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手掌重重击在了虚空。杨逸霄微笑着抬臂上格，妙有战甲随心随身而发，将这一掌稳稳接住——若晚上一刹，光是掌风便能将苏威的脑袋劈开。
杨逸霄的手臂发出“咔嚓”一声，显然便是连妙有道境也不能完全撑住这魔门大臣的狂猛掌力。但他脸上只是微微抽搐，右手霍然刺出，湛卢剑犀利非常，闪着乌湛湛的光芒！
那大臣面现惊怒之色，身形一晃，朝旁边闪烁逃掠。杨逸霄变招极快，湛卢剑剑尖竟晃开一朵斗大的剑花，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大臣一条臂膀竟被齐根卸下，绞成漫天血沫！
剑花晃动，剑身已顺势荡出，掠过极速趋退的大臣胸口，带起一溜血花，划出一道凄惨的伤口。
“噗！”那大臣经受不住，一口血箭飙射而出，击在杨逸霄的妙有甲胄之上，溅开一朵血花，血花沿着并不存在的妙有甲胄缓缓流下，最终渗入城砖。
杨逸霄竟被那血箭硬生生打得后退一步，右足深深踏入城砖近寸，石屑乱飞！
“哈哈哈……”那大臣神色狞厉，厉声大笑着，眼见得苏元朗等人飞掠而来，情知今日必然无幸，正要说几句，杨逸霄手中湛卢剑光轰然怒涨，倏然穿过那大臣的胸口！
那大臣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那处的冰凉，瞪大了眼。
自己今日必死……但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了？怎么可能？方才自己的计划是说出那件事，搅乱对方的心神，然后闪电出手格杀沈桓钧。
但……这些都没有了，自己竟然才是被闪电格杀的那一个？
眼角余光瞟过，另一人也已被一柄飞剑管穿过胸膛，倒在了血泊里。他惨然一笑，阖上了双眼。
“爹爹！”城下两人失声大呼，胡杨清断然一挥手掌，狂风骤起，一道通天凌云的剑气鼓荡矢矫，朝着城头电扫劈斩！
这一下倾尽全力，杨逸霄只觉劲风猎猎扑面，迫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轰！”一声巨响，苏元朗三人齐齐出手，与那纯钧剑气硬生生地撞在一处！纯钧剑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消散无形。苏元朗等人则齐齐一震，向后倒退了数步。
修林枫冷声道：“胡杨清，我承认此时单打独斗你应该是天下第一，但你难不成认定单凭一己之力便能硬抗天下英雄？”
“当然不是！”胡杨清道，“若真是那样，我何必来夺九龙鼎？”
“九龙鼎乃是人君神器，你已渐窥天道，却仍然觊觎于它，将尘世轮回搅得一塌糊涂，不怕天谴么？”苏元朗沉声道。
“哼。”胡杨清冷笑道，“有何可惧？你们修真还有四九天劫，你们怕么？”
“天劫与天谴岂可相提并论？天谴可是……”苏元朗正待再说，已被杨逸霄止住了话头。杨逸霄微笑道：“你尽可尽你所能，我等在城中扫榻恭候。”
“哼。”胡杨清冷声道，“继续填城！”说罢一拂袍袖，狂风呼啸冲击，被苏元朗轻易挡开。狂风扭转直上，将空中雨云轰开一个口子，一线阳光直漏下来，四周尽是飞扬的雨丝。
※※※
五日后。
沙袋堆得离城墙只剩两丈，天气早已放晴，弓箭直直纷乱射来，义军纷纷将沙袋装上赶制出来的小车，推动着向前进发。然后将小车一斜，便是数个沙袋垒上了城墙。
数百士卒叼着单刀自城头缒下，向着义军冲杀而去，两边尸体也成了填墙的原料，横七竖八地倒在上边，鲜血浸透了身下沙袋。
※※※
又两日后。
沙袋已在昨日傍晚垒上了城头。今日义军一字排开的正是铮铮铁骑。只待杨玄感一声令下，便向城头冲杀。
但杨玄感此时却是心急如焚。
洛阳城快破了？洛阳城快破了！
在胡杨清的监视下，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连让士卒不要那般拼命也做不到——何况也绝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士卒心知皇帝大军即将赶到，届时自己若不破城，不论慷慨不慷慨都只有赴死这一途。
没人愿意死。所以众士卒虽有颇多逃兵，余下的却已然尽数拿出了破釜沉舟之势，拼命想要拿下洛阳城！
但苏楹与萧楠始终没有出现。
“大帅，请下令出兵！”一名男子目中满含热泪，长揖拜道。他的父亲正在七日前被苏元朗斩死城头。
“大帅，请下令出兵！”一排排纨绔齐齐拜道。
杨玄感的脸绷得极紧，聚气高声道：“擂鼓，攻城！”
