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雨过后，大地到处散发着泥土的芬芳，绒绒的茅草被浸洗得越发青翠，陪奇家门前的老榆树挂满了嫩黄的榆钱，一枝一枝的婆娑垂下，那种嫩黄看起来都使人心上馋得发甜。老榆树总有一大搂粗，皴皴纵裂的粗皮背后藏有多少数不清的年轮，深扎的根，我们可以从浅露的根得以想象，却又从浅露的根不难使人联想到所有的根象一个老人在用他那只无比硕大的手抓挖着大地，似乎要把整个大地抓起一般。我和安安，拴狗，宁儿，毛毛，永平，石悦七八个小娃子邀到树下，打起了折榆钱的注意，我们几个，安安数大，却傻笨傻笨的，我们再都是刚干乳臭的小屁孩儿，我们争着抢着过去搂树试图往上爬，可抱上树没法蹬脚，蹬了脚没法抱树，钮子跐掉的跐掉了，褂子扯的扯了，更有甚者，把肚皮子跐出油血了，痛得呲牙裂嘴的，于是我们就“壅”安安的“洋芋”，傻呆呆憨瞅着的安安经不了“壅”，手上唾唾劲儿，撅起沟子，搂树往起爬，咋看咋象只癞蛤蟆爬埂子，爬一步溜两步，三几下，就累得脸青气喘虚汗冒，看来洋芋不是“壅”大的。。拴狗气呼呼地走上去一把扯过安安，奚落安安说，我看你也没那个x驴的本事就别往驴沟子上爬了，还是去请“司令官儿”彩彩么，彩彩爬树猴能猴能的。见拴狗出言不逊，异常的傲气跋扈，我当时就和他抬起杠来，以为你日能得很，你不也是个“沟子怂”，有脸想靠臭娘们给你折榆钱，再说了谁见得彩彩有那逑本事？我说话舌头有些咬，还翻得快。拴狗听得我和他叫板抬杠，故意质疑气死他的说话，果然他被气得点着留头****碟碟的小蒜头，愤愤地荡着红布项圈上的几个碎铃铃，骂我信不信由你了，我看真老驴能犟出眼瞽来。带骂着甩起宽愣愣的裤管儿丢儿丢儿跑去叫彩彩了。这个碎眉碎眼的拴狗子真是说风就来雨。不一时儿，彩彩过来了，拴狗一股狐假虎威的逑相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彩彩来到我们跟前，模仿电影上的当官儿的，喊我们排好队，一个个用指头戳了下额头，就你们这个怂势，能打个“仗”么，还要爬树折榆钱？谁叫你都长个把把呢，看看你的褂子成啥逑势了，你爹没说过“上树容易下树难，跐了垉子缓三年？”当年我们都是些野娃子，言语特别的粗野，就彩彩这么个大能能的丫头说话也是如此无遮拦。那时的我们只要不恶意骂谁爹谁娘的生殖器，不喊骂他爹妈的名字，谁都能接受。彩彩接着说，我不是饿肚子，爬这树比孙悟空上天庭都容易，只是这半个月了，我家顿顿是碗里能照着椽头子的糜面沫糊，拴狗？你大是大队支书，你家多得是白面胀角子，给我偷一块，我才有力气爬树。拴狗说我家的馍馍笼笼空空的。彩彩白着眼，骂拴狗了，你妈的x阿，哄谁呢。拴狗挤着小眼说不哄你彩彩，你看我的肚子瘪得和饿虱子一样。彩彩说那你一天放的屁咋么臭？拴狗说我爹查仓库时，我跟在后面，偷了把豌豆籽儿生吃了，才这么屁多。彩彩又说，那你家的白面馍馍呢？拴狗出了口长气，说：我妈烙了一大坨馍馍，不知咋不在了，我妈骂爹给安安家换x买嫖了。这时我们都忍不住拱着肚子笑个不够了。安安却咧嘴说，我家就没白面胀角，有一坨黑面馍馍。毛毛站在我身旁。涎水波汲的毛毛，傻白的脸上扑闪着一双肿疱疱的眼睛，瞳仁黄兹兹的，蒜头般的鼻子下有一张薄踉踉的嘴皮子，这种人我觉得最爱扇那嘴皮子，心里老是憋不住话的。