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旷的大厅，数名人影团团围坐。
他们都是家族中位高权重的长老，平时跺跺脚也能让项家抖三抖的存在。此时，却都正襟危坐，目光夹杂着各种情绪，投向坐于首位，面容平静的族长。
“如各位所知。”
沉默许久，项弘志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刚刚得到消息，大规模的兽潮突然爆发，越过缓冲带，现在已经聚集到日落城下。”
纵然早已知道这个消息，可从族长口中亲自确认，在座各位仍不禁心神震动，嘈杂的讨论声随之响起。
“竟然真是兽潮？没有任何预兆，太过突然了吧？”
“没什么奇怪的，别忘了，十年前的兽潮也是像这般突然爆发的。”
“可连我们三大势力都没收到一点风声，这点确实有些不正常。”
……
“好了！”
坐在项弘志下手的大长老，原本一直不动声色，此时突然厉声道，声音蕴含着淡淡的威严。
大长老在族中积威已久，自从项弘志担任代理族长以来，便全权负责刑堂事务，掌握家族的生杀大权。
若单单以权力而论，他甚至超过了掌管商业的项弘毅，是族长之下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而他开口那一刻，喧闹的声浪迅速平息。
“兽潮已经爆发，再讨论它出现的原因已经没有意义，如今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应对。”
一名长老闻言，立即附和道：“没错，必须尽快解决兽潮，不能拖延下去了！”
“听说济英商会和董家已经派出人手，支援日落城的守卫。如此一来，项家自然不能落于人后。我提议，立即派遣家族精锐，赶往前线，共同对抗兽潮。”另一名长老提议。
“同意！”
“其实，只要三大势力出手，再配合城中守卫，区区兽潮，只是有些麻烦而已，并没有太大威胁。”一人说道，神情颇为轻松。
闻言，众人都点点头，显然都默认了这个观点。
确实，原本为了应对灵兽入侵，日落城就增强了防卫力量，还招揽了许多零散武者，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如今，再加上三大势力共同出手，即使面对十年不遇的兽潮，日落城绝对有一战之力，至少自保无虞。
“城市的守卫不用担心，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是矿场的问题。”这时，项弘志微微颔首，旋即又淡淡说道。
一提起这个话题，众长老纷纷变色，目光突然变得游移不定。
其实他们一直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因为谁都清楚，在兽潮兵临城下的局势之下，处于缓冲带的矿场，绝无法幸免，定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而现在问题是，距兽潮爆发已然过去许久，谁也无从知晓，矿场此时的情况如何，是否仍有矿工幸存，应不应该救援。
这注定是一个不讨好的问题，无论立场如何，第一个开口的人，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因而，即便时间飞速流逝，各位长老仍沉默不语，仿佛陷入深思一般，巍然不动。
“我认为，应该立即派兵，支援矿场！”
见无人反应，项弘毅暗暗叹息一声，旋即果断说道：“矿场对家族的重要性，不用我过多赘述，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这是我们必须要夺回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接他的话头。
既然首先开口的是握有实权的长老之一，项弘毅，其他人就算和他意见相悖，也要给个面子，不好意思直接反驳。
“我反对！”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默契的平静。一名长相清瘦的长老站起来，厉声道。
“兽潮冲击，顶多让家族损失一部分装备，随时都能补充，只要矿场根基还在，这些东西坏了也就坏了，没什么大不了。”
“矿场自然要夺回来，不过要等兽潮退去之后，如此一来，行动也更加安全。”
清瘦长老隶属于刑堂，平时与管理商业的项弘毅并没有多少交集，因此说话也没太大顾忌。
“混账！”
满脸阴沉地站起身来，项弘毅愤怒的咆哮一声。戴着戒指的圆实手掌，猛地拍在议会桌上，将桌面拍得一震。
“等到受潮结束？那些矿工怎么办，就把他们丢在那儿，听天由命？！”
项弘毅面色阴沉，如刀般锋锐的目光，从众长老身上依次点过，狂暴的气息至其身上奔涌而出，笼罩住整个大厅。
在这股气势压迫下，其他长老身体一震，纷纷垂下头去。他们没想到，平时总以温和形象示人的项弘毅，一旦动怒，竟然如此可怕。
看来这个提议，真的触动了他的逆鳞！
那名清瘦长老脸色铁青，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竟一时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他方渐渐缓过神来，余光瞥了一眼仍不动声色的大长老，顿时信心上涌，硬着头皮道：“那些卑贱的矿工，就算放弃了又如何？能为家族大业牺牲，这是他们的荣幸！”
