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火本想给王一鸣宽心,没料到王一鸣不但不领情,又臭骂了他一顿,马上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蔫了下来。袁火只要蔫了,模样只有一种,低着头,弓着腰,一副太监像。
不过低头自有低头的好处。袁火看到了王一鸣晃动的脚。黑色的皮鞋闪着亮光,可左脚的鞋面上落了一层烟灰。袁火看准了机会,觉得这是讨好王一鸣的好机会,就单腿跪地去给王一鸣擦皮鞋。王一鸣正在气头上,本来看着袁火就不顺眼,现在见他跪下来,就怒斥道:“起来,膝盖再软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你的好事已经曝光了,看来这次谁也救不了你。”
王一鸣说着,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不过他的动作大了些,脚抬得太夸张,袁火还没接触到王一鸣的皮鞋,就被踢中了鼻子。他捂着鼻子站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王校长,我不是给你下跪,我是给你擦鞋子。”
“先把你的屁股擦干净再说。”王一鸣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王校长,你也要我擦屁股,钟秘书已经告诉我了,说他已经去给你我擦屁股了。”袁火低声下气地说。
“你什么时候见到钟秘书的?”
“刚才他开车出去,我去给你开门时他告诉我的。”袁火说。
“你把敲诈那个学生的具体经过给我原原本本地讲一遍。”
“是。”
袁火站在王一鸣面前,把他如何处理两个学生打架,如何先后巧立名目两头敲诈的事说了一边,王一鸣听完,皱起眉头问道:“这么说知道详细经过只有你和钟海了。”
“是。”
“你看会不会是钟海爆的料。”王一鸣问道。
“说不准,我看不会,我和他无冤无仇,他报复我干么,再说了,昨天晚上他还请我吃了饭,不,是要我请他吃饭,结果是他付的帐,我们喝完酒已经很晚了,他没时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袁火替钟海辩解道。
王一鸣皱着眉头,呆呆地想起心思。钟海,问题很可能出现在钟海身上。
钟海开车回来时,看到王一鸣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上围了几个人,明着看像在聊谈,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似乎想从王一鸣办公室偷听到什么。几个老师看见钟海开车过来,马上散开。
钟海敲门进到王一鸣的办公室,王一鸣看了钟海一眼,平静地问道:“钟秘书,事情办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要我找的人根本不在,我费了好半天才见到了一位副处长,当我说明了来意,人家根本不买账,还把我挖苦了一番,我不得已打出了你的名号,你猜人家怎么说,他们警告我说,别说市委委员,就是官职名气再大些也不能违法乱纪以身试法,我估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是直接冲着你来的,你可要当心了。”
王一鸣从容地站起来,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火气十足,再次显得气定神闲起来。他支开了袁火,要他关好门,开始和钟海聊起天来。
钟海看得出来,袁火似乎已经在王一鸣面前抖了老底出来,把他敲诈学生家长五百块钱的来龙去脉讲给了王一鸣,也许,王一鸣已经开始怀疑到了钟海。
王一鸣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不但不再火爆,动辄大发雷霆,脸上还堆起了司空见惯的笑容。一个儒雅的学者形象又出现在钟海面前。他反常的举止引起了钟海的怀疑,钟海猜想到,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他很快就要变相地接受王一鸣的盘问了。
果然,王一鸣请钟海坐到了沙发上,亲自泡了一杯茶后,坐到了钟海的身边。
“钟秘书,事情虽然没办成,但你也辛苦了,先喝点茶解解渴。”王一鸣笑呵呵地说。恢复了常态的王一鸣不但看起来儒雅,连走路都显得风流潇洒。
钟海端起茶杯,向水面上吹了一口气,一股轻微的热浪四散开来,水面上的茶叶也漂移到了杯沿,然后慢慢地下沉,最后落到了杯底。
被热水泡开的完全舒展开的茶叶就像一条条悠闲的鱼儿,呈现出来的是悠哉快乐的状态。
钟海装作无意地瞟了王一鸣一眼,发现王一鸣正神情专注地注视着自己,好像在欣赏一件弄不清真假的古玩。这只古玩如果是真的,王一鸣会好好把它收藏起来,能卖的就卖,能利用的就利用,如果是假的,他会毫不客气地动用各种办法敲碎它,毁了它一辈子。
钟海吹了口气,但并未喝茶,他把茶杯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叹了口气,阴着脸说:“王校长,你说我咋就这么倒霉呢。”
“你倒霉了么?我倒是看你容光焕发,像有喜事临头。”王一鸣眯起眼睛笑着,直视着钟海,似乎要看穿钟海的五藏六府。
