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唐突了才对，惊扰了妹妹片刻的宁静。”我略微有些歉意：“今日又是妹妹晋封的大喜日子，却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也未来得及向妹妹道喜。”言罢，我已然停在她身前。
“穆涟妹妹也准备了贺礼，与本宫的一并送去了妹妹的厢房，可能妹妹尚未回宫，还不曾看过罢！如今事情已经平息，妹妹赶紧回去歇着，当心累着。”
左萱连册封时的宫衣也尚未更换，可见一直悬着心在此等候，倒也难为了她这一整日的苦等。
“请皇贵妃娘娘恕罪。”她端端正正的跪倒在我面前，一脸歉意之色倒让我诧异了。“快起来，珠儿，扶你家小主起身。”我上前一步，俯身去扶，珠儿也忙不迭的帮手。
“请娘娘听我说完。“左萱执意不肯起身，坚持讲话言明，这一点倒是像极了慎贵妃。只不过孰是真请，孰是假意我又岂会看不出来。
“今日臣妾尚未晋封之前，便瞧见了小合子拖走玢桃。臣妾私心，唯恐耽搁了时辰惹恼皇上，这才坚持行完册封礼。待册封礼行完，宫人簇拥着臣妾上了车辇，一路奔回未央宫，又耽搁了不少时辰，才使得玢桃姑娘吃了这么多苦。还险些害了娘娘……”
我执意扶起左萱，一笑了之：“妹妹有心了，若换做是我，也要待行完册封礼才算稳妥。难道妹妹不知，旁人的用心正是如此么。若你先救人，恐怕册封无望不说，还会惹恼皇上。有心人随意再编排几句，恐怕还说指你坏了宫中规矩。”
“果真如此，那晋封倒成了贬庶，于妹妹不利。好在妹妹尚且能够顾全大局，坚持行完册封之礼，才返回宫中禀告此事，总不算坏事。我这么看着，就连你如今说得这番话也在旁人的算计之中。”
左萱似多有疑惑，端正了身子朝我施礼：“臣妾愚钝，还请娘娘赐教。”
我轻蔑一笑，心底腾起一股怒火：“旁人正是希望，我因你见死不救而怨恼你。与你生出间隙，瓦解我们的之间的情分。这样一来便算是没有白费功夫，这离间计果然甚妙。做也错不做也错，妹妹又如何躲得开呢！”
左萱似恍然大悟一般：“姐姐这样一说，臣妾便算是想明白了。难怪当时随我入殿的宫人，没有一个是识得之人，臣妾想让旁人送信儿回未央宫也行不通。原来这一切，早在她们的谋算之中！”
我二人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复又看着对方相视而笑。
“好在姐姐看得透彻，如若不然，臣妾当真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左萱握住我的手，似十分苦恼的样子。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妹妹有勇有谋，敢拼敢闯。好容易得到了皇上垂注，更不能行差踏错，凡事小心方为上策。”
又说了会子话，黑云越来越密，只觉得空气里满是粘稠之意，闷热的让人心烦：“妹妹早些回去罢，眼看这天是要下雨了。”
左萱恭敬的福身跪安，临行前不忘嘱咐一声：“只怕才入秋，这夜雨便要卷来寒意，娘娘也早些回房歇着罢！千万别伤了身子。”
这个时候，我自然不能伤了身子。
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我倒下去。我偏不能，绝不能。
“主子。”小陆子跟在我身后，似有话说。
“怎么？”我没有回头，只看着远处玉兰树枝杈摇摇曳曳，似起了大风。好在内殿之内并不觉得寒凉。
“如今玢桃姐姐有伤，不便服侍主子。主子身边只余木槿一人照料，也怕是不够稳妥。再加上令淑媛新册封，也要挑选宫婢伺候。人手不足总归不好，不若从内务府遣一批新宫婢来服侍可好？”小陆子一一道来，明显的沉稳多了。
“自本宫入宫以来，你一直跟在本宫身旁伺候。尽管说话不时那么伶俐，但本宫就是喜欢你这沉稳的性子。”我想着无论我怎样避忌都无法澄清未央宫，身旁总少不了旁人安插来的探子。
索性不去避忌，大摇大摆的招进未央宫来，未尝不是绝好的方法。
“尽管去挑拣些模样水灵，本分勤快的宫人进来。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罢。至于本宫身边，我看着昔日锦夫人身侧的白芍、雪姒不错，索性遣过来服侍我便好。”
“是主子，小陆子马上去办。”小陆子一喜，忘了时辰似的就赶着往外走。