震天鼓声轰然而起！数不尽的骑兵横矛身前，朝着城头发起了最为奇特的冲锋！
城内没有山坡，此役乃是骑兵对区区城头那数排甚至一排的步卒。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在义军们看来，这只是一场胜负已经注定的屠杀狂欢而已。
城头的步卒面色凝重，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城内的太子殿下则在大发雷霆。怒道：“废物！苏威这个废物！庞德海这个废物！你们这堆废物！”庞德海正是先前在城头插科打诨的白首督战老头。
“殿下，贫道愿效犬马之劳！是要他们的脑袋么？”杨逸霄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杨玄感双目灼灼地盯着他，内中全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好半天，他才嘶声道：“不……你去替本王斩下那些养出这一堆孽子的老贼的脑袋，挂在城头！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本王要他们家无鸡犬，孤零零地升天！”
“殿下，您确定？”杨逸霄嘴角挂上了一丝戏谑地笑容，“贼子总是要破城的。万一他们破城后发现只能孤零零的，过几天陛下王师回来了还真得升天了……你猜猜，他们会不会也不留陛下的鸡犬？”
杨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杨逸霄戏谑笑容更盛：“贫道多言，贫道万死。贫道这便提他们狗头来见！”
“等等！”杨侑想明其中关窍，慌忙制止了杨逸霄的行动，杨逸霄依言停住了，负手微笑地瞧着他那不断变幻的难看脸色。
杨侑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恢复了些许平静，忽地又问道：“你……又来作甚？”
杨逸霄指了指地下，如实道：“洛阳城乃神都，其中有天下王气所聚的‘九龙鼎’。九龙鼎不失，洛阳不破。”
“在哪？那什么九龙鼎在哪？”杨侑眼睛一亮，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杨逸霄的手，激动地语无伦次，连珠炮一般问道。
杨逸霄不动声色地运起了妙有道境，防止杨侑的指甲抠入自己的手腕，淡然道：“九龙鼎便是洛阳城。只要洛阳城没有破败之危，九龙鼎便不会出现。”
“而九龙鼎一旦出现，必然会招致胡杨清的抢夺……我们眼下并不知道九龙鼎会在哪儿出现，只有在城中各处都布置下人手，赌一赌运气。”
“胡杨清呢？”杨侑问道，“胡杨清在哪？”
“按照探子所报，他昨日傍晚便已然失踪。应当是自洛阳四周的大山潜入城中了。”杨逸霄解释道，“洛阳三面环山，虽然行不了军但防不了高手。眼下他应当扮成寻常百姓模样在洛阳某处晃荡。虽然贫道等也在细心排查……但洛阳之大，确实难了些……”
杨侑打了个寒噤，重重点头，诚恳地道：“杨道长，胡杨清要这天下神器不知是何种居心，但多半与荒外胡人有关……五胡之乱乃是前车之鉴，洛阳乃至天下的命运尽系你身！”
“放心吧。”杨逸霄皮笑肉不笑地道，“贫道敢不效死忠！”说着转过身子，眼神上挑，看向了远远的城墙。
义军骑兵已然顶着箭雨登上了城墙，正自快意狂笑，欲以手中刀枪屠戮城头士卒，却陡觉不妙，眼中见闻似乎有一些地方隐隐不谐。
眼前的士卒弃弓擎矛，矛林森森，目中毫无将死的灰暗绝望，反倒也与他们一般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嗜血。
鼓声激越而起，城头城内忽地响起震天的呐喊。
“尔等乱臣贼子！你会填城墙，难道我便不会？”苏威哈哈大笑道，“我昼夜不息，填了四日便已竣工，便等着这一刻哪！若是屠尽了我们，皇宫太子随时候取，但我只怕你肠胃不好，吃不下我这十万健儿！”
是的。诸位义军骑兵冲上了沙袋组成的斜坡，挟着骑兵雷霆般的攻势杀上城墙，原以为面对的不过是一触即溃的步卒防线，虽然之后会有大半无可避免地会跌下女墙，但他们没有想到，或者说不在乎。
紧接着步卒一拥而上，打开城门，洛阳城内便是康庄大道。
计划近乎完美。
但此刻迎接他们的，却也是另一道沙袋垒成的斜坡，这斜坡一般的沙土四溢，破絮飞扬，但比之城外少了七分血色，多了三分肃然，显示着十足的有条不紊。
以及斜坡上呐喊冲来的万千骑兵。骑兵们衣甲鲜亮，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