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傲提笔疾书，很快写完三本薄厚不一的秘籍，随手装订成册扔在脚下。又找来一根竹竿，扯了一块破布，上书八个狂草大字。
绝世武功！千两一本！
“……”
凉儿无语地看着李傲动作，千金难求的武功秘籍竟被他垃圾似的扔在地上，又这样儿戏般摆了地摊出售……就仿佛他卖的不是绝世武功，而是泥地里挖出来的红薯。
“你很缺钱？”凉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视线却总不自觉地往地上几本白纸小册上瞟去。
李傲听若不见，闭目盘膝，老神自在。
“笨驴！蠢材！”凉儿气得跺脚，口中小声嘟囔谩骂，可转眼又换了副面容，言笑晏晏，道：“你写得这些……这些画本有些意思，可否让我看看？”
啪——
李傲静坐原地，也不睁眼，却准确地抬手打开凉儿偷偷伸向秘籍的小手。
“千两一本，概不还价。”
凉儿嘟起小嘴，愤愤瞪着他，一边揉着被打疼的手背，道：“好，好！便依你！本小姐买还不行！……不过我要先瞧瞧真假。”
“瞧一眼三百，先付钱。”李傲斜睨了她一眼，嘴角流露几分笑意，这丫头却是有些意思。
“真是掉钱眼里了……”
凉儿口中嘟囔，无可奈何，只能掏出几张银票，气呼呼地甩给他。俯下身子选来选去，最后挑了一本《焚花剑谱》，也学他席地而坐，不过却不敢盘膝，而是掏出手帕细细擦了一块青石，这才小心拢腿坐下，认真翻看起来。
此时，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李傲本就身处闹市，又扯了如此吸引眼球的招牌，自是有的是愿意看热闹的人。这些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言语间好笑嘲讽的语气却占了多半。
“武功秘籍？竟有人摆摊出来卖武功秘籍？”
“哈哈……这后生莫不是得了失心疯，笑死老夫了……”
“娘亲，我也要武功秘籍……”
“老吴，你说说这是真是假？”
“废话！你怎地刚饮二两便糊涂起来，这能是真的？”
“千两一本……我倒是瞧瞧有没有冤大头上这个骗子的当。”
李傲闭目静坐，他自然是懒得理会这些市井凡夫，天大机缘就摆在眼前，能不能把握得住，却和他毫不相干了。要知道，这些秘籍虽然都是他瞧不上的垃圾，但在凡人武林中却是无价之宝，足以修炼到先天巅峰的神功！每一本都能成就一个绝世高手、振兴一个家族大派、谱写一段武林传说！
可李傲对这些毫无兴趣，他只想换些银子，请来丫鬟佣人照顾青竹而已。
半个时辰过去，凉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鹅黄轻衫下腰肢盈盈一握，纤细诱人。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好笑地瞧了眼一旁枯坐如老僧的李傲，心中却在不断思索。
以她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些秘籍都是真本，而且品级极高，似乎比她所修炼的，名震江湖的紫极神功还要深奥得多。
可李傲就这样随随便便拿出三本，只为换些银子？
要知道，江湖上随便一本能修炼出内力的功法、都是门派家族的不传之秘，被他们如同命根子般紧紧守护在手中。出售？就算是有人发了癫、愿意卖掉的话，最差最次等的那种也不止千两，不是白银，是黄金，而且有价无市。
更别说那种每当出世都会引起腥风血雨的高级功法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
在凉儿眼中，李傲的身影愈发神秘起来。
又过了半晌，就连围观的众人都失了兴致，三三两两离开的时候，李傲终于没了耐心，他还担忧青竹，心中盘算着，反正卖给那女人一本，一千三百两总也够用，便打算这么罢了。
他正要收摊离开，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试探着问道：“这位……小兄弟？这些秘籍，可否先给老朽翻两页瞧瞧……”
李傲睁眼抬头，看到一名身穿青白长衫、一脸愁苦之色的老者。
老者头发灰白，一脸皱纹，胡子邋遢，眼窝深陷，整个人也显得脏兮兮的，若不是李傲一眼看透他炼气二重的修为，还以为这不过是个来讨口残羹的老迈乞丐。
老者黝黑的面孔上有几分迟疑，忐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李傲。
李傲修行百年，识人无数，看得出来这老人是有故事的。他细细打量，老者沧桑的面容上，雕满了岁月风蚀的印记，皱纹深邃，一生坎坷自然流露，却也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叱咤得意。
“选一本自己看吧。”李傲又闭上眼。
老者叹了口气，目光在《降龙功》和《无名五剑》上来回数次后，伸手拿起了《降龙功》。
