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弑师之徒
“铁执事，这不可能！我了解小瓶子，他自幼被白师兄带入宗门，视白师兄如同生父，怎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倒是闻人苏那小子将小瓶子推到崖下，理当深究！”蓝师叔脸色微沉，开口道。
许步平闻言，连忙点头，他亲眼看见师傅被一个瘦瘦高高的黑衣人所杀，自然不相信是自己杀了师父。
褐衣男子目光微闪，四下打量，道：“宗门不禁止内斗，就是要弟子学会竞争，若无一点心计，安可与人争夺仙道？我弟子与许步平公平比试，何罪之有？”
宗门内确实如此，蓝师叔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我的为人你也了解。我言出必有据，不会冤枉一人。许步平的为人我也略有耳闻，正常情况下断不可能弑师，但若他并不清醒呢？”金甲男子面无表情，说道。
“你的意思是？”蓝师叔眉头微蹙。
“许步平说他在断神崖下，沿灵石走到此处，这是我从断神崖下采来的，那有许多残枝，还有一滩血迹，应该就是许步平落地之处。”金甲男子拿出一朵喇叭花，在阳光下反射淡蓝色光芒，娇艳欲滴。“这是仙朝颜，有迷幻之效，闻之将产生各种幻觉。而在许步平落地之处，有许多仙朝颜。”
许步平脸色微白，他睁开眼就看见许多蓝色喇叭花，馨香馥郁，令他印象深刻。
“许步平说他捡到很多灵石，可附近并无灵石，这说明，灵石其实只是幻觉。同样，我们来时，此处除了他们师徒二人的脚印，再无其它，可见，他看见的黑衣人，也是幻觉！”
许步平回想起当时情况，脸色更白，当时他就感觉有些不真实，如在梦中，但只道是忽得灵石而患得患失，没想到真的是幻觉。
“我观白师兄身上只有一道伤口，就是胸前一剑。此剑直接刺穿白师兄的心脏，一剑毙命。胸口剑伤的形状与此剑完全吻合。”金甲男子拿出一把短剑，正是许步平藏在裤管中的那把，剑柄上有一个血手印。他轻拿剑身，将短剑递向许步平。许步平犹豫片刻，颤抖着伸出右手，握住短剑。金甲男子面无表情，道：“血手印与许步平的手，完全吻合！”
“据我所知，此剑是白师兄赠与许步平的，从未离身。这把剑和这剑上的血手印，足以证明白师兄是许步平所杀！”金甲男子面无表情，侃侃而谈。
许步平脸色苍白，目光有些游离，似在思索着什么。
“当时事情应是如此：白师兄不见许步平回去，卜算出其在断神崖下，便前来寻，行至此处，遇陷入幻觉的许步平，一时不意，被许步平暴起一剑刺穿心脏。当时，许步平陷入幻觉中，他看见的只是他心底最渴望或最恐惧之事。他见师父被杀，欲报师仇，拔剑刺黑衣人，殊不知黑衣人才是白师兄。”金甲男子说道。
“不对，白师兄身上除了剑伤这一明伤之外，还有许多暗伤，此当何解？”微胖中年目光在许步平师父遗体上扫过，道。
“你连这都看不穿吗？”褐衣男子微嘲道：“许步平说他被黑衣人拍了一掌，白老头虽然不咋地，但他的一掌，就许步平这毛头小子能接下而不死？”
“或许白师兄并没出全力。”微胖中年辩道。
“不，当时性命攸关，白师兄下意识的出全力了，但不忍伤害爱徒，忽又收回，遭仙术反噬，才不治而亡。”金甲男子解释道。
“许步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金衣男子大声问。
许步平脸色一变，极为苍白，目光游离，片刻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
“我认罪。”
蓝师叔无言，褐衣人沉默，金甲男子轻叹一口气。
今天经历的事，对仅有十八岁的许步平来说，实在太过复杂，让他身心俱疲。先是大喜，而后大悲，以为为师父报仇，结果却是弑师……
“欺师灭祖，乃是大罪。念许步平是无心之过，刑堂会酌情处理，从轻发落。”金甲男子声音有些低沉：“可怜白师兄与许步平师徒情深，却落如此下场，仙朝颜之过也！应将仙朝颜列入《毒草榜》，警弟子勿触。”