钟海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委屈的、郁郁寡欢的样子,说:“袁科长敲诈的那个学生刚好是我的表侄儿——当然我说的敲诈只是套用那篇文章的说法,并不代表我也真的这么认为。那天我表侄儿他爸爸给我送来了三百块钱,我表哥是工地上干粗活的建筑工,我当时就替他垫付了二百凑成了五百,当我把五百块钱送给袁科长时,袁科长死活不要,我就强塞给了他。他为了我表侄儿的医药费跑上跑下的也够辛苦的,我怎么会亏待他呢,再说他花的又不是我的钱。昨天晚上我和袁科长还在一起吃饭,没想到早上就看见了网上揭发他的文章,我这不是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王校长你说我倒霉不倒霉。发生了这种事,我算是洗不清了,我要是晚来几天就好了,这样就会躲过这场风波。”
钟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这样做自有他的打算,即使他不说,王一鸣肯定还要问他,如果他主动“交代”,兴许王一鸣还会减轻对他的怀疑程度。这就是钟海的高明之处。
王一鸣把手放在钟海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安慰道:“钟秘书呀,你刚参加工作,我想你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你还年轻,也没这个胆子,我就想听你分析一下,看看到底什么人如此嚣张要和袁科长作对,把他的丑事暴了光,要置他于死地。”
钟海暂时还不知道王一鸣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就语气沉重地说:“我已经分析过了,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请你指点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第一,最可能揭发袁科长的人就是我,也就是说,我是重点怀疑对象,理由是袁科长敲诈的是我的表侄儿;第二,是另外那个学生的家长,尤其是那个捅人的同学,听说他的爸爸靠着抄房产起了家,是个地道的暴发户,钱他不在乎,但他忍不了被袁科长敲诈这口恶气;第三,可能是那个白泰兴,你想,袁科长平白无故捅了人家一刀,据说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不生气,谁不想报复;第四,就是学校里其他的人,袁科长曾经得罪过的人,这个我知道的情况少,就不好说了。”
王一鸣一开始的确怀疑是钟海做了手脚,可理由并不充分,现在钟海首先把自己列为怀疑对象,又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对他的怀疑减少了几分。他继续深入地和钟海做了交流,最后把目标锁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那个捅人的学生家长,另一个重点怀疑对象就是白泰兴。
钟海通过一番努力,终于基本洗清了自己,整个人才安定下来。
王一鸣问钟海接下来怎么办,钟海思考片刻,给王一鸣出主意说,这事要处理得果断,越快越好,否则就会遗患无穷,弄不好还会危及到他这个当校长的。他建议王一鸣,马上联系省里的网管处,争取今天下午就删除那份曝光材料,尽量缩小影响的范围,缩短影响的时间。
钟海最后补充道:“王校长,我为了这份工作已经等了一年多了,承蒙你看得起,把我提拔成秘书,你千万别出事,否则我——”钟海没说完就像哽咽。
王一鸣再次把手放在了钟海的肩膀上。
记得小莉当时没被校方招聘,王一鸣和小莉谈话时,也是把手放在了小莉的肩膀上,不过他后来见小莉没躲避,就握住了小莉的手。再后来,就把小莉弄到了床上。
听钟海如此为自己着想,王一鸣基本打消了对钟海的怀疑,他马上做出决定,立即开车出去,通过一切关系设法删除那篇文章。
王一鸣开车走了,钟海松了一口气。此时,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起,钟海中午在学校吃饭,他进到办公室拿起碗筷正要出去,小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虚掩了门,忍不住轻笑了两声,然后又对钟海说:“钟秘书,大喜了,又大喜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莉笑容可掬地站在钟海面前,要不是在大白天,极有可能一头栽到钟海的怀里。她已经说过了一次大喜,指的是自己入编了,现在又说大喜了,一定指的是袁火丑闻曝光的事。
“小莉,别口无遮拦,难道你不清楚大喜的含义么?”
“知道,知道,不就是指的男女结婚么,你也太小看我了。”
“知道还乱讲,别人听见会笑话你的。”
“我只在你面前说,要笑话只有你才笑话我,但我知道你不会笑话我的。”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大快人心,袁火这次真的成了原火了。”
“此话怎讲?”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过这是一场善意的大火,要燃烧掉校园内所有的罪恶的源泉,不排除那棵参天大树。”
小莉往隔壁努努嘴,钟海知道她说的是王一鸣,就会心地一笑,说:“走,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