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浑身是血地躺在他的怀里,梁景程脸上的冷漠终于破碎。今天他推门看到她身穿大红的喜服坐在椅子正中,他觉得她很美。虽然在国内和国外的时候参加过很多场婚礼,看到过各种各样的婚纱和各种妆容的新娘,可是梁景程觉得,没有哪一个新娘,能够像她那样美。可是她却连一个笑容都不愿意给他。
其实他明白,他不应该奢望的,她本来就不愿意嫁给他,她留在他身边的目的,他不早就知道了吗?
她不在意他,不愿意和他结婚,所以那个杀手刺过来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躲得远远的?为什么不把他往刀口上推一把?是谁允许她挡在他前面的!
梁景程眼睛因为恐惧和怒气已经通红,他速度极快地帮余溪颜简单止血然后就抱着她往外冲。
医生做手术的时候他就站在她的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突然想起来沉船的时候,她和他一起跳入海中,他也是这样紧紧抓住她的手。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她可以醒来,那么他便什么都不计较。无论之前她做了什么,无论她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只要她好好的,好好地待在他的身边。
医生拔刀之前,面露难色看着梁景程。
刀的位置在左胸口,不能确定是否伤到了心脏。可是看着如今的失血量,这位小姐的情况是极为凶险的。主刀医生的眼睛又挪到了的大少与她相握的手上,叹了一口气。
梁景程看到了医生的表情,自觉地站起身来,眼神示意了主刀医生,然后便走出了手术室。
他面色沉静地等在手术室外面,陈辉觉得,他的脸色,冷静地有些不正常,这种不正常的冷静,他只在梁夫人去世的那天在尚年幼的梁景程的脸上见到过。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主刀医生先走出来,一边摘口罩一边笑着对梁景程说:“大少,手术很成功。那个刀的位置很好,虽然看着在左胸口,但是离心脏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这位小姐已经没事了,输血之后注意修养就好了。”
陈辉本来听到主刀医生说手术成功的时候,轻轻舒了一口气。但是越听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位置很好?看着在左胸口,其实离心脏还有一定距离?
所以余小姐虽然看着很凶险、流了很多血,但其实并没有性命之虞?
联想到之前梁景程因为以为余溪颜坠海的时候那种不管不顾,陈辉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看向梁景程,梁景程正好看向他。
陈辉明白他的意思,转身便准备去军部审讯室。那个厨师刺杀失败时候本来打算拿另外一把刀自杀,被梁景程一脚踢到墙角,撞晕了。他跟着梁景程过来医院,审讯便交给了手下的人。
其实很多人都不怕死,因为一了百了,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审讯室的酷刑,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他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基本上已经全招了。
陈辉看到桌子上的记录的口供,尤其是那几句“我是部队的军医”、“行动目的不是刺杀梁景程”、“上面吩咐一定不能真的伤到余小姐”,心里并没有因为自己猜测正确的欣喜,而是更加沉重。
美人计?苦肉计?
余小姐受伤时,陈辉看到梁景程眼中的愤怒和恐惧,不得不承认,北边的人走了一步好棋。如果他们没有识破他们的伎俩,那么余小姐因为这件事,在大少心里的位置,会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是,即使有这么多证据摆在他的面前,他仍旧不相信,当日在甲板上,月光照进那个女孩子眸子里反射出那样清澈的光芒,这样的清澈,怎么会是演出来的呢?
他攥紧手中的口供,直到将它团成一团。
梁景程站在病房窗前,远远地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脸色发白的女人。就在刚刚她为他挡了一刀,她差点死去。可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她挡下这一刀,究竟是为了救他还是害他。
陈辉刚刚进来过,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告诉他审讯那边还没有进展。那这一次的事情,究竟是她冲动而为还是处心积虑?
余溪颜是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麻药已经失效,她是被伤口疼醒的。
昏迷的人记忆总是停在昏过去之前,所以,她以为自己能够看到梁景程。可是,仿佛和上一次从审讯室出来一样,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伤痕累累。
梁景程呢?她明明看到他慌乱的眼睛,明明能够感受到他抱着她那么紧,仿佛他如果不抱紧她,她就会离他而去。可是,她醒过来了,他在哪里?
胸口心脏的位置仿佛被什么揪住一样疼,她忍不住,终于按了床头的按铃。护士很快进来,给她打了止痛针。她忍不住问出口:请问梁景程在哪里?
护士小姐摇摇头,心想大少的行程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们呢?但是看着余溪颜黯淡下去的神色,她忍不住又说:大少守了您一夜,今天早上才走的,如果您要找他,可以打给电话给陈主任。”说罢,眼神示意了一下床头柜上的电话机。
他守了她一夜?她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难以描述的复杂的欣喜和甜蜜。
她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他应该在忙吧,婚礼没有如期举行,他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他一定还会回来看她的,她等着就是。
于是她便等着。
她以为他会晚上过来,可是他没有来。
她想,他一定是昨天一夜没有睡觉,担心紧张了一整晚,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才没有过来看她。明天他一定会过来。
可是,第二天,她从早上等到晚上,他还是没有来。她想,大概是外交上的压力太大,他的事情一定很多需要处理,所以没有时间过来看她。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一直等啊等,一直等到她在医院待满了一个月,伤口已经结痂,他都没有出现。
开始的时候,她心口疼,想到他怎么不来看她,还会委屈地哭出来。后来,伤口的结痂越来越硬,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有委屈,只是隐隐生出了一种绝望。
他大概是真的不要她了,即使她那么爱他,即使她替他挡了一刀。
所以当有人接她出院的时候,当她被送到城郊的一个破旧的小院时,当她发现小院被士兵看守的时候,她只是默默走进去,关上小屋的木门,她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很多事情,不必去追求一个结果。没有结果的时候,还可以在太难过的时候,说些谎话骗骗自己,让心里好受一点。如果一切都挑明了,那么很难过的时候,要怎么说服自己呢?
她只是觉得,那些在医院里隐隐生出的绝望开始蔓延,从心底蔓延出来,一直到四肢百骸。
她在医院住了很久,所以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春天已经来了。小院很破,所以院子根本没有人打理,土地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在墙角的地方,偶尔看见一两蓝白色的小花。那些小花她叫不出名字,但觉得很好看。
住进来的第一周,连续下了7天的雨,她还不能久站,就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墙根处的那几朵小花。她心里想,如果雨停的时候,那些话还没有谢的话,她就出去,把它们移栽到里窗户更近一点的地方。墙根那个地方,其实见不到多少阳光。
终于放晴的时候,她早上醒来,看到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心里稍微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她想起了墙角那几朵花,赶紧直起身扒着窗户往外看。
真好,它们还在。
她仿佛是从那朵花里得到了一些勇气,拿起了放在床头的衣服,慢慢穿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门了,也很久没有见到阳光,门被打开的时候,她有一秒钟的恍惚,然后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感受到了那阳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