微胖男子看许步平双目无神，状若痴呆，有失魂之兆，立即为他输入真元，稳住他的心脉。许步平双眼恢复清明，跪着走到师父遗体前，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默默良久，才转头对微胖中年道：“蓝师叔，师父的后事，还有我师妹，都拜托了。”
微胖中年点了点头，叹道：“白师兄，你此生得此孝徒，虽死亦足！”然后他转向金甲男子，问：“铁师兄，能不能让许步平参加完白师兄的葬礼？”
金甲男子沉默。褐衣人却道：“法能容情乎？”
微胖中年对其怒目而视：“秃驴，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金甲中年摇了摇头，道：“我是刑堂执事，不能以公济私。法不容情！”
金甲男子带着许步平朝刑堂飞去，微胖中年也收拾许步平师父的尸体离开，只有瘦瘦高高的褐衣人，微蹙眉头，目光闪烁。
..
晨光熹微，从窗户照进来，投在石床上。石床上一人盘膝而坐，身形隐于阴影之中，朦朦胧胧。微风从窗户吹进，吹得发丝轻扬，一种奇异的气质从其身上散发出来，仿佛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许步平醒来，他躺在稻草上，微眯着眼，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表情麻木。这已经是进入牢房的第三天了，不到一丈见方的牢房里，光线昏沉，稻草杂乱，角落里还有一堆干枯的五谷轮回之物。牢房里弥漫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就像垃圾发酵后的味道，令人难以忍受。
其实，许步平的房间算是最舒适的了。刑堂念他是无心之过，且年龄尚幼，将其安排在最外层，还能通过窗户看见天空。有的在最内层的犯人，一辈子都别想看见阳光。
哗啦啦~
忽然，外面响起铁链滑动的声音。铁门打开，一个黑衣狱卒走进来，道：“许步平，有人来看你了。”
许步平抬头，看见黑衣狱卒身后紧跟着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素衣白带，面若梨花，双眼红肿，表情凄楚。这就是他的师妹，他师父惟一的女儿，白雨菡。看着师妹憔悴的脸庞，许步平突然觉得心很痛，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饮其血，噬其肉。
白雨菡走到许步平的身前，隔着铁栏杆看着他，双眼变得更红，似乎随时可能坠泪。
“师父的后事办得顺利吗？”许步平的声音干涩沙哑，似乎很久没说话了。
“还好。”白雨菡的声音同样沙哑，却又不失动听。
“来的人多不？”
“多。”
“闻人苏没来欺负你吧？”
“没有。”
“昨晚……我又梦见师傅了，他的脸色很可怕，拿着戒尺，使劲打我的手，使劲地打，说我不该杀他。”许步平语气低沉，低着头不敢与白雨菡对视。
“我正想问你，师兄，昨晚我也梦见爹爹了，”白雨菡却盯着他，声音提高少许：“他却说，你是被冤枉的，让你一定要出去，找到真正的凶手，为他报仇。”
许步平猛地抬起头，看着师妹的眼睛，表情变幻不定。
白雨菡红红的眼睛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继续道:“师兄，难道你真的觉得是你杀了爹爹？你是否想过，若你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呢？难道这案件再无任何疑点吗？”
许步平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爹爹出去时，带着储物袋。”在许步平沉思之时，白雨菡提出第一个疑点。
许步平的眼睛微微一亮，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师兄，我已失去爹爹，不能在失去你！你好好想想，我明天再来。我会去刑堂击彭鸣冤，爹爹不是你杀的，你一定要出来，为爹爹报仇。”白雨菡说完，就转身离开。许步平看着师妹娇柔的背影，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两个字:“小心。”
