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油油的水草向两旁倾倒,帆船稳稳靠岸,圣君站在船沿,只是一个跨步,竟已出现在凉亭外侧,缩地成寸,这是强者的表现!
三公主早已在凉亭外等候,双手放在左腰,微微屈身,行了一礼,说道:“父王圣安!”
看着已经成年,并且玲珑有致的三公主,圣君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免礼!”
示意黑衣男子驾船离去,圣君缓步走到凉亭中,右手熟练的端起一杯已经斟好的温茶,望着远处昏沉的落日,笑着说:“颖儿可知道星月湖这名字的由来?”
三公主抬起头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认真回答道:“颖儿不知!”
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圣君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留恋,缓缓说道:“曾经,朕爱上了一名宫女,她的名字叫做冼星月,后来被母后知晓,她便长眠在这星月湖中,那时她才十二岁,而朕不过十五!”
三公主怔了怔,但没说话,只觉得今日的圣君有些不同以往,因为他从不会对着任何人倾诉,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他都未曾展露过自己脆弱而且致命的部分,那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不仅仅是对人不信任,还有脚下的苍莽大地!
正是因为这样,无数打着楚国主意的人,都没有从他这里捞走过好处,只有镇国府的人是个例外!
“年幼的我们什么也不懂,朕也不知道这将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灾难,所以我们义无反顾,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分离我们,直到她被朕的母后深埋于此!”
“那时的朕恨得咬牙切齿,足足三年没有理会母后,但是等到朕继承王位之后,却再也没有恨过她!朕只是将这个湖的名字改作星月湖,除此之外再无弥补的方法”
“皇室的婚姻,本就不能意气用事,只能接受安排,朕曾经也像你一般,反抗过,斗争过,但是你可曾想过,那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三公主唇舌微动,柳叶一般的眉毛皱在一起,懂得了圣君之所以敞开心扉,是因为那庄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一致赞同的联姻。
她似乎还不肯放弃心中的执念,急切说道:“父王,那温家人的品行您也是知道的!”
圣君淡淡一笑,杯中的茶水被他一口喝干,三公主连忙斟茶!
“如今朝中局势你也能看明白,大权都掌控在温囚天手中!他想要星星,朕就得给他摘星星,他想要月亮,朕就得像一只猢狲一般给他在水里捞月亮!”圣君语气中的寒意难以自制,说道后面,音量越来越大,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体内散发出,就连远处画舫上的宋不韦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话音一落,寂静无声,圣君手中的琉璃杯盏已然化作白色的粉末,随着皇城中的微寒清风,飘散开来!
三公主心中苦涩,温润的美目中有泪光闪动,只好抬头看向天边,有一颗苍老的夕阳在苟延残喘!
······
夜幕沉沉,繁星点点。
与笼罩在夜明珠温润光泽中的公主府前院相比,内务院显得有些冷清,冷清中还带着破旧,或许是整日居高临下的王公贵族想要将自己与奴仆完全区分开,皇城建筑随着人的等级也被分出了个三六九等,三公主的内务院属于末等中的末等,因为皇城中还存在一处内务院,那是皇城太监的人事部,所有太监均在那里接受培训,然后分配到各个王府之中。
三公主的内务院内分散着十多间厢房,单调的厢房外面,象征性的栽上了两颗老槐树。
最左边的那栋显然要衰败很多,门上漆皮脱落,支撑着房梁的木柱从底部裂开一条食指宽的裂缝,缝隙留有白蚁活动的痕迹,甚至房门外的两颗大槐树都不知被谁移走,只留下两个深浅不一的坑洞,淤积着黑乎乎的泥土!
袅袅炊烟从深青色的瓦片中冒出,飘出一小段距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的弥散在内务院的各个角落,也许是每日的疲惫,使得其它房间的太监睡得很早,竟没有人出来一探究竟,讨个油水吃吃!
从灶头上端出一碗滚烫的面食,宋不韦取了一瓢水将泛着红光的残余木炭浇熄,这才快步走到木桌,瘦弱的身影被油灯光拉的极长。
碗中的汤水十分清淡,几段葱苗就像大海中的航船,在面汤中肆意游走,唯独的两片肉片仿佛是彼岸的大陆,吸引着宋不韦贪婪的眼光!
夹了一块肉片放入嘴中,宋不韦嚼了很久都不舍得吞下,品味的闲暇之余,他从桌面上取了一本旧书,津津有味的翻阅。
泛黄的油纸封面上草草写着三个大字《聚气经》,若不是左侧略显强韧的丝线缝合着,这本古籍似乎会在宋不韦小心翼翼的翻阅下破散开来,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部廉价的印刻本!
聚气经乃是修行法门的入门书籍,主要是教授如何引气入体,从而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修至后期,可以徒手劈柴,负重五百斤,不可谓不玄!
将两块肉片吃完后,宋不韦再无留恋,囫囵吃下面条,片刻间就把锅碗瓢盆刷洗干净!
坐在床上,宋不韦将这本纤薄至极的《聚气经》研习完毕,也知道了修行之路的大概,引气入体后体内灵气充裕,即可开始凝聚魂环,而这也是能否成为强者的最关键之处,大部分人穷尽一生都无法顺利凝聚魂环,而成功的那一部分人却又要面临各式各样的瓶颈,修行大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能与天地抗争的人,都是极少数,所以金字塔的顶端,往往都是为极个别人准备的!
