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预料的,纳兰琴笙,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被嫉妒和狭隘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然不会放过曾经短暂出现过的萱妃,或者说,她根本不会放过她所想要肚子霸占的男人曾经那么深爱另一个女人,所以,她所要独占的男人和他所深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的爱情结晶,她都要想尽办法、处心积虑,将其连根铲除。
没有亲娘的孩子,是一棵小白菜,娇弱而可怜的,尽管这么多年纳兰皇后一直对拓跋修杰这个孩子极好,却从来没有让韦皇心中对于纳兰琴笙这个女人的高度戒备减少分毫。韦皇心中明白,纳兰琴笙这个女人,早晚都会动手,只是时间还未到而已。
时至今日,那个女人终于动手了。
所以,韦皇思量再三,考虑来考虑去,终于决定不能再瞒着拓跋修杰了。以前不告诉他这些,是因为想要保护他。纳兰琴笙并不知道韦皇已经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卑鄙害人之事,而韦皇如果告知年幼的拓跋修杰,以这孩子忠孝醇厚的脾性,必然不会容得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更不会再叫那纳兰皇后一声“母后”,也更不会再那么乖巧地在她身边长大。
如此一来,那精明极致、洞悉世事的纳兰皇后,若感知到拓跋修杰的变化,自然会起疑心,打草惊蛇毁掉韦皇这么多年一心卧薪尝胆欲报大仇、铲除朝中霸权忤逆之臣子的计划,更激发了纳兰皇后对拓跋修杰这个无辜的孩子更加强烈的谋害之心。
为了保护儿子,韦皇这么多年才一直保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可如今儿子已经长大了,为了保护他,也为了将自己的千秋基业传给自己的儿子,韦皇必须将这个秘密告知儿子,并且教他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配合父皇“演一场好戏”,父子联手,彻底拔除纳兰家族这颗嵌在韦国朝政之上数十年的一个毒钉!
此时的拓跋修杰已经全然呆住,他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是那么地不可信,那么地可怕,那么地让人感到陌生。如果从前长年生长于深宫中早已经习惯于看各宫嫔妃娘娘们为争宠而明里暗里打得不可开交,朝政大臣们为了zhengzhi和地位而暗中相互争斗,那么,现在呢?连自己身边一直视自己如己出,万分疼爱自己的母后,都变成一个蛇蝎般毒辣的女人,这个事实多么地让人心寒?!
韦皇不忍看到儿子震惊又痛心的样子,却不得不下狠心,叹了口气,继续道:
“孩子,你听父皇跟你说,父皇知道你十分痛心,但你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在不久的将来,需要接受父皇为你打下的这片江山,整个韦国,都需要你去掌管,你不可这样纠结沉陷于小家小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完成。”
“父皇,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呢?我做什么也挽回不了母妃的生命,我无论做什么,也都救不活已经死去的母妃……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修杰,你是我韦皇的儿子,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振作起来。”
拓跋修杰眼中被那仇恨和悲恸激发,布满了通红的血丝,紧咬着压根,拓跋修杰向父亲立志: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手刃了那纳兰毒后,定要那纳兰一氏都为儿臣的母妃偿命!”
拓跋修杰说完,便一拂袖,一把擦干奔涌而出的悲愤之泪水,起身拔剑向门外奔去。
“慢着!”
韦皇见状,急忙上前一把拦住拓跋修杰:
“父皇今天就要告诉你,身为一国之君,最不可做便是意气用事,不念大局。”
“父皇所言何意?”
“纳兰一氏重权在握,纳兰皇后的先祖是我韦国开国功臣元老,轻易动及,只可遭致天下百姓和历代史册所唾弃,认为我们韦国皇家如此无仁无义;而又何况那纳兰将军兵权一直在握,如若我们轻举妄动,一不小心便会遭致其发动病变,到时他举兵内讧,谋权篡位,整个韦国朝政,都将落入他手中,任其摆布,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母妃的杀身之仇就这样不报了么?”
“修杰,也许你会瞧不起父皇,既然知道你的母亲死于非命,而今你也为那奸人所害,为何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一切不知情,是不是父皇太懦弱,不敢将那纳兰氏父女一并拿下,拔除这股朝廷多年的恶势力。”
“那父皇您到底有什么打算?儿臣定将辅佐父皇,完成大计,为母妃报仇,为韦国拔除这颗毒瘤!”