白雨菡回过头，眼眶微红，然后她就继续向前走，一个沙哑的声音飘向身后:“师兄保重。”
“砰”的一声，铁门被关上，然后又响起套上锁链的声音:“哗啦啦～”
许步平退到墙边，缓缓靠墙坐下，抬头看向窗外，看见了天上厚厚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塌下。许步平叹了口气，皱起眉头，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七岁随师父上山，在之后的十年里，师傅便一直是他的大树，为他和比他小两岁的小师妹撑起一片阴凉。现在师傅不在了，他就不许代替师父，继续为师妹遮风挡雨！因为，他是男人！
这一瞬间，他仿佛忽然就成熟了！成熟是一种心态，会在人们迫切需要的时候醒来。现在，许步平需要成熟，他，就成熟了许多。
他静静地坐在墙角。微蹙眉头，思索着真实与幻觉之间的区别于联系。
“若师妹所言非虚，师父出去时带着储物袋，那为何后来却无？储物袋不会自己消失，显然是被人取走。最先发现师父遗体的是蓝师叔，其人耿直，与师父关系极佳，不会私吞。铁师叔是刑堂执法，素有公正之名，且他是蓝师叔随而来的，没有机会私吞。之后才来的老秃驴更不可能。显然，在蓝师叔发现师父之前，有第三者来过。然现场并无第三者脚印，说明那人极善隐匿，很有可能是行走于黑暗中的人，这倒与我看到的黑衣人有几分吻合。”
“当时我虽陷入幻觉，但我捡灵石的动作是真的，灵石在手中的触感也是真的，所以，我应该是真的拾到了灵石，但不知灵石是不是师父掉的。”
忽然，许步平脸色微白，眉间跳动，急忙从衣服里翻出一样东西，那是一颗鸽蛋大小的黑珠。师父将黑珠给他时的话语又在他耳中响起：“这是我送给你的保命之物，有它在身，可护住心脉，虽伤不死，百毒不侵。”仙朝颜的花粉有致幻作用，当然也是毒药，是毒药就应该被黑珠挡着，也就是说..
“我当时并未陷入幻境，我所见全是真的！”许步平瞪着眼睛，微微张嘴。然后“啪啪”的使劲打了自己两巴掌。
“我并未弑师，师父是被黑衣人杀死的。我奋起反抗，一剑刺在了黑衣人的..右胸，当时我手上并无血液，自然不会留下血手印。我被人嫁祸了！他将我拍晕之后，用短剑刺了师傅的伤口，因为短剑比一般的剑厚而且宽，拓宽了伤口，掩饰了被长剑刺过的痕迹。他有伪造血手印，取走师父的储物袋，清理干净痕迹，然后才离开。”
“他是谁？为何要嫁祸于我？到底有何图谋？师父死了，我被冤入狱，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师妹！”许步平目光凌厉，眉间稍露锋芒。
“我知道了，一定是老秃驴！老秃驴就是黑衣人，我最初的感觉没有错！否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刚被闻人苏打下山崖，师父便因寻我而被歹徒杀害！且蓝师叔发现了师父的遗体，叫来刑堂的铁师叔，老秃驴为何刚好知道师父出事？而且还煽风点火，令我入狱。此事，老秃驴脱不了干系！”
“不对，还有铁师叔，我入狱，少不了他的功劳！或许，我以前看错了他，或者说，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此事难说他是否参与其中！”
“不管你们有何目的！师父虽死，但若你们敢伤害师妹，我许步平哪怕是死，也要将你们剥下一层皮！”许步平目光凌厉，眉尖透出些许锋芒，就像利剑，即将出鞘！
他手中的黑珠似有所感，光芒微闪，只是他并未看见。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在心中加了一句：“只要我能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