入了下方无尽的深渊之中。

没有传来任何的声响,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深渊旁那新立起的牌位在风中挺立,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故事的终结。

※※※

废旧的草庙村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在那废墟深处,却是不知何时新立了一间简陋木屋,上面歪歪竖着一个烟囱,还在往外面飘着烟。屋檐下,一片绿色的衣角轻轻悬挂,迎风飘扬。

屋前,一只灰毛猴子骑在一只大黄狗身上,一手紧抓着大黄狗的脖子,一只手抓着一根肉骨头,在大黄狗的眼前晃来晃去。奇怪的是,那只猴子竟然有三只眼睛。

“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

一猴一狗,似是极为堆欢。

“死猴子,你又偷……”屋中跑出一个男子,粗布麻衣,面上好像苦笑一般。然而前面的一猴一狗根本就未理他,尤其是那狗背上的灰毛猴子,还不忘回头朝他做了一个大鬼脸,这才幸灾乐祸地催着大黄狗往前跑去。

男子身后,一位容貌绝美的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门边,她看着男子那苦笑的表情,脸上微微一笑。

那是很幸福的笑容。

仿佛她此生所求,便是在他的身后这样默默地看着他。

眼看着灰毛猴子和大黄狗越走越远,男子无奈地转过身来,却发现白衣女子正含笑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禁微微一怔。

“看来今晚又得吃素了……”男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白衣女子似是毫不在意,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一双如水的眼眸依然定定地看着他。

男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咳了一声,道:“菜快好了,我去看看……”说完,连忙灰溜溜地从白衣女子的身旁穿了过去,却是不小心撞到了门板。只听“嘣”的一声,男子手捂着额头,转了个方向,窘迫地进了屋里。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高大巍峨的青云山脉,山脉连绵百里,峰峦起伏,山间云气缭绕,亦真亦幻。白衣女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肃穆。

“此间事了,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雪琪,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师父……”白衣女子轻轻叫了一声,脸色早已一片苍白。往事如花絮般在脑海中纷飞,那无穷无尽的魔教大军,那弥漫在空中的浓烈的血腥气,那高空之上出现的万丈血影,那惨死在身旁的青云同门,还有自己的师父水月大师……

“怎么了?”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后,轻轻问道。

白衣女子身子微微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回首看到男子眼中的关切之意,心中微微一暖,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闻言,男子也似是心有所感,沉默下去。他的目光往不远处的青云山脉望去,数十年过去,青云山依旧如往昔一般巍峨雄壮,看不出丝毫岁月流逝的痕迹。

只可惜,青山依旧,人事全非。

不知不觉,男子手中的拳头已然紧握,手心处,有细密的汗珠渗透出来。

“轰隆!”

天际忽然劈下一道闪电,光芒万丈,声震九霄,撕裂苍穹。天空之上,刚刚还落日斜晖,转瞬间便已乌云密布,一片阴霾。

狂风呼啸,大雨噼哩啪啦地下个不停,屋檐下那一角绿衣碎片在风中摇摆不定,似是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似的。

简陋的木屋立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有些势单力孤,弱不禁风。屋前已不知何时积了厚厚一层水,然而,屋檐下的男女似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正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小凡,小竹峰上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打理……”白衣女子贝齿轻咬,声音细如蚊蚋地道。雨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服,夜色下看去,竟也有一种梨花带雨般的美。

男子并没有说话,只是右手微微抬了抬,似是想去牵白衣女子的手,然而终是停在了那里。

“我走了……”

白衣女子低垂着眼睑,往前踏出一步。她似是想回头看男子一眼,然而终是没有回头,而是往雨中走去。

一步,两步……

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渐渐化成一道蓝光,向着青云山上飞去。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因为,她怕自己一回头,就没有离开的勇气了。

雨水在白衣女子的身后凝成淡淡的水雾,渐渐挡住了视线。看着天际那一道蓝光,男子的眼中满是柔和之色。天空之上,雨越下越小,最后终于停了下来,男子望了望头顶漆黑的天空,正准备走进屋内,眼角忽然看到了那悬在屋檐下的绿衣碎片,身形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沉吟之色。半晌,他才是神色一黯,进了屋去。

※※※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

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

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

“碧瑶……”张小凡惊呼一声,从梦中醒来,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十几年前青云山上的那一幕,宛如一个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他脑子里,就算死也不会忘记。那漫天飞舞的亿万小气剑,那一柄不可一世、睥睨世间的彩色巨大气剑,就在自己都绝望到不知所措之时,那个绝然站出为自己挡剑的绿衣女子,用自己的生命化为血咒,方才拦下那携天地之威的一剑。那强烈光芒下传来的“叮……铃铃……”的金铃之音,仿佛成了永恒……

大黄狗和小灰还没有回来,整个木屋静悄悄的。晚风习习,以张小凡的修为,竟也觉得有些许寒意。忽然,屋外似是有什么响动,张小凡眼中精光一闪,立时从床上跃了下来。

“谁?”张小凡轻轻叫了一声,那声音飘荡了开去,却是没有回答。恰在这时,屋外似是传来了“叮……铃铃……”的响声,张小凡身子顿时大震,再也顾不了许多,推门而去。

明月高悬,夜冷星稀。张小凡环顾四周,却是什么人影也没看到,周围静悄悄的,空气中只剩下风轻轻吹来的声音。屋檐下,那一角绿衣碎片的旁边,不知何时已是多出了一个金色铃铛。

合欢铃。

张小凡怔怔地望着那个铃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会儿,他渐渐伸出手去,将金铃取了下来,像是对待心爱之物一般,放在手心轻轻地婆娑着。

“碧瑶,你终于回来了……”

张小凡口中喃喃道,目光看着金铃,眼中满是柔和之色。

忽然,远处的草丛似是动了一下。张小凡闻声望去,一个似是有些熟悉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幽姨?”张小凡心中暗道,然而黑暗中却是再无动静。

“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

黑暗中有两只东西极快地往木屋这边跑来,正是不知跑去哪里撒欢的大黄狗和小灰。待走得近了,张小凡定睛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大黄狗早已变成了落水狗,全身的毛都搭拉到一块去了,身体比平时小了半圈。小灰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浑身的毛发沾在身上,连第三只眼睛都找不到了,看上去活像一个肉球。

张小凡还没笑完,忽地骂道:“死猴子,你……”

原来是小灰见他取笑自己,心中不忿,用力地甩了甩身子,顿时雨滴飞溅,沾了张小凡一身。小灰还不忘朝张小凡做个大鬼脸,这才大摇大摆地跑进屋子,大黄狗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张小凡看着这一猴一狗先后进了屋里,面上带着苦笑,却也并不生气。忽地,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金铃之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变成了一种执着。他望着头上的天空,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上天起誓一般,轻声道:“我此生罪孽深重,负人良多,碧瑶真心待我,我绝不能负她!”

晚风习习,却是说不出的悠闲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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