他伸手戳了一下我另边的宁儿压着嗓门说，我奶奶摸我家的黄母鸡屁股，是看有没有蛋，可拴狗大摸安安妈的沟子做啥。宁儿还手捣了一把毛毛，攒起一弯细休休的眉毛，绷紧一张胖萝卜脸，竖眼骂毛毛了，x你妈的x，“瓜子怂”再掂上个烂嘴胡说，看叫拴狗大能扯了你的那在张x嘴么！毛毛转脚踢宁儿了，还口压重声音骂，你妈x，你妈没x，哪儿有你，不是你大在墙缝撒把盐变得你。。x嘴都悄悄，何必挖苦你先人呢，彩彩大声喝住了宁儿和毛毛俩儿。揍近安安压低声儿说，安安把你家的黑面胀角偷一片我吃，吃了我给你们折榆钱。安安很乖，哎了一声儿，就扭着笨拙的身子回屋儿“偷”了一大片黑面馍馍递给彩彩，彩彩雀窝般的蓬发下张肿捧捧的脸，有些肿捧捧的脸上颧下有一双高酒窝，一双三角眼上挑两条沤黑了豌豆荚般的浓眉，白骨骨眼珠子衬得黑眼仁精骨骨地亮，咬馍馍时嘴大咧咧的露出一口青兹兹的牙来，嚼得牙擦骨的筋都咯吱咯吱地响着。。彩彩吃着吃着，忽一抬头看见拴狗爹王好时来了，可能是找他家拴狗来的，彩彩忙转过身去揭起衣襟，把馍馍插在裤腰上藏了。彩彩这些举动哪能瞒过眼尖的王好时。瘦高挑儿王好时一张磨石脸，立眉立眼，粗黑的眉毛有些夸张的长，有人偷说，一个粗鲁鲁的公社干部骂王好时的眉毛比逑毛都长。眉毛下面一双扑闪着鬼火的立眼和着脸上不多不少的横肉，瞅谁，谁都觉到瘆人。王好时一手插在髂上，一手搓着前翘下巴上的钢茬胡子凶呶呶地逼近彩彩，骂骂咧咧地，她妈的x我说的家里放不住馍馍，原来拴狗冷怂都给这个嫖客x的吃了！拴狗急忙去拉他爹，他爹噗的就是一个批耳子，拴狗一个狗蹵，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馍馍来？王好时吼彩彩了。彩彩说，又不是你家旳馍馍，王好时一把揭起彩彩的衣襟，才看清彩彩的肚皮有一麻钱厚的垢痂，就裤腰上明几几的垢污瞒得没一点布颜色，裤腰间插着一块巴掌大的黑面馍馍。王好时气呼呼地撇开衣襟，质问彩彩，咋来的？彩彩没吭声。这时，石悦溜在树后大声喊，舅舅，拴狗说馍馍是你送人了。这石悦出奇的丑。娃子们笑啖（奚落）石悦的脸象三个洋芋凑起来的，小额头耷拉着两根细辨子，我们叫他假女子，垂大的脸蛋上有两团深红的红晕，我们奚落他是“红二团来的”。小眼睛，狗蹲鼻子，勺勺嘴。我当时吓得缩了脖子，想这冷怂着呢，说话不瞅火色。我把你驴x的两脚踏死呢，真是个不清醒养下的。拴狗见势不妙，翻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彩彩嘟着嘴说，你明明把馍馍送给烈属张奶奶了，又装糊涂。。奥，你咋知道的？王好时听彩彩这么一说，气消去一半，声音没那么高了。彩彩说，不都是拴狗说的。王好时转脸瞅了一眼已经跑远的拴狗，自言道，这冷货啥都胡说。先说说馍馍哪来的？彩彩从腰间抽出那块馍馍两手递给王好时，王好时喝彩彩，赶紧拿远，不叫人恶心了。。你只说馍馍哪来的？这时永平说了，馍馍是安安偷他家的。王好时转脸瞅着永平说你爹是大队会计，你一天不要混在她们一搭儿，降低你爹人格了。你看她们一个一个的逑相。王好时几句话说得永平脸红红的，脚指头不由得一个劲地抠鞋底。看你长相比她们那个都强。以后念点书，我推荐你上好学校。。彩彩你骗了安安的馍馍，自己说咋办？彩彩嘟着嘴说，我给大伙折好多好多的榆钱。王好时不屑地看了一眼彩彩，又望了一眼高大的榆树，说，有那么个逑本事么？
