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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哥哥，不要回去好么？”小女孩那俏皮狡黠的娃娃脸此刻写满了黯然不舍，眼圈通红，泪珠儿掉个不停，扯着一个小男孩的衣袖不肯放手。小女孩俏丽可人，依稀可见苏楹的影子。
那小男孩则是虎头虎脑的，英气勃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赫然便是幼年的杨逸霄。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有些不高兴。
“衣儿，该走了！”一个少女走了过来。这少女神色极是沉稳，若非一身杏黄色襦裙平添几分跳脱的少女风采，简直便瞧不出她才十三四岁。
“绡姐姐……你们再住一晚不行么？”苏楹死活不肯放手，哀求道。
“绡姐姐”板起了脸，断然道：“不行！长安那边陛下要见我们，万万拖延不得。何况最近有些不太平，你衣哥哥和我的父母有些担心，这才把我们召回去保护起来。苏道长虽然修为盖世，但也架不住人多，我俩在这只会连累你们。楹儿妹妹乖，等事情一过，绡姐姐和衣哥哥马上就回来找你玩！”
“姐，快走吧。”杨逸霄用力拽回衣袖，“哼，谁要回来看这爱哭鬼。”
“楹儿，乖，这次是真的有急事。等过上两个月……不，一个月，爹就把他们接回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苏元朗落下飞剑，躬身抱起“衣哥哥”，笑着安慰苏楹。
杨逸霄兴奋道：“师父！快走吧快走吧！我才不要和这爱哭鬼玩儿呢！”
苏楹泣道：“臭衣哥哥，坏衣哥哥，瞧瞧爹是帮你还是帮我！爹你把他扔回长安去，楹儿也不要再见到他了！”
苏元朗微微一笑。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斗嘴而已，反正过几天就又会哭着喊着要见对方。他这样想着，并未放在心上。对着身后御剑落下的美妇笑道：“你和楹儿在这等我一天，明早寅时我必回来，然后一起回句曲山。”这美妇正是苏元朗亡妻杨晓丹，闻言微笑颌首。
当下苏元朗扶着“绡姐姐”上了剑柄，真元一催，身化流光向北飞去。
当日未时，一群太监站在皇宫门口，当先一人手持圣旨，朗声诵读，底下嘻嘻哈哈地站了一大群孩童少年。另有几个太监心急如焚地站在街角，不住搓手望天，转圈跺脚。
“杨奋。”那太监叫道。底下一个孩子高声应道：“在！”
“杨凛。”“有！”“杨骠”“我在这儿呐！”
“杨衣。”无人回答。太监皱了皱眉，嘴角泛起一丝森冷笑意，加大了嗓门：“杨衣！”街角的那几个太监似要急得哭出来一般，团团乱转，暗骂这青霞子忒也慢了。无人发现空中似有一道青芒闪过，落在不远处的楼阁之中。
“来了来了！嘿嘿，戴公公，真不好意思，今天和姐姐去郊外打猎，千万别告诉我父王啊！”杨逸霄忽地拉着“绡姐姐”从一个隐蔽小巷冲了出去，街角数个太监这才舒了口气，欣喜非常。
戴公公显然很是失望，狠狠地瞪了一眼杨逸霄和他牵着的“绡姐姐”，不情不愿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继续叫道：“杨绡。”
“在。”“绡姐姐”清清淡淡地道，面上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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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杨逸霄面色怅惘，喃喃道，“孰料孩童无忌一语，竟险些成谶！我还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楹眼圈红红的，泪水已经止住了，却仍是时不时地抽泣一声，道：“衣哥哥……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吵架么？”
杨逸霄摇了摇头：“早记不得了。呵呵，想来也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结果居然让我最后对你说的话就是那一句‘才不要和你这爱哭鬼玩儿’。这些年来想到这件事我就……幸好，你没事。”
苏楹低声道：“可我记得……”杨逸霄心神激荡之下竟未听清，疑惑道：“什么？”
苏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接下来那个夜晚，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杨逸霄皱眉道：“这也是我和师父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师父不过走了一小会儿，按他说来，亥时就赶到那儿了。凭师母的修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那样被人击败，销声匿迹？”
