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梅刚峰这次奉师命来杀我,但我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数年前他和吴云焕甚至还做了我想做但做不到的事情——杀光文新山的强盗,虽然他们并不是想要为那些殉职的捕快出头报仇。我依稀记得在去文新山的时候,这个多嘴的刚峰老是爱抢别人的话说,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这样一个人被我杀掉了,照例我一般都会伤感一会儿,但这次却不容我去猫哭耗子了,因为那边还一个更可怕的吴云焕,我必须赶快去帮助程振嘉。
就在刚才,吴云焕和程振嘉正打的热火朝天。程振嘉一开始是主动进招的,但打了几招后发现自己和吴云焕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只好用起了环壁剑法。曾经显赫一时的孟城程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尽管双方实力差距很大,但程振嘉还是缠住了吴云焕,为我解决掉梅刚峰提供了时间。程振嘉毕竟功力尚浅,环壁剑法并非用的密不透风,还是被经验老道的吴云焕发现了几处疏漏之处。吴云焕当然不会放过这些机会,趁机反击,但程振嘉的要害之处都被紧紧护着,吴云焕只在不紧要的地方留下了几道伤口。吴云焕很明显未尽全力,只是和程振嘉玩玩,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这套环壁剑法的剑招上面。程振嘉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长时间下去定会流血而尽、力竭而死。
但就在这时候,梅刚峰被我用回剑式所杀。随着梅刚峰猝然倒地,吴云焕马上明白出了问题了,这才动了杀机。“回音剑式!”吴云焕大吼一声,手中宝剑迅速幻化出了四道无形剑气,迅速朝程振嘉四处要害刺来。四道剑气中有两道被程振嘉的剑网给拦了下来,但剩下的两道则继续飞向程振嘉的咽喉和心脏两处要害。程振嘉临危不乱,身子微侧、下蹲,将刺向咽喉的那道剑气给避开了,但另一道剑气则结结实实打在程振嘉的左肩上,留下了一个类似真剑作用的伤口。虽然这个伤口也很疼,但终究不是致命的。
程振嘉避开了这四道无形剑气,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才刚刚露出来,但迅速凝固了,因为吴云焕正举剑朝程振嘉迎头劈来,动作快如闪电,像是早就计划好的。这一剑凝聚了吴云焕的全部功力,如果能击中一下子就能把程振嘉劈成两半。
好不容易躲开了刚才四道剑气,以程振嘉目前的身手,是再也躲不过这最后的一剑了。面对来势汹汹的吴云焕,程振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叮当一声响,吴云焕的剑被刚奔过来的我给挡了下来,但吴云焕剑上那股骇人的内劲全被我承受了。为了分散一下吴云焕的内力,我是用双手握剑挡的那一下,把那内力分成了两股。可那股内力挤进了我的体内又汇合了,迅速游荡起来,然后逐渐向四周扩散,挤压着我的经脉和血管,将我全身的骨骼震得啪啪作响,最后又到了我的头部,我甚至感觉到我的眼睛都快被鼓出了眼眶。
和武功高一级的人较量,最好不要比拼内功,但刚才为了救程振嘉,我也顾不得这些了,但这次硬拼却让我伤上加伤,现在的内伤比当日叶如欣留下的甚至还要重,我再次昏迷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吴云焕的这一击被挡了下来,他只是冷冷用眼睛瞪了我一下,见我表面上似乎没有事,就向梅刚峰尸体旁跑去。吴云焕检查了梅刚峰的身体,确认自己的师弟的确已经死了,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接了那一剑后,我又被震得吐血了,但我为了不在吴云焕面前示弱,硬生生把那口血给咽了下去,现在再也撑不住了,一口气吐了三口血。除此以外,我右臂的静脉血管也被震裂了,淌了不少血,只是被衣服遮着,暂时看不出来而已。
我用混乱不堪的大脑思考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趁着吴云焕在哭梅刚峰,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就是赶快到高坡下面去,帮仅存的那两名侍卫打败各自的对手,然后三名中品顶级高手、一名下品顶级高手加起来应该能够和吴云焕做最后一拼。“赶快下去帮卫声冠他们,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向程振嘉命令道,同时也自己也想走下去。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指挥了,竟然一步都挪不动。都到了这地步了,我竟然连动一动都做不到了。
“姓田的,你这个阴险小人!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给我师弟报仇!”那边吴云焕已经哭完了,拿起剑像只要吃人的豹子一样咆哮着向我冲来,看样子真想把我千刀万剐。