彩彩狼吞虎咽的吃下馍馍，两手唾唾劲儿，搂着粗粗的树干，一脚一脚蹬足劲儿，那姿态象条毛毛虫的蠕动，又像大狸猫在攀爬，一会儿，她就站在树枝上若只小猴子，攀来援去，长长短短，粗条细枝的榆钱枝儿纷纷落下。王好时看得目瞪口呆，这彩彩猴能猴能的，这哪象个毛丫头？
王好时望着树上爬上窜下的彩彩迟凝了半晌也低头拣起一枝，一朵一朵地揪着榆钱吃了。一边吃着榆钱，一边低着头，凝着目，不知是思虑着啥，还是品味着这枝榆钱的香甜。
尚择放学回家了，还没到门上。就远远看见自家门上那么多小孩儿，还看见王好时站在自家门前混在娃娃堆里，心里觉得有些说不明白的些别扭，因为他或多或少听了些王好时调戏妈妈的闲话，好象有些人缺德，故意给他亮耳朵似的，或许是在故意欺负他呢。所他在朝那棵树上看时，是彩彩攀在树上往下扳榆树枝儿，不时地听见吧吧吧地，树枝断响声。他慢腾腾地走到自家门前，来到大榆树低下，我惊愕他发现尚择搭啦着脸，有些不高兴。王好时抬头望着尚择，那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在尚择脸上僵直了几秒钟，就呵呵地笑着对尚择说，尚择？放学了？
尚择迟凝了半晌，应了一声儿，哎，放学了。王好时接着望了一眼树上的彩，彩彩忙对尚择说，尚择？我给你多折些榆钱，叫郑家婶婶给你们做一顿榆钱焪面馍馍。尚择望彩彩笑笑，调高嗓音说，那好啊。彩彩就上窜下跳地，手脚相当麻利地折下了那么多的榆钱枝儿。尚择搂了一大抱榆钱枝儿掀门进去了。
(五)郭师贤
（1）
郭师贤大叔我不曾谋面无缘识荊，只是彩彩曾经给我说过他，似乎他很神秘，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特神秘的传奇人物……到后来尚择也给我讲过有关郭师贤大叔的诸多往事儿……
王好时家的白面胀角子总是被偷，就是黑面馍馍也是放不到隔夜……王好时家老婆黄秀莲是个有名的礤子嘴，那张瘦狭狭脸的脸蛋上有两团黑红色的晕团，合上一张樱桃嘴，似有三份姿色，然而那个明几几的鼻梁下的鼻蛋上有攒很显的麻溅干(雀斑)，还有她那双阴睛难料的，有点儿小的眼睛，使人一看她是个人颇为难缠的妇人。黄秀莲娘家的哥哥黄金瓜是县革委会主任，因此上王好时家老婆狐假虎威，骂起王好时来，肆无忌惮，那动作是手心上一唾，两手一拍，右手食指—指，蹦一个丈子，手心上一唾，两手一拍，右手指一指，蹦一个丈子……王好时被吓得头一缩便就躲了起来……黄秀莲心里早已知道自家的男人是那种游蜂浪蝶的物色，自已为此特別地讨厌他。只是畏惧娘家有个专擅跋扈的县革委主任弟弟，所以王好时也不敢十分的放诞，而自已丈着弟弟的那点势，为人也是不劣方头，特别是自已对王好时可以随心所欲的给他发些脾气，好上辣子味儿。王好时撞上老婆黄秀莲的雷雨脾气时要么，就装作知疼着热的好丈夫相，要么就挨风缉缝缩头缩脑地遛之乎也。王好时也是爷门儿，爷门都是着重颜面的，尤其他是落河的支书，在落河跺跺脚都地颤的人更是着重羽毛的。王好时怕老婆却是小有名气的，常常是背风处人人讪牙闲嗑的料饵。在明处那些着粗布衣褂，灰头土脸的男人们和荆钗布裙的妇女们都对王好时敬畏三分，那敢把这些话儿说得瓦亮。