我轻轻一笑，唤道：“明日吧，今儿太晚了，我也累了。”
小陆子这才一拍脑门儿道：“瞧奴才这糊涂劲儿，小陆子这就唤木槿姑娘过来，服侍主子就寝。”
“嗯。”我应下了，顺着侧殿后延伸的小径，往东走回我的寝宫去。这一天过得着实很累，惊吓、仓惶、意想不到，到最终能安下心来，不得不说每一步都走的万分险恶。
好在上天庇佑，否则今夜我也不能安然度过。庆幸自己命不该绝，既然天都帮我，那么就别怪我仰仗天意了。
木槿来的时候，我已经由粗婢服侍着更换了水衣。
“主子今天也累坏了罢，早点歇着。”木槿用水牛角制成的篦子，小心翼翼的拢过我的鬓边。“奴婢见其余的妃嫔娘娘都喜欢上各式的头油，桂花的，茉莉的大老远就能嗅到喷人的香气。主子似乎从来不爱沾染那些俗香，也该是主子的乌发细软垂顺，根本用不上那些黏腻腻的东西。”
我笑了一日，也惊慌了一日，只觉得脸有些僵硬，索性面无表情的开口：“也是你们手巧，我不用那些发油亦然能绾成各式好看的发髻。”
木槿扶着我起身，看我躺好安睡，才端正的施礼：“主子安睡。”她轻柔松了系着垂帘的旒珠，遮住了一室的旖旎与落寞。
次日一早，小陆子便带回了好些宫人。自然白芍与雪姒也在其中。
“不错，个个都是水灵灵的样貌。”小陆子听我这样赞誉免不了一笑：“主子吩咐的事，奴才自然不敢不疏忽。”
木槿免不了吃味道：“这一大早的，陆公公就在主子面前讨巧，越发的显得我们不伶俐了。”小陆子少不了分辨一句：“好妹妹，你快别胡说了。当着这么些人呢！”
我静默无声的听着他们斗嘴，不发一言。目光却一直在众人面庞上游离。却是雪姒最为和善，眼珠不错的盯着木槿与小陆子斗嘴，时不时的还捂着自己樱桃似的小嘴偷着乐。
“雪姒。”我轻轻唤她一声。
听我唤，雪姒忙上前一步正身施礼：“奴婢在。”
打眼一看，倒是个水灵的人。估摸着她的年岁也二十有五了，跟在锦夫人身侧少说也有十年光景。遂道：“本宫记得你与白芍一直跟在锦夫人身侧，是极为可心的人。按照宫规，本应该遣了你们去下院做活计，但本宫体念你们昔日服侍姐姐的情分，这才破例将你们遣来未央宫服侍。”
我刻意扫了白芍一眼，只见她面露哀伤默默无语，似还未从锦夫人暴毙的阴霾中走出来。又似心事极重的样子，才接着道：“希望你们踏踏实实留在本宫这里做事，也不枉费锦夫人昔日的一番调教。”
白芍也上前一步，福身道：“皇贵妃娘娘不嫌奴婢粗笨，已然是奴婢的福气了。自当尽心竭力服侍娘娘，以报娘娘的厚恩。”
“嗯。”我缓缓颔首，吩咐木槿道：“待两位姑娘去内堂换身衣裳，好好打扮一番。”木槿笑着应下，柔声道：“两位姐姐随我来。”
二人再一次向我施礼，这才跟在木槿身后缓缓离去。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锦夫人的死，必定与其中一人相关联。这也正是为何，我坚持将二人安插在我宫中的原因。
既然避无可避，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看得更劳更紧。
“去请令淑媛来，也拣几个看着顺眼的宫婢，领回自己身边伺候着。”小陆子忙应我一声，窜出了殿去。
总感觉未央宫能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尽管这殿上立着不少。却偏偏没有一个可以畅所欲言，哪怕是说两句体己话。
再看看我身后立着两名平日里惯常服侍的粗婢，忽然才发现，我竟然连她们的名字也不曾问过。
连我也会有这样的习惯性忽略，也难免轩辕会喜新厌旧了。平日里看腻了谁的脸，生了厌烦，索性不去看就罢了。自己也被这个理由说服不禁哼笑出声。
却是银佳走了进来，端身向我问安：“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我有些诧异，却并未显露：“银贵人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坐坐？”
银佳迈着款款的步子，走进正殿，待选的侍婢自然的分开两侧福身问安。“皇贵妃这里果然不一样，宫婢也这般多，到底不似昔日的采撷宫那般寒凉。多半晌也没个人去，除了洁修仪，便只剩下臣妾孤零零一个了。想多说句话，怕也是没有人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