昏花的目光随着秘籍翻动，老者看了一会，那双骨节突出、满是寿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震惊、激动、痛悔……
老者那双黄浊的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表、无比复杂的剧烈情绪。
李敖猜想的不差，老者姓黄，名百里，曾是一个武林小派的掌门。而早在十年之前，那个小派就从武林中被除名了。
李傲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所谓江湖，其实和修炼界一样，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成王败寇，在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下，老者黄百里眼中那种失落与苦痛，和他见过的每个失败者的神情同出一辙。而那份激动，就像是落水将溺亡的旅人，发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眼中不顾一切的疯狂之光。
黄百里浑身颤抖着，他又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鲜血、尸体、哭喊……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在短短一个晚上，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侥幸留得一命的他如同行尸走肉，在煎熬与痛苦中度过了十年，整整十年的以泪洗面，整整十年钻心蚀骨的疯狂恨意！
他几乎已经放弃了，他无能为力。
可就在今天，他年逾古稀的时候，在这个普通的清晨、繁华市井街道的小摊上，他又看到了希望。
黄百里想大声狂吼，又想失声痛哭……
他思索着，灰白的胡子也随之颤抖，双手却死死抓住那本秘籍不肯放开。
终于，他朝着李傲，缓缓跪了下去！
李傲站了起来，他目光看不出悲喜，却抬手打断了黄百里要说的话。
他平静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天便受你这一拜。”
“你身上有多少钱都拿出来吧……”
“这本秘籍……归你了。”
黄百里听着声音，深深地看着李傲，他嘴唇颤抖着，黄浊的眼中泪花满溢而出。
突然，他疯狂掏出了怀中的所有东西，一件一件轻轻放在李傲脚下，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转身离去前，黄百里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了最后一段话。
“老头子活了六十五年，一生做了无数错事，头也昏了、智也癫了、心也死了，却唯独眼睛没瞎，我瞧得出来，您不是平凡人……”
“今天苍天开眼，又给了我这份机缘……我、我终于把握住了。您的大恩大德，老朽铭记于心，但恐怕……只有来世才能报答了。”
黄百里双手捂着那本劣纸粗订的小册子，紧紧贴在胸口，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守护整个世界。终于蹒跚着消失在街尾的窄巷中。
凉儿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又偷眼瞧瞧李傲弯腰收拢老者留下来的东西，却是眉眼弯弯、捂着小嘴笑得开心。
烟斗、碎银、脏布、还有小半个硬邦邦的烧饼……这些杂物就是黄百里给李傲留下来的一切。
“怎么？这会儿后悔了吧……叫你刚才装模作样！”凉儿幸灾乐祸，眉飞色舞地对李傲欢快说道。
李傲不理她，附身拾起碎银，在杂物堆中翻来翻去，突然捡起一物，眼中却有惊喜一闪而逝。
…………
正午太阳暖暖，李傲拿着最后一本卖不出去的‘绝世秘籍’，心情转好的他忽然起了童心。
他看了看日头，静静思索了一会。转身走到一直守在摊位旁，还在傻乎乎流着鼻涕的一名顽童身边，把秘籍塞进脏兮兮的小胖手里，摸了摸顽童的头。
“回家自己偷偷的看，不要告诉别人。今后拯救武林，维护大秦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小胖子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拿着《无名五剑》跑掉了。
…………
二十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名自称无名的绝世剑客，连败江湖五大名宿，孤独求败、再无敌手。却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师承何方。
无事不通的江湖百晓生这么说道：“无名剑神的家**了一幅画像，画中人身材干瘦、看不清面容，却有一双暗红色的、睥睨天下的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