王好时先前不轻不重地打过黄秀莲，没料被小舅子金瓜找上门来，揪了衣领批了一耳光，这一耳光就把一颗门牙打折了，半旁脸肿了半个月才散去了，如今他想起那个头剃得灿亮，肥脸上颤着横肉的黄金瓜心里就发悚。以后黄金瓜每每见了王好时就带着奚落的口吻说，他姑父？你这颗金牙真好看……而王好时就嘿嘿着说，都是他舅舅赐得……而黄金瓜就两眼似有凶光地盯着王好时，用极低的声音，却又重重地说，你只要对我姐好，我一直让你当支书，若是不好，说好听点你就“屁风蚂”挪窝子滚******王八浑蛋，说不好听你就驴马半坡坡上巴粪，欢欢地滚，而且多赐给你几颗金牙。王好时脸笑着忙忙地说，不敢，不敢……
这王好时家馍馍不明不白地没了，一家人的生活欠缺了多，吃汤面总是不健程，一天没了干粮晌午，胃肠二将就老早较起量来……王好时每每早晚出门时黄秀莲都要歪缠着他，象搜贼似的把他的衣褂，裤兜搜寻几遍。王好时委屈地苦着脸儿说，你在干啥呢？
王好时家的馍馍究竟是去哪儿了？
后来采采偷偷地告诉我，王好时家的馍馍是她偷的！
啊！我惊疑地望着彩彩……
（2）
从彩彩的讲述，从尚择的讲述，我在自己的脑海中努力地搜寻着郭师贤大叔的印象，在那些诸多的林林总总的想象的篇段里，总觉得他是一个沧浪老人，是一个避世金马，又觉得不太恰当，他是—个在我的内心深处千呼万唤难得出现的人物……为此我郁闷，为此我纠结过。
一个夏天，我在舅家坐得无聊，便就出门遛早儿了。不觉来到一家百货门市部前，见门左旁的步台上有个棋摊，已经围了不少人下象棋的人。我也是棋迷，好酒的不进茶馆，于是我也就前去挤了上去，作个旁观。是两个谁在下呢？待看清是拴狗蹲在那儿和马亮叔两人对弈，马亮叔坐着个折叠小凳，戴顶编制礼帽，灰色的中山装打扮，很是干净，戴付圆托水晶石眼镜，一把灰白的山羊须，手抖抖地举着个棋子，时常犹豫不决。拴狗嘴里不断地嘀咕着些碎话，轻蔑地讽刺着马亮叔，动不动就把个棋拌得干响……马亮叔白净的布满绉纹的脸上也就不由得抽一下……围观上多帮马亮叔谋子谋局，可是马亮叔生性犟，很少听取参谋……在人们的摇头，惋惜，叹气声里马亮叔结束了三五盘棋，而拴狗子逾加疏狂，摇头摆脑，捋手腕，挽袖子，一股矫慢之态……
我看着不由对拴狗有些不满，心想，村野少年，性格多放诞而矫时慢物，就拴狗在马亮叔面前如此，我觉得确具泼皮劲道，真有失教养的感觉。我转脸对马亮叔笑笑，说:多年不见拴狗子，这棋学得有些霸气，真令人刮目相看咯！大叔您让我试试？马亮叔有些不服，但碍于情面挪了凳子，我就上前蹲下摆好棋子，没几步就觉得自已的着法和拴狗相比拙蹇多了，觉得拴狗子利于车炮的牵制，马的腾挪战术，把我的车，马，炮全部压回，没有运作的一丁半点儿的机动性。急得围观者嚷成一片，我觉得他们越嚷越乱，不一会儿就丢了车，失了马，拴狗子不依不饶，把我的大子一个一个地吃掉，后来，我的兵，及士象也被他消灭了去，到最后，我的将成了孤家寡人，他用车在九官撵上我的将顺转一圈，又倒转一圈，他乐得手足欢舞，给大家说这叫鬼推磨！