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子，你让小兴子去请御医来，再由你亲自去禀告皇上。我死不足惜，但公主与皇子均为皇家血脉，丝毫不得半分损伤。务必请皇上圣旨，择宫养育。”再不想连累旁人了，孩子是无辜的，倘若轩辕当真发起疯来，指不定会迁怒道他们身上。
若是顺藤摸瓜知悉皇子公主均为他的血脉，且追查出皇后与端阳王的暧昧牵连，只怕……
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当真是不敢再想下去。
我与皇后说不上到底是有恨还是有恩，只是到了此时，我早已不想再牵累她任何。允瑗允珧，是险些她赔上性命才诞下的，舐犊情深我又怎能罔顾这份厚重的情意呢？
“快去，别耽搁了。若是伤势严重，只怕落下疤痕。”免不了催促小陆子，他却不肯应声。
木槿险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主子您这是说什么呢？后宫里的妃嫔但凡有子嗣可依傍的，都指望着母凭子贵。如今这千钧一发之际，您怎么能将皇子公主转交于旁人之手？权利便宜，恩宠摒弃，主子您当真心灰意冷要在这冷宫里残度余生么？”
揽着怀里的允瑗，看她哭得可怜我也觉得撕心裂肺一般难受。“不然呢？不然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若是不将他们送走，难道要他们陪我受罪么？”
“母妃，儿臣不走。”允珣的声音清亮亮的响起，我微微仰起头，见他立在不远处与我对视。
这一声母妃，勾起了我的泪意，原以为他内心是不喜欢的我的。却在这个时候，肯留下陪我。
“都别愣着了，先去请御医来。”我实在不忍心两个女孩儿在我眼前遭这样的罪，若是想毁了我这张脸只管明说也就罢了，何故要这样狠心？
木槿尾随在小陆子身后，不放心的嘱咐道：“只管请御医来便是，千万不要让皇上为公主择宫。”小陆子虽没有答话，却是不住的点头，只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轩辕宸鑫的心有多狠。
“过来，允珣。”我冲他招手：“你是哥哥，母妃有话要嘱咐你。若是真能出未央宫去，无论跟在谁身旁，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和两个妹妹。”
允珣立在我身前，我俯下身来，面庞贴在他俊朗的小脸上：“每日奴婢送来的东西，皆要以银针探过无毒才能服食。切不可随意相信旁人所言，越是亲厚之人越要小心提防。”
“母妃不哭。”允珣抹去我脸上的泪痕，只是他的双眼竟透着与我一样的黯淡。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何等浓厚的尘埃，却知这些都不是他该承受的苦楚。
“母妃没哭，母妃只不过是舍不得你们。”我允珧哭得不成样子，伸着两只红肿的小手却不敢抚摸自己的面颊。心头是何等的怨恨，为什么一定要逼死我你们才满意。
轩辕希望我死，后宫的妃嫔希望我死。
仿佛我活着便是十恶不赦的罪过，可若非你们一步一步的逼迫，我又怎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允瑗、允珧。随奶娘回厢房里等着，别再乱碰其他的东西。一会儿御医来瞧过就好了。”我本想抹去她们的泪水，却迟疑不敢动手，生怕弄疼她们。允瑗哭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不住的咳嗽。奶娘心疼的不行，连连拍哄着。
“带公主进去。”我阖上双眼，痛的无法言语，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我努力的闭上眼睛，想忘掉这一切。当真是不明白，何以我要活的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索性做个了断？
允珣静静陪在我身侧，许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听见木槿与小陆子领着钱御医进来，这才想起自己还跌坐在地上。“母妃，小心。”允珣扶着我起身，又拍净我身上的尘土。
定了定神，我好不容易压制住泪意，才缓和过气息：“钱御医，你快去看看两位公主，像是触了毒物，皮肤红肿的不行。”
钱御医颔首：“娘娘不必这般忧心，臣自当尽力。”
小陆子带着钱御医往公主的厢房去，我才唤木槿来问道：“宫门以落钥，怎么如此轻易便请了御医进来？”