苏楹目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那个懦夫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懦弱，装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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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儿，楹儿，醒醒！快醒醒！”
苏楹自睡梦中猛然惊醒，瞧见了母亲焦急的脸。
“怎么……了？娘。”苏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问道。
“楹儿，有人来了。”杨晓丹压低了声音急声道，“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人……杀机这么远就能感觉到。楹儿，这回娘怕是逃不了了。我要你记住他们，然后……”杨晓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为娘报仇！”
苏楹听得懵懵懂懂，心中陡然生出极度不祥的预感，张口要叫，杨晓丹眼疾手快，打出一张定身符，即将出口的惊叫登时被憋在了喉咙口。
杨晓丹咬了咬嘴唇，又拈出一张玉符，塞入苏楹口中。紧接着口里念念有词，轻轻在苏楹眉心一点。
苏楹只觉得一道暖流自口中玉符流转全身。不过转瞬之间，她竟化作了一株瘦弱的小枫树！
杨晓丹不舍地瞧了她一眼，毅然站起身，闭目凝神静立。半晌后霍然睁眼，冷笑道：“无胆鼠辈！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的？”身化流光，长剑霍然出鞘，朝着前方某处飞射电斩！
只听得一声桀桀怪笑，树上霍然冲下一人，双掌黑气滚滚，将那飞剑牢牢挟住，口中笑道：“久闻青霞子之妻‘青蚨子’杨晓丹杨公主美艳无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嘿嘿，连贫道也忍不住动了凡心呐！”
杨晓丹不屑地笑道：“鼠辈便是鼠辈。不但行藏遮遮掩掩，目的竟也要遮掩一番！周围的人都给我出来！”素手一招，万千黄符自袖中向四周散射而出。
竟有数十个黑衣人现出身形，身影连闪，封堵住杨晓丹所有退路。这才有一人大笑说道：“不错，横竖今日你是插翅也难飞，我等也没必要隐瞒！我们正是晋王派来取你性命的！”
杨晓丹心中一沉，尽管心有预感，但这人的话语无疑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抹杀：“哼，果然是杨广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勇弟论及心术智策，无不胜这厮百倍！你们以为就凭杨广能奈何得了他？”
那黑衣人大笑起来：“杨勇这小子为人正派，又智计百出，这不假。但智计百出，出的计策倒不是那么高明。他蠢就蠢在为了韬光养晦，竟然用好色来隐藏自己！不错，他是隐藏得很成功。但他难道不知道当今皇后最恨朝三暮四的男人？好酒、好财甚至好赌都没什么，可他偏偏要好色！这次我们晋王联合皇后、大理少卿等人联合设计于他。嘿嘿，杨公主，不知依你之见，杨勇可有翻盘之机？”
“独孤皇后、杨素！”杨晓丹又惊又怒。隋文帝自五胡乱华中光复汉室，对外族始终怀有敌意，是以独孤皇后势力在隋文帝经年打击下并不成气候，但大理少卿杨素位高权重，在军中更是有着极高威望，再加上不择手段、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晋王杨广……
杨晓丹遍体生寒，清叱一声，御剑飞起！
那黑衣人叫道：“动手！”一时间，数十飞剑、单刀、长枪、斧子……冲天而起，直向杨晓丹击去！
杨晓丹避也不避，周身红光大放，护体真气自动罩弹，将这些尽数震开。但竟有四个黑衣人已然御剑飞到眼前，狞笑道：“下去吧！”滔滔真气如狂澜一般压得杨晓丹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苏楹花容失色，想叫却又叫不出来，心如刀绞，伫立一旁瞧着自己的母亲在十丈开外奋战。
——这区区十丈，在十年后想来仍是那般令人绝望的遥不可及。
杨晓丹知道这一下去便再无希望逃生，咬紧牙关，真气不要命地挥洒开来，不退反进，朝着四人合击真气当中的空隙就是一招“流星飞射九重天”，绚烂的剑光犹如虬龙狂啸，矢矫飞腾！
只听四人冷笑一声，那空隙竟尔爆发出一片绚烂霞光，一道匪夷所思的强沛真气自那空隙中轰然怒绽。
这空隙竟是一个陷阱！这四人显然练了什么合击阵法，动起手来浑然如一，却故意设了个空隙引杨晓丹攻击，欲将她一举击倒！
杨晓丹喉头腥甜狂涌，身不由己地朝下如流星般坠落。她心中又是悲怒又是绝望：若非苏元朗此刻在京城，两人带着苏楹也尽可杀退这帮卑鄙小人，甚至将其格杀一大半！
上方那四人又合击而下……下方数十人真气蓬勃以逸待劳……杨晓丹瞬间便身中数十招，鲜血狂喷，翻滚着倒在地上。
她仍本能地将头扭向苏楹一方，口唇翕动，颤抖而坚定地无声说道：“报仇，报仇，报……仇！”
尔后，无数道剑气刀光织锦一般闪耀，她目中光芒黯淡，再也不会动了。
苏楹早已泪水涟涟，成了夜晚枫叶上凝结的露珠，一颗颗坠在地上，碎成无数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