我脸上烧烧的，愣着神瞅着拴狗子的那个可恶的车……勿觉得脊背上谁轻轻地捯了一下，我抬头看时是彩彩，彩彩已经出脱成一个大姑娘了，头发烫了，衣着蓝色西服，登双高跟鞋，脸洗得干净了，微微隆起的胸，凸显了少女特有的魅力……我惊愕地望着彩彩，心想，这女大十八变，不可思议，那真叫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彩彩和我的目光相遇，相互停滞了几秒，我又急忙将目光移开，不料落在了她的胸上，彩彩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说，汤卯年你让开，我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拴狗子！
啊！
彩彩还会下棋呢？
大家都用惊凝的目光看着彩彩，彩彩一撮口，嘘了两个很亮的口哨，伸过两手推我的肩膀，我只好站起给彩彩让出位儿。
拴狗低下头一边摆棋子，一边斜睨着眼看着彩彩说，彩彩你一边去，别糊搅和了，你啥年上会的棋？
就你穿开裆裤时我就会的，少废话，我瞅你能和我走几步！
就算你会，我一个爷们咋和你下呢？好男不跟女斗的！
咋了，你还瞧不起我们女人，告诉你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在棋场上一样的。人们都觉得热头从灶眼里来了，觉得这不可思议，彩彩哪会下棋？她挑战拴狗纯属一种死标白缠的无赖行为。但又都觉得新奇，便就央纵她俩摆好棋，不出七招，拴狗就觉得彩彩弈技非凡，着法诡奇炯异，超乎自已的想象，拴狗再精的设局，如何暗的狠招都瞒不了彩彩的，彩彩并不在意捉打拴狗子的子力，而于测度棋局的变化，出神入划地将兵力压过去，使得拴狗子的棋子车填马隘，诸多兵子尾大难掉。急得拴狗的额头和鼻蛋儿全沁出汗来。不大功夫拴狗子的棋就处于下风，继而，在人们一篇嘘赞声里，拴狗子用惊凝的目光瞅着彩彩，嘴里念叨着，真是妖孽出世了啊！
接着一连下了五盘棋，拴狗全都输给了彩彩，而且输得那么干脆！
马亮叔捋着胡须呵呵呵地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说，拴狗的棋那么贼，却败在彩彩手下，彩彩一个丫头家，哪里下过棋？我老了头昏眼也暗了，下败棋也在情理之中，我自小就酷爱棋，也略知一点下棋的哈数，棋品如人品……据说，唐朝唐宪宗元和年间，吕元膺时任东都太守，因喜爱下棋，故而收留一批门客，倍他下棋，若是赢他一盘棋，出入可配车马。若是赢他两盘棋，可带儿女投宿就食。一日有位门客正和他下棋时，侍卫送来一沓文件让他批示。门客借此机会偷偷地换去一子，孰不知他的这一动作却被吕元赢发觉，只是当时吕元赢装作不知，而不去戳穿，待批完公文，继续同他下时，棋就输给了这个门客。之后呢吕元赢就给了门客一些礼物，将他婉言打发了。吕元嬴只所以不再收留这位门客，是因为这位门客的棋品不好，棋品不好的人有可能他的人品也大有问题。
拴狗？彩彩用极大的声音喊拴狗，两只眼精骨骨地望着拴狗。
拴狗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惊诧地望着彩彩，说，彩彩，这么近，说话还要喊那么大声儿干吗！
用不着我教训你，以后把你的棋风学好些，其实你的棋也下得不错，就是把你的二逑劲儿改改……
彩彩，我改，我改。拴狗很乖地应承着。拴狗那副很乖觉的模样我倒觉得很可笑。
（3）