木槿听我这样问，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是皇上的吩咐，只说是当心的伺候着，一切用度如旧。侍卫自然不敢阻挠小陆子去请御医。可见皇上的心里，还是在意主子您的。”我没有说话，木槿有些吃不准我的想法：“主子还想将皇子、公主送去其余妃嫔宫里抚育么？”
我还未说话，允珣倒是抢先开口：“儿臣必然不会离开未央宫，不会离开母妃半步。两位妹妹较弱，若是母妃不放心尽可以托付给庄母妃照拂。”
“不好。”我这才想起，未央宫如今不是我一人居住。皇上禁足落钥，岂不是凭白的牵累了左萱。“令淑媛如今身在何处？”
“姐姐，我在这儿。”左萱向我走来竟然左摇右摆的站不稳，细看之下才发觉她的脸色晃白且十分虚弱。“你这是怎么了？”我忙上前两步，扶着她站稳：“珠儿呢，怎么没跟着你？”
左萱摇了摇头，好半晌才把气喘匀：“我没事儿，不过是日前感染了风寒，加之昨夜起风没有睡好。娘娘不必担心，珠儿在后苑熬着药汤，一会儿我喝下去就好了。”
她左顾右盼似寻着什么：“方才我仿佛听见公主在哭，只是身子不济，这会儿才挪出来。到底是怎么了？”
“不碍，御医进去瞧了。也正好给你瞧瞧身子。”左萱的身子一向硬朗，又怎么会突然病倒。而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么？
我拉着她往侧殿走，只觉得她的身子十分的孱弱，隔着衣服却也能感觉到身子是滚热的。“莫不是发烧了？”触了触她的额头，果然热的唬人。
忽然心生一计，说不定能解眼前的困境。“去，请钱御医速来。”左萱并不明白我的用意，只能虚弱的就着我的手步入内寝，我回身对允珣道：“你令母妃病的不轻，唯恐传染于你，且快回自己的厢房里待着。稍后我再让御医去瞧你。”
允珣见我面色凝重，知我必不是玩笑：“母妃当心身子，儿臣告退。”我示意木槿送允珣回去，这才拉着左萱的手让她倚在我的贵妃榻上。
待她躺稳，我才柔柔开口：“妹妹这病，来得正是时候。只管借着这场东风避祸。”左萱像是一直病中不曾出门，自然也不知轩辕下了令我禁足的旨意。诧异道：“皇贵妃所言，臣妾并不明白……”
“明不明白倒还是次要的，只是要委屈妹妹与我一并禁足在此了。”我轻轻拂过左萱的额头，拭去她单薄的汗水：“稍后我自会嘱托钱御医，向皇上禀明妹妹你不甚沾染了疫症。此消息一旦传出，整个后宫便会人人自危，自保尚且来不及，又岂会凭白浪费力气在我们身上。”
“而我们也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症得以保全性命。”我庆幸左萱病得正合时宜，也省了我不少功夫。“妹妹有所不知，只因我今日冲撞了皇上，冒犯龙颜，皇上已经下旨将我禁足在这未央宫之内了。”
“说得好听一些便是禁足，说得不好听，与打入冷宫也无诧异。只要皇上的气一日没消，只怕妹妹你也要跟着受牵累。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则是那些垂涎已久之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绝好的机会要我们的性命……”
尽管左萱病中，却也明白利害所在：“皇上一向爱重娘娘，如今却也这般薄情。”她冷哼了一声，轻轻握住我的手：“娘娘想怎么做，只管去做也就是了。为保全性命，臣妾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妹妹明白事理，感激之言我也不再多说了。”反正轩辕也对我没有半点恩情了，我又何必为难自己一味的去伤心落泪。
人总是要为自己筹谋的，谁也别怪谁心狠。
“启禀娘娘，公主的伤势经过微臣的诊治已经无碍，只消涂了消肿的药膏便可痊愈。唯一紧要的便是消肿之前，千万不要抓伤了脸颊，否则必然会留下瘢痕。”木槿与钱御医一并走进来，钱御医率先向我回报了伤情。
“木槿，我这里无碍，你且去帮着奶娘照料公主，如今我身边也只有你可信。这样紧要的事，交托了旁人我也不安心。”我与木槿四目相对，她读懂了我话中深一层的意思。
这未央宫里的人，再不能出事了。唯有谨慎小心，才是上策。而这艰险的禁足期间留在我身边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钱御医，快给令淑媛瞧瞧。”左萱伸出玉手，腕子搁在小垫枕上，钱御医仔细的诊脉，好一会儿才道：“令淑媛的身子本不是特别的孱弱，只不过这寒症来势凶猛，倒也有几分凶险。只不过精心调养，康复也不是难事。”
至于我对了一眼，钱御医便明白了我心中所想：“好与不好，终究只凭皇贵妃娘娘与小主一句话。”
“疫症。”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