项弘毅冷笑一声：“那刑长老的意思是，为了家族大业，个人牺牲在所不惜？”
“没错！”
清瘦长老昂首挺胸，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语气颇为义正言辞。
“既然如此，为了家族大业，我提议将立即刑长老派去城关，与灵兽作战，直至兽潮结束！”项弘毅面色微冷，突然建议道。
刑长老脸皮一僵，没想到稍不留意，竟然钻进了项弘毅设下的圈套。
虽然刑堂以武力见长，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平时在族中小辈面前耀武扬威也就罢了，若与灵兽直接交战，一不留神，便有陨落的危险，这让他如何肯去？
然而，刑长老毕竟年老世故，干咳一声，很快便恢复平静，淡淡说：“这二者岂能混为一谈？我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和那些靠着家族生存的卑贱矿工，相提并论？”
项弘毅怒极反笑：“靠家族生存？哼，我看你们都已经忘了，家族今天的繁荣是怎么来的！是靠你们只会惩戒的刑堂，还是靠所谓的家族精锐？”
“若没有矿工的辛勤劳作，项家能保住三大势力的位置？你还可以坐在这儿堪堪而谈吗？是啊，刑长老确实身份高贵，既然如此，就请您到兽潮面前走一趟，看灵兽们会不会看在您高贵的面子上，主动退去？”
“你……你……”
刑长老老脸憋成酱紫色，手指颤抖地指着项弘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论辩论能力，十个他，拍马也赶不及在众多商人游走的项弘毅。
其他长老暗自偷笑，经过这一番数落，刑长老的面子算是彻底落下了，而且看趋势，恐怕日后也很难找回来。
“咳……咳……”
一直不动声色的大长老，见到这一幕也坐不住了，尴尬地咳嗽两声，缓缓说：“我赞成弘毅所说，家族能有今天，确实是靠矿场的发展，这一点无可否认。但是……”
然而，他话锋突然一转，旋即道：“我并不提议救援矿场！首先，矿场的实力我们清楚，肯定无法在兽潮中全身而退，等援兵赶到时，是否仍有矿工幸存，还是两说。”
“其次，就算有矿工侥幸活下来，要想从成千上万的灵兽口下救出他们，家族需要损失多少，付出多大代价？各位想过没有？”
闻言，众长老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兽潮本来就是十分棘手的存在，想要击退，必然会有伤亡。如果是因为守卫日落城，众人还可以接受，毕竟唇亡齿寒，这是必须承担的责任。
但若仅仅为了换回那些矿工，而遭受损失，每个人都会觉得不值。
项弘毅眉头微蹙，视线环顾一周，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虽然有些长老碍于面子，没说什么，但他们的表情，已经清楚地表明了立场。
见状，项弘毅的心顿时沉下去，声音低沉道：“大家的意思是，要放弃这些矿工？放弃这些家族功臣们？”
“不，并不是放弃他们，而是目前的局势，让我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有时候，为了大局，些许牺牲也在所难免！”大长老摇摇头，淡淡笑道。
“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项弘毅脸色铁青，狠狠道：“大局为重，又是大局为重！十几年前，你们就用这一套，眼睁睁葬送掉诸多家族成员，而今天，又准备用同样的伎俩，牺牲他人，保全家族。好，好，各位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长老们面色难看，那次事故，项家损兵折将，是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伤痛。
如今，项弘毅明面上翻出来，让众人有些尴尬。
而大长老却神色如常，仍不为所动：“我们从来没有后悔做出的决定。十几年前的危机，恰恰是由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家族方得以保存的。”
“若重来一次的话，我相信，大家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别忘了，是谁最终通过的！”
话刚落音，大厅骤然陷入一片寂静，众人纷纷脑袋低垂，沉默不语。
然而眼角的余光，却都偷偷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项弘志。
似乎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项弘志缓缓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从周围依次扫过，淡淡说道：“既然有了争持，那就按家族规矩来，表决吧！”
听到这话，项弘毅顿时脸色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