卖瓜了，卖瓜了，瓜不甜不要钱！这时，有个半大子尕老汉扯着有些沙哑有点儿破镲声的嗓子叫卖西瓜。三伏里的天气，难得的一丝一缕的风都带着热气，被娇阳炙烤得烫烫的街巷似乎有些干邦邦的，周遭的不少人将目光投向那个叫卖西瓜的尕老汉，那目光不用说是一种真整意义上的渴望，渴念……但那时人们生活刚刚解决温饱，手头短缺，囊包羞涩，家里经济紧缺，很少有人卖瓜吃的。要吃瓜大多用几斤捩场时风梢上的秕麦子换瓜。尕老汉两手拽着架子车辕，两眼焦躁地四处张望着，脚步好象有些困乏，沙嗒沙嗒地象似漫无目标的在街上走着，喊着……越来越离我们近了，尕老汉青衫，青裤，青绒鞋打扮，没戴帽子，头顶旋了好多，被太阳晒得有些象老书纸一般的焦黄，一双饱乎乎的杏核大眼睛有些水汪汪的浑浊，脸色也泛黄焦枯，黑色的髯须上挂满了汗珠，领项上端插着—柄短杆旱烟锅，青布烟袋在肩头摇拽摆动着……他转脸呲着滿嘴黑牙朝我们笑着问，天气热得很么，你们谁杀个西瓜解个渴？沙瓤瓜，不甜不要钱！好多人眼馋馋地望着那车还带着鲜嫩瓜秧子的西瓜，却都摇头，或笑笑而已。
卖瓜了，卖瓜了，砂瓤瓜，瓜不甜不要钱……尕老汉继续扯着嗓子喊卖。忽然间，没被所有人料到街道的汤家老巷子里走过来一个大个头的小伙子，小伙子留个梳得油光油光的大披头发型，白灰色西服，大喇叭裤，一双擦得油墨油墨的半高跟皮鞋，身板结实。这个穿着奇服异装的年青人的出现好比天上掉下了个猪八戒，或地上冒出个******，或一堵墙里穿出个崂山道士，或是落河小街上遛来个大麻怪，这些借典比喻，用在这儿不是咋的惬当，可是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在当时落河这个筛筛大的地方上，确使让人惊诧！因为这地方的人见过世面的人太少了。人们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两手插在裤兜儿里，不时的甩动着额前滑下来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来到尕老头跟前，斜睨着眼睛不屑地看着尕老头，西瓜多少钱一斤？尕老头说，一毛钱一斤，不甜不要钱。那个年轻人一副很惊奇的模样，反问尕老头说，不甜不要钱？尕老头忙说，不甜不要钱！年轻人说，那你给我宰个七八斤的瓜吧。
行行行。尕老汉忙里巴几地在架架车上搭好案板，拿出一个淡绿色的墨纹瓜放在案板上，手捉菜刀，刚要剁瓜，年轻人说你这瓜熟得咋样，你不用手拍拍，不用指头弹弹……
尕老汉说，你就放心，这瓜是百分之百熟透，你看它连的瓜秧秧上离瓜把把最近的那个丝丝多半已干了，这说明瓜已熟透了。
噢……年轻人点了点头，尕老汉菜刀刚触上瓜，瓜就顺着刀势噌噌的裂了，里面的瓤子红艳艳的鲜，瓜皮子薄薄的，不及半指。甜甜的西瓜随之招来四五个蜜蜂旋来旋去……尕老汉手中使刀，及期麻利地把那西瓜切成小牙，递给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大口大口地吃着西瓜，不时地带足吸劲儿，发出很响的扑扑声，不致使瓜水从嘴角流了，他鼓着腮帮子，不时嘴唇间滗出—串串尕尕的瓜籽子，一会儿就把大半个瓜吃了，他连连打了几个虚饱嗝，用手搂了一下小肚子，继而又吃剩下的几牙瓜吃了。