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招娣带着武吉没走多久,便来到一口水井旁。因长久使用的原故,井口的石头已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支撑辘轳的石板竖在井旁,辘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草绳像蛇一样盘在地上,绳尾的铁钩锈迹斑斑。
“就是这了。”马招娣脚踏井沿,手顺着井口的周围划了两圈。
武吉向前探身,望向井中,井水幽暗,即使有阳光的照射也无法看清井下的情况,“师母,你在这守着,我下去看看。”
“你别下去,”马招娣右臂伸直挡在井口上方,“我告诉你,昨天晚上那些人气就是在这一个一个消失的,说不定那妖怪就在井下呢,井里乌漆墨黑的,你就这么下去,被暗算了怎么办,太危险了。”
“若是能遇见那妖怪更好,省得咱们费力找了。师母,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说完一转身,化作光球飞入井中。
马招娣心里担心,静不下来,围着水井绕来绕去,不时的冲着井水喊武吉,直到转晕了喊累了,噗咚一声坐在地上,“哎哟,累死我了,这个武吉在低下磨蹭什么,怎么还不上来,害我担心。”话音刚落,武吉便从井中飞出,马招娣赶快站起,走到跟前,“你没事吧?”
“没事,”武吉拍拍自己的胸膛笑道,“谢师母关心。”
“没事就好,刚才担心死我了。”马招娣用手上下捋了捋胸前,“下边儿怎么样?”
“井水很深,有七、八丈,没发现妖怪,但是井壁上没有一丝苔藓,妖怪应是经常在这出入才会这样的,也不知是什么妖怪,能把井壁刮的那么干净。我顺着水脉行了一段,因为分支太多,无法判断,便折回来了。”
“管他什么妖怪呢,只要他敢从井里出来,咱们就砍了他。”马招娣大袖一撸,作了个‘砍’的动作。
“恐怕没那么简单,”武吉认真的说,“你想想,从昨晚你发现不对劲儿起直到现在,咱们就没探到一丁点儿妖气,也就是说要么他故意收敛气息且一直潜在水底,要么他根本就不在此地,无论哪一种,能同时吸取近六百人的精气,把人挪走,还不留痕迹,但凭这本事就不一般。”
“什么一般二般的,你就是想多了,今儿晚上咱们会会他,就什么都清楚了。”马招娣对武吉的话毫不在意,“走啦,走啦,你不是把村民都叫一起了嘛,说不定人家都等着了。”
“按照梁大壮的身体情形来看,其他人没那么快醒,不用那么快回去。咱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武吉高深莫测的一笑。
“什么重要的事?”马招娣开心了,她就喜欢做‘重要的事’。
“跟我来吧。”
*******************
马大壮家,院里站满了人,大家高声交谈,吵杂而热闹,人人笑容不歇,眼中绽放着希望的光。日头渐渐升至中天,又慢慢向西边移动,随着时间的滑过,人声渐息,乡民心中忐忑,有人似受重击般面色灰暗,有人眼神暗淡神情木然,有人面容不安焦灼暴躁,空气变得沉重低迷。
“大壮,你说的那两位道爷呢?怎的还不回来?”声音焦急,面露忧虑。
另一位膀子靠着墙壁的村民,直起上身,看向众人,“是呀,该不是害怕走了吧。”
这一声如暗夜惊雷,震的人心发颤,村民心中隐隐约约的担忧如浸了酵母一般迅速放大,纷纷从心中挤了出来,相互愁诉,满场混乱,纷纷攘攘。
见众人意志消沉,有些不相信两位道长会回来,马大壮高声说道,“大家伙别担心,那两位道爷很厉害的,你们看看,”握拳敲击正屋的木门,两扇门因受力而咚咚作响,“门还栓着,窗也封着,就这么把我从屋里弄出来了,还有哇,手就那么随便一挥,就变出三张凳子,这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怕妖怪,你们就放心吧,会回来的。”
听了马大壮所言,众人心中稍安,静了下来,待落日的余晖即将散尽之时,马大壮的心里也有些不托底儿,其他人就更别提了,正当众人心灰意冷之时,武吉面带笑容的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阴云遮脸的马招娣。
“道爷,您可回来了。”马大壮拨开人群,走到武吉跟前,作了一揖,又转身开心的对众人介绍,“这就是那两位有大本事的道爷。”
村民们神情激动,纷纷跪下便拜,边磕头边悲诉痛苦与仇恨。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村里发生的事情,我与师母已经知晓,降妖伏魔本就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除了这个妖孽,让他不能再为祸人间。”武吉双手虚扶众人,扮作老成持重的样子,看得马招娣牙根痒痒,真想一把掌拍他后脑上,把那一本正经的面皮打到地上踩两脚。
众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陆续站起,一位头发灰白相间身材清瘦的村民向前几步,双手抱拳作礼,“小人梁丰年,见过二位道爷。大壮莽撞,只说有两位本事大得很的道爷来救我们,却不知如何称呼,小人冒昧,敢问道长仙号?”