宋不韦按照书中的说法,盘地而坐,手上结了一个晦暗难明的印记,鼻翼一张一合,进行着三吸一呼!
呼吸悠长至极,直到将肺部的空气全部压榨出去之后,才能深深吸一口气。吸的这口气又必须急促而且深入,待到胸腔完全隆起,肺中再无半点余地装下别的东西后,又连吸两口!
如此反复本就相当磨人,况且打坐的时间必须足够长,极其考验心性与耐心,寻常百姓最多坚持一炷香时间就摇头放弃。
这样坚持了足有一个时辰,直到双腿麻痹,宋不韦也没有感受书中所描述的奇异境界,毛孔依旧紧闭,体外也没有灵气萦绕,不禁皱眉道:“没道理啊,姿势与呼吸的节奏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怎么就没有灵气入体呢?”
再试了几次,依旧没有反应,宋不韦这才彻底放弃,瞥了一眼床头的旧书,随即将聚气经猛地丢在满是尘土的地上,顺带踩了两脚,狠狠的说道:“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引气入体的第一步极为关键,若是动作丝毫不差,自然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但若这样还无法感受到天地灵气,那么也只有一个原因,体内没有气海!
气海是力量的源泉,修士体内的能量大多储存于此,其余的小部分化作精血,流淌与五脏六腑。若是一个人体内没有气海,也就失去了储存灵气的能力,修行大道自然与其无缘。
宋不韦虽然隐隐找到了自身问题所在,但又不敢承认,只好将所有怒火发泄在了这本脆弱的古籍上,本就零散不堪的古籍被他两脚踩成了碎屑,再无半点用途。
修行本就玄而又玄,不能仅凭无法引气入体就否定一个人的气海是否存在,倒不是宋不韦心存侥幸,像他这样前期无法聚气,最终成功引气入体的大有人在,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小屋的房门只能算是两块木板,用三根铁丝捆绑着,轻轻一推,木板与木板之间的吱呀声让人头皮发麻,宋不韦盘算着小屋中需要置换的物件,排在首号的就数这道木门,炎炎夏日还好,门缝中还有清风从屋外灌进,一到冬天,这两块木板就形同虚设,完全无法遮挡凛冽的寒风!
心中有些阴郁,宋不韦走出屋外,耳边随即传来细微的虫鸣,微风拂过,更有树叶摩挲,这返璞归真的生活,倒是过得自在!
宋不韦幅度夸张的舒展了一下身体,在宫中说话做事都需谨慎,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某位皇亲国戚,恐怕只会招来无妄之灾,所以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只有在自己这方小天地,才能随心所欲,再无动作以及行为上的不妥。
正在享受之际,他眼角处却瞥见一个黑影。
皇城上方明月高悬,即使是深夜,也能依稀见着人影,内务院的小院本就空旷,三面涂着石灰的围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也就使得宋不韦看得更加清楚。
这黑影正踩在东面院墙旁的槐树枝上,双手握着头顶上方的枝条,想要从院墙翻爬出去,虽然在夜幕下动作细微,还是没有逃脱宋不韦的眼睛。
心中一凛,宋不韦暗道不好,莫非是刺客?但是看着黑衣人那笨手笨脚的小身板,就是刺杀自己都不一定能成功,怎么可能是刺客,倒有点像小偷!
一想到小偷,宋不韦点了点头,宫中人多手杂,难免会出现几个被欲望冲破大脑的傻蛋,前院用来照明的夜明珠都是遭贼玩意儿,要是谁偷偷摸摸的来偷了几颗,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害怕这小偷身上带有凶器,宋不韦从门后取下门栓,在手里掂量了一番,确定能够将人一棍子敲晕后,才蹑手蹑脚的向那黑影走去!
宋不韦秉着呼吸,穿着黑色长靴的双脚轻轻落地,汁液充裕的青草在他的践踏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为了特意避开地上的碎石块,他行进的轨迹忽左忽右,虽然很慢,但是很稳!
距离那黑影越近,宋不韦就觉得越好笑,这小偷短胳膊短腿,一副小孩子身板。小短腿拼尽全力的向着院墙上方的琉璃瓦踏去,却硬是够不着,他又不敢跳过去,怕惊动了院里人,只好站在树上干着急!
走到树下,宋不韦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准备把这小偷给砸下来。心想这树虽然不高,但是也能让他摔得七荤八素,然后再补上两棍子,将他敲晕,明天一早向三公主邀功!
宋不韦得意一笑,正想把石块丢过去,却不想树上的小偷一个踉跄,脚下打滑,径直向树下的宋不韦砸来!
宋不韦本能的将手掌挡在头上,双膝稳稳弯曲,只感觉一个重物压了下来,将他压倒在地!
地面上虽然铺着柔软的青草垫,但是也有大小不一的石块零散分布,宋不韦正好压在一片碎石上,背后顿时传来彻骨的疼痛,使得他深吸一口凉气,不用看都知道背后被戳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