“眼下,韦国全朝上下,要数武将之能人,当属纳兰与夏侯双将并驾齐驱。论武功兵力,此二人不相上下,不同的是,纳兰虽兵权在握,却到底是年迈体衰,强壮不及夏侯,不过是其难舍重权,才长久倨于朝廷之上,自此也可见得纳兰那老家伙的老奸巨猾。如果要提携一个jieban人,夏侯是不二人选。而最难得的是,夏侯的为人品性,恰恰与那纳兰老贼截然相反,夏侯将军处世并不十分看重权位和利益,相反,一颗爱国护民忠勇之心,恰恰是抗衡纳兰那老贼的最有利武器。”
话说及此,拓跋修杰已然明白七分:
“父皇是意欲利用夏侯将军与纳兰那奸人的相反相左,来抗衡纳兰那老贼的谋逆之心么?”
“非也。”
韦皇背过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向窗前,意味深长地向儿子拓跋修杰言道:
“恰恰相反,我要他们成为姻亲。”
“姻亲?!纳兰与夏侯?”
父皇此言,让拓跋修杰十二万分地更加不解其意。
“对。姻亲。纳兰与夏侯。”
韦皇转过身:
“只等时机到来,早晚要将那纳兰一氏连根拔除!听从父亲安排,我们父子且看好戏!”
盛远东奸人之计未能得逞,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助了夏侯氏一臂之力。
韦皇为了嘉赏夏侯将军父子勇闯中河之巅取得翠玉碧莲救治三皇子,勇气可嘉,封官加爵,特赏黄金数万两,良田千亩,宅院五座,同时将纳兰将军的膝下未有出阁的嫡孙女纳兰茗香赐婚与夏侯逸。
纳兰茗香是纳兰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儿,纳兰琴笙皇后的嫡亲侄女儿,其父纳兰荣成早年战死沙场,母亲伤心过度,紧随其父脚步而去,丢下纳兰茗香这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十九年来一直跟随祖父母和姑母纳兰琴笙皇后生活。
虽说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这就获皇上亲口赐婚,眼看着不日便就要娶亲了,夏侯将军也是一把年纪,老一辈自居了。可这夏侯将军与纳兰将军一相比较,年纪便轻了许多,论年纪,纳兰将军算是夏侯将军的前辈了。
夏侯将军年轻时候,像儿子夏侯逸这般年纪的时候,就早已是像现在儿子夏侯逸一般的少将军了,在朝中也没少听说当年还是壮年强悍的纳兰老将军的一些道听途说,真真假假也好,虚虚实实也罢,总归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空穴难来风,纳兰老将军定是为人处事有违天下之大不韪,有所违背人情世故伦理的,不然不会一人所言万人所言均是其为人狭隘狡诈、老道重利,不值掏心相交。
夏侯将军这些年与其同朝为官为将,逐渐由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褪去青涩棱角和烈性,蜕变成一个经过岁月风霜和沙场剑雨的老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夏侯将军虽不愿陷身其中,却也清者自清在一旁做观看客看得够多够清了。要说这纳兰将军一氏,夏侯将军对其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与纳兰家族结为姻亲之好,本不是夏侯将军原本心意。纳兰夏侯两家也一直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韦皇当着全朝文武百官下了皇命,不可不从。以韦皇的为人和个性,十分看重颜面,若是驳了韦皇的颜面,违背其赐婚圣旨,怕是夏侯全府都难以幸免于难。
此事还当在另作打算,从长计议。
而让夏侯将军还心里感到不踏实的,还有自己的儿子夏侯逸。这孩子早已过弱冠之年,已经二十有六,若是别家少爷,早早就当了爹,娃娃也早能喊爹叫娘,满地跑跳,牙牙学语了,可这夏侯逸却一直极为抵触成婚成家这件事情。
“什么?!皇上赐婚与我?!……我不接受!”
果不其然,夏侯逸果然如夏侯将军所预料之中的反应一模一样,一听到夏侯将军所言皇上赐婚之事便问也不问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便一口反对,断然拒绝,语气态度均是十分强烈。
“为父自然了解你的个性,让你娶一个与你素不相识从未谋面的姑娘,你一定是不愿意的。可这姑娘乃是朝内重臣武将纳兰将军之嫡亲孙女纳兰茗香,其祖父纳兰将军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不可断然相拒;而且此番婚配乃是皇上在朝堂之上当着全朝文武百官亲口赐婚,为父若断然拒绝,叫韦皇的颜面何在?如若真的那般情境,以韦皇之脾性,那我们整个夏侯一氏,恐遭灭门之难啊。”
“父亲所言极是,儿子也心中有数,可是……可是……可是儿子怎么能够就这样娶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感情的女子呢?”
“逸儿,大丈夫国任第一,家任在次,一己之私,非堂堂鼎力男儿仁义所为。为父还是要你再好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