尕老汉望着年轻人直吃完最后一牙瓜，满脸堆着笑问，瓜甜么？那个年轻人，睁大眼睛像似惊诧地瞪睛望了一眼尕老汉，一歪头，扑的一撅嘴把还没咽下去的那口瓜吐了，扔下手里的瓜皮，一甩滑下额前的长发，突然啈啈骂将起来，我**！是个啥瓜，到我吃完跐后一块，也没觉得一顶点儿的甜味，还泔水波汲的，你可事先讲好的，不甜不要钱的……尕老汉猛地一怔，那堆笑在脸上僵了几秒钟，耳朵壳上泛着一些红，脸上有了几许尴尬，一时语噎，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同那个年轻人理论了，既然瓜不甜你就不要都吃了，你能都吃了，说明瓜还是甜的！我**，你的那**瓜真是不甜……这一老一少正说着，有好多看热闹的人已围了一圈儿，好多人却都静静站着，谁都没敢说话……我们也凑上前去……彩彩也凑上前去……解贝贝你******这个原来顽皮赖骨的东西现又在这儿搞恶叉白赖！年轻人一甩额前的长头发，脸上一阵惊愕，没料到在落河这个憋小的地方还有人认识自己，认识自已的居然还是一个大妞儿！不由转脸同彩彩的目光相触，感觉到彩彩的眼光极聚锋芒，同周围的人的目光炯然不同，而且还敢用自已听得半懂非懂的成语骂过来，解贝贝内心极其迷惑……周围的人们都又用极其惊诧炯异的目光聚焦彩彩。但解贝贝还是没理会彩彩，仍旧转脸对尕老汉说，老汉你这瓜真的不甜，一丝甜味也没，吃你的这**瓜真不如喝凉水，谁还不能白喝谁家的一碗凉水？我**！不如凉水的西瓜还能卖成钱！再说了，你上街下街地喊瓜不甜不要钱！继而解贝贝伸直自己长着特别长指甲的食指指着他扔地上的那堆瓜皮子说，这些皮子上还多少有些红瓤瓤，若是那位不信就拣起来尝尝，给我做个主……呸！不要叫人恶心了，你这个死皮无赖的家伙，真不要脸，猪啃了的瓜皮，狗都不闻，你还拿它恶心啥人！解贝贝一甩长发，脸上的肉抽了几下，一裂嘴骂过来，**！你这瘦****嫁汉真是大胆包天了，真是活腻了，想寻死么！随后他两手半握，整得那掌关节上的筋咯巴巴地响着，挒着胳膊上的胖肌，给大家秀了秀肌肉，小老汉忙拦着解贝贝说，瓜钱不要了，瓜钱不要了……解贝贝顺手一把揪着尕老汉的领衫使劲筛了两下，老家伙还要个**！
放手解贝贝，彩彩上前一把揪上解贝贝的手腕，解贝贝立马感觉那力道大得不一般，于是他内心极剧惊愕与疑惑，蓦地感到自已的手腕钻骨钻髓的痛，不由他一跐牙就松开了尕老汉的衣领……彩彩也撒开解贝贝，指着地上的瓜皮说，解贝贝，有我蒙彩彩在，落河这地儿不是你洒野的地方！你说你吃的瓜不甜，能骗过谁，你看瓜皮上爬了多少蜜蜂？解贝贝甩了甩额前的长发，嘴里胡乱吱唔着，不住地骂着**肏**，不情愿地摸出了一张大团结扔给尕老汉，嘴里仍旧不住地骂着**肏**，尕老汉摸钱要找零时，解贝贝手一挥，哥儿们，我领个人情，不要了，便又贼溜溜偷瞥了一眼彩彩，裂嘴一笑，挤开人圈一溜儿甩着喇叭裤走了……此后我从人们的拉闲里听得，这个尕老汉叫张继福，是静原村人，静原在落河西，路程十五公里……
（4）
有一天傍晚，太阳依依不舍地落下西边的山峦，西山畔只留下一抹红彤彤的晚霞，余霞成绮，象似将要替太阳遮去夜晚作一梦的羞怯。一丝丝风儿将—天聚结下来的酷热渐渐地送走，我随意出去溜弯儿，无意来到落河畔的一片杨树林外……我漫步在河畔，脚踩着软绵绵的细沙，徜徉在长长的沙堤上。我喜欢古体诗，对着傍晚落河畔的迷人景色，不觉即兴诵了一首《漫步沙堤》:
款踏沙堤寻晚籁，
蛙声蛩响趣归鸟。
遥呼河溪愕匆匆？
恐失志投黄河心！
伸臂怎揽余辉逝？
暮缀星月邀伴我。
悦景难有惺忪意，
怎奈舍去待天明。
我心嘀咕着，傍晚的景致再好，走会儿了我得赶早回去的，因为我在舅家呆一礼拜了，明天要赶回家准备报名了，我将要上初三了，心里只是想着却不觉已走得远了些。天渐渐地黑将下来，我待转身回时，不由哎呀了一声，只觉得有个她猛地揽我腰撸了上来，她那副软绵绵的胸紧贴在我的背上，我已觉得她的心跳得那么快……我的心不由得扑到嗓门子了。我急忙回头看时，奥，原来是彩彩！
我的心方慢慢地平静下来，用那象生怕有人听见一般压得很低的声儿说，彩彩？彩彩亲昵地埋头把脸儿贴过来，呼吸是那么的急促，她柔声柔气地应了一个声儿，卯年。我还是压低声儿对彩彩说，你咋在这儿？
彩彩说，我打老远地看见你漫不经心地往河畔这边过来，我就偷偷地跟在你后边……我就说，彩彩姐，你为啥这样？彩彩听我这么一说，她象似生气了，撒手将我推开，带有点不平静的语气说，你今个给我装糊涂为啥？
我莫名地诧异，惊奇地问彩彩，彩彩姐，这到底是咱回事儿？彩彩一转身堵在我前面，用极其大的声音对我说，我爱你的诗文劲，我爱你的诗书意气，我爱你的这张白净得几乎找不到点点的瓜子形脸庞，看你的头发多顺滑，柔柔地，一点也不糙，这和你的性格是一样的，我……更喜欢你偷瞥我的眼神……啊呀，我听彩彩这么说，脸上感到特别地热，几乎是热辣辣地……我长还么大还真没见过女孩儿在我面前直白想似酸溜溜的，叫人羞臊的爱，我的脚不住地扣着脚底……你别忘了，你在那个步台上，咋看我的，不是人多，我早就亲上你了……噢，我方明白了，我的眼睛闯祸了。我听着彩彩这些无遮无拦没羞的话，我就静下心来，想了想，力争为自已排解。彩彩，你知道我为啥偷看你？是因为多年没见你，你出脱得耐看了……彩彩静静地看着我，没说一句话，我继续说，小时候的你，我的印象你是又脏又丑，现在的你判若云泥，那是天壤之别……彩彩睁大两眼，象是俏皮，象似不解地问我，是么？我说，不哄你彩彩。她摇了摇头，对我说，小时候听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们这些乖觉话都象似听惯了。她又叹了口气，对我说，小时候，由于出身不好，在外面受人歧视，在家里受继母的虐待……那时，也就是我的童年，过的日子，哪象人过的日子，现在好了，我长大了，也没成份论了，不为屈枉低头，不依强打精神抬头。小时候的日子，有个大叔，我三生难忘，他教我识字，教我武朮，教我处世为人的道理……那个大叔喜欢下象棋，于是他给我教会了象棋，我睁大眼睛看着彩彩，精精有味地听着她的讲述，方记起彩彩小时候，曾经给我们表演过纵横劈腿，观天探海，鲤鱼打挺……美妙的武术动作，那时也没问是谁教她的，只觉得那些动作非常的耐看。又经前天所见，彩彩上前一把制服解贝贝的情境，不觉对彩彩所述深信无疑了，我就接她的话问了，那个大叔是谁？彩彩盯我的眼，半时天才说，哪个大叔名叫郭师贤。
(5)从彩彩的叙说中，我知道了郭师贤大叔，也知道了发生在落河的更多的一些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