都到了这地步了,我是死定了,一阵从来没有过的心灰意冷的感觉袭上了我的心头。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把搀扶着我的程振嘉一把推开,含泪说道:“好兄弟,快跑吧!下去和那两名侍卫一起跑吧,快跑……”
还没等我说完,程振嘉拔起流英剑,大吼一声朝吴云焕冲了过去准备拼命。程振嘉的确拼命了,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但这并不能弥补他和吴云焕间的差距。吴云焕虽然也是暴怒,但却很冷静,巧妙的与程振嘉周旋,只三个照面,就发现程振嘉步法配合上的失误,一脚踹在了程振嘉的右腿腿骨上。这一脚实在太狠了,一下子就把程振嘉的腿给揣断了,随着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程振嘉痛苦的栽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程振嘉已经再也无法抵抗了,但吴云焕丝毫没有杀他的意思,他只是朝我走来,慢慢的,没了刚才那种搏命的气势。不过吴云焕那嗜血的双眼仍紧紧盯着我,将他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显露了出来,他举起了剑……
我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掉,试图举剑去挡,但胳膊抬起来后再也伸不动了。到了现在的地步,我真的绝望了,但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经历过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实际上我早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够幸运的了。我心中反而因为死亡的恐惧变得坦然起来,只是……只是云君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呢,在李府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勇气把那话再说一遍呢?
带着最后的也是最大的遗憾,我闭上了眼睛,无奈的去迎接这一剑。预计中肌肉被剖开的声音并没有传到我的耳朵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吱嘎吱”十分尖锐刺耳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拿刀片使劲在钢板上刮时发出的声音,而且恰好是我最讨厌的声音。我从小就对和这类似的声音深恶痛绝,因为每次听到的时候,心中都会涌起一种难以言传的不舒服。不只是我,封师兄和魏师弟也都十分讨厌这种声音,每当听到时都赶快捂耳朵,甚至连师父也不例外,只是他定力太高了,一般不会有什么反应。
我惊讶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竟然多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背对着站在我前面,把我和吴云焕给隔开了,一定是他刚才救了我。这个人穿了一身青衣,但上面沾满了灰尘,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灰衣,好像是赶了好久的路一样。我又仔细看了那背影一下,自己真的不认识。再看吴云焕,已经后跃了十步,正用左手捂着右胸。仔细看去,原来吴云焕胸口添了一个伤口,正在汩汩流血。新来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在挡下吴云焕那一剑的同时,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洞,至少也是个上品顶级高手。一个名字在我喉咙里面跃跃欲出,我知道这个人是来救我的。
“吴大侠,你还是走吧!”那青衣人缓缓开口了,“本来以你的身手,我想刺中你一剑是很困难的。但你死了师弟,心中方寸大乱,失掉了平常心,进退失据,才被敝人所乘。要杀田慕君,是一定要过敝人这一关的。但以你目前的状态,是根本不可能的,只会枉自送了性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是走吧!”
吴云焕和那青衣人对视了许久,这才收起长剑。扛起梅刚峰的尸体,仰天长啸一声,走下了高坡。随着吴云焕那一声长啸,高坡下面仍打个不休的两个刺客也退出了战团,跟着吴云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吴云焕在下坡前,朝我狠狠瞪了一眼,眼中那强烈的杀气,让见惯大世面的我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但我来不及考虑那眼神的含义,在经过绝处逢生的欣喜后,我身上的内伤实在已经撑不下去了,又一次重重栽在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