武吉结舌,心想我哪有道号哇,可要说不出道号,又好像是个无名小卒,这可不行,得,就把封号当道号用吧,手虚握成拳状,虎口贴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你不必如此客气,贫道道号武德,”右手抬起掌心向上,由身前划至右侧,将众人的视线聚集到马招娣身上,“这位是我师母,你们可称她为姜夫人。”武吉不敢乱给马招娣起道号,白天的事还没过去呢,弄不好又把她给点着了,不如照实说,反正姜夫人三个字在马招娣心里比什么道号尊称都要好。
“原来是武德道长和姜夫人,二位辛苦了一天,连口水也没喝上,真是失礼了,大壮这儿太小,我们在前面不远的大屋里给二位备了些吃食,请移步随我前往。”说完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马招娣听说有吃食,脸上的乌云有些转淡,刚想说‘好’,却被武吉抢先拦截,一个‘好’字含在嘴里,愣是没吐出来。
“刚才在山中我们已经用过,现在并不感到饥渴,村民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武吉担心马招娣乱吃东西,赶紧出口谢绝。
马招娣本就窝火,送到嘴边的美食又被武吉给推了,气的咬牙咧嘴,抬腿横扫武吉下盘,武吉早已料到马招娣会动手,高高跳起避过攻势,双脚落地后快速后退,马招娣没打到人,哪里甘心,回头再攻,拳头直击武吉面门,武吉单手一摆将拳头打偏,趁马招娣向前之势未卸,扣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掐指在头顶画了个圈,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圈起。
武吉控住张牙舞爪想要挣脱的马招娣,“师母,你别急着打我呀,听我说。”
马招娣气势汹汹,可着嗓子喊,“没什么好说的,敢妨碍我吃东西,你是觉得耳朵长结实了吧,快点放手,我给你松松。”
武吉急忙辩解,“不是我要妨碍你吃东西,是那东西吃不得,师母你想想,咱们还没弄清妖怪是用什么法子害人的,这里的东西能吃嘛,一旦着了道怎么办,我这不是为你好嘛。”
马招娣仍旧心气儿难平,愤愤的说,“好,这回算你有理,那白天呢,说什么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结果是诓我漫山遍野的逮野参精,差点儿没把我给累死,而且害我赔了个大蟠桃呐。”
“抓野参精为什么会赔上蟠桃?”武吉有些莫名。
马招娣噎住,后悔不迭,她怎么把这么丢人的事儿说出来了,还好没有说全,若是让武吉知道她使出混身解数翻山越岭也没抓住那可恶的野参精,后来还是用蟠桃才换来参汁,还不得被笑死。赔了蟠桃就够怄的了,要是再让武吉捡了乐,她非吐血不可,不行,决不能让武吉知道。马招娣凶巴巴的白了武吉一眼,“那还不是因为我抓的太辛苦了,所以吃个蟠桃补补。要不是你骗我去抓参精,我会那么辛苦?我要是不那么辛苦,会损失蟠桃?所以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你的错。”
“师母,你自个吃了也算损失啊,再说又不是我让你去抓野参精的,是你自己要去的嘛。”
“那还不是你说要给村民炼制补精益气的丹丸,需要十几种草药和参精的汁液,让我在采草药和抓参精里选,我才说去抓参精的。”马招娣大声嚷嚷。
“那也算不得我骗你啊,明明就是你自己选的。”武吉一脸的无辜。
“野参精那么难抓,我选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啊。”马招娣理直气壮的说。
武吉挠挠头,“我不觉得难抓啊。”
马招娣一口气堵在心口,立时瞠目结舌,而后甩开武吉,用袖遮脸,很有气势的大哭,就是不掉眼泪,“好哇,你敢嘲笑我,我真是命苦啊,徒弟不孝顺,趁他师傅不在就欺负我这个师母啊,呜呜呜…”
武吉算是捅散了马蜂窝,赶紧解释自己不是那意思,马招娣根本不予理会,自顾自的干嚎。
院中的村民讶异的看着马招娣和武吉,他们能看到二人在说话,却听不到声音,看动作和神态,似乎二人起了争执,可究竟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只能恭敬的静候一旁。
武吉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最后还是答应欠她一百只烧鸡,以后她什么时候想吃,武吉就什么时候弄给她吃,这才算止住了马招娣震耳欲聋的哭声。
武吉捅捅嗡嗡作响的耳朵,对马招娣说,“村民等了很久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好。”马招娣爽快的应答。
武吉挥手撤了屏障,向前走了几步,面向众人,“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灰色布袋,继续说道,“这些是我与师母为你们特制的丹丸,可补你们缺失的精元,三日一粒,连服九日,身体自可康复,当然这只是治标,至于本嘛,我二人今夜便去降那妖怪,不过为了方便照看,诸位不要回家,全部待在院中,不要随意走动。我看诸位疲色已显,吃过丹丸后就去休息吧,不用招呼我们。”说完将袋子递了出去。
众人谢过,梁丰年双手接过布袋,依次分给了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