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念阿淇安然的坐着，李静立于左侧注意着她的表情。宫女上完茶便请安下去。西儿站在念阿淇的正前面，低着头。
“西儿，宫外最近有无什么好玩的事情给本宫消遣消遣。比如，一些歪门邪教类的。”念阿淇今日的妆容恢复了往日的妩媚。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回娘娘，您想听厉月教的故事吗？”
西儿低着头。基本的规矩他还是懂的。李静右手不自觉的颤动。念阿淇但笑不语的点头。
“启禀娘娘，若姑娘到了。”露朵顶着灵巧的眼睛，低头但不时的偷瞄坐上的念阿淇。
“召。”念阿淇丹唇微启。
西儿主动退到边上。缨释若款款的移步而入。淡淡的妆容，发髻已是寻常，刘海也已无贴在额头，碎发下的樱花印记若隐若现，为她的淡定从容锦上添花。
“民女缨释若见过皇后娘娘。”
她已不再掩饰自己姓缨了。迟早要以如此的面目面对天下人，现在有了苏一品，她不愿再逃避。
“缨，释若。真好听的名字。昨日听说你失踪，还昏迷了，当下身子如何？脸色不错。看来一品公子照顾得不错嘛。”
念阿淇着重了“缨”字。曾经，厉书棋跟她说过作为缨氏女子的悲哀。眼前的这个缨氏女子，看来也要被迫随波逐流了。
“谢娘娘关心。若儿只是略感疲倦，已无大碍。”
“如此，便好。赐座。”
缨释若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下。
“若儿，刚刚西儿说要讲个故事呢。刚好未开始，你一并听听吧。不知道若儿可听过厉月教？”念阿淇的笑夹杂着试探的味道。
“回娘娘，若儿听过。”缨释若假装平静。眼波里不露出痕迹。
“西儿。”念阿淇示意西儿开口。
西儿缓缓张口。“在离我们这里极其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叫希腊。那里的每一个当地的妇女在一生中有一次必须去巴比伦神殿里，坐在那里，将她的身体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直到有男人将银币投在她的裙上，将她带出与他同卧，否则她不准回家。女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她一定要和第一个投给她钱的男人一起去。当她和他共卧，尽到了她对女神的职责后，她就可以回家。”
“竟有如此荒唐的事？”念阿淇轻笑。“若儿，你听过这样的国家么？”
“回娘娘，若儿见识薄浅，未曾闻过。”
希腊？厉月教的事怎么扯到了希腊？缨释若静观其变。
西儿换了个姿势站立。重新开口。“厉月教的传统便可追溯到那。厉月教的历任圣女也需与陌生男人同卧，待产下女婴后，毒死男人，便是尽到了圣女的职责。如圣女与陌生男人无法诞下女婴，圣女便只能以身祭血。在祭台上用刀在额头上划开一道口，顺其连续流三天三夜来祈求上天重赐贞洁之身寻找下一位陌生男人。”
轰……
仿佛被雷劈中，缨释若手捏丝帕不自然的从大腿收到腹部。这是厉月教圣女的职责？为何厉戚从未提过，与陌生男人同卧，陌生男人那可不就是厉戚。如无诞下女婴，三天三夜，让我血流三天三夜，如此还能活？厉戚，这就是你的目的？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若儿，你说，一个姑娘家的，这样值么？”念阿淇夸张的摇了摇头。缨释若能感觉到李静看着自己的目光。
“回娘娘，不值。不过，故事里的女子没能诞下女婴，若儿猜想她是爱上那个男子吧。那，更不值！”缨释若勉强维持着笑容。
西儿忽把眼光扫向自己。仿佛自己抢夺他什么珍贵物品般，势要夺回的狠劲。难道自己眼花了吗？
“喔，如此一来，那女子可真伟大，愿以身救情郎。若儿还未嫁娶，便如此的看清世间的爱恨纠缠，可谓难得。”念阿淇如妖孽般的眼神深不可测的看着缨释若。
“西儿，继续。这故事真有趣。”
李静急忙打断。“娘娘，不如，小静也给您讲个？”苏一品身边小小的下人竟然能如此清晰透出厉月教圣女的渊源。这小个子，不可小觑。
“喔，今天日子可多彩了。小静平时可没听说你还会讲故事的。那你可得好好表现，如无西儿的精彩，我可是要治你罪的呢。”
“但凭娘娘处置，小静讲的也是厉月教的故事。”李静的眼神从缨释若身上移到了西儿。西儿如平常向缨释若找茬般俏皮的模样，他略退到缨释若旁边。缨释若看着他自然放立的双手。这双手白皙，纤细，指关节无寻常男子那般粗，而且个子也娇小。
“传言厉月教有四大长老，其一黄钦，善计谋，此为朝廷钦犯，犯案数十起，后销声匿迹；其二便是古岱，擅长暗器，仍在厉月教；其三便是厉书棋。”顿了一下，李静的眼神悠悠的飘向远方。念阿淇花容渐失色。她从不知晓厉书棋乃是厉月教的人！李静收回遥远的记忆，继续道来。“厉书棋，人如其名，善诗书与棋艺，人称‘江湖莫不知’，没有什么事他不知道的。为救情敌，死于一场大火。最后，田画琴，与厉书棋青梅竹马，厉书棋走后，脱离厉月教，浪迹天涯。”
念阿淇的眼神空洞，缨释若注意到她听到厉书棋时的慌乱神色。大殿内陷入沉默。李静刚想接着讲。西儿忽然唐突的加入了。念阿淇亦无阻拦。
“李掌宫，西儿可崇拜厉书棋了。可否再讲讲他？”
李静苦笑着，点点头。娘娘，你还记得那个为你放弃生命的男人吗？
“传言厉书棋平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便是他唯一的学生。他奉厉月教前任教主魍魉之命寻找额头带有樱花印记的女子。”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的扫向缨释若。“很偶然的情况，他撞见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为了接近她，他当了他的老师，授其诗书与棋艺，可是那位女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了女子能与她的情郎双宿双栖他背叛了魍魉教主，但是他与女子的情郎一起葬在了火海……”
念阿淇右手紧紧的捏着杯子，左手长长的指甲掐着杯身，桃红色的指甲畸形的成了一个弧度。
“李掌宫，敢问厉书棋长老寻我作甚？”缨释若直问出声。
“因为你是厉月教的圣女。”
西儿抢先回答。忽然，沉默许久的念阿淇笑了。圣女，厉月教的圣女，百毒不侵，擅长制药。怪不得能完好的来回出入栖坞殿。
“李静，你们都下去。本宫有话与若儿单独说。”
“是。”
众人退下，李静不忘拖住西儿往门口去。然后关上门，自己守在门口，遣退门外的随从。
殿内的气氛犹如加了一层霜，结成不易溶化的冰。念阿淇看着缨释若，就那样，一直看着，厉书棋没说过他的身份。可是他说过，厉月教的圣女有能力让人起死回生。
“你见过刘栀了吗？”
缨释若看着念阿淇略显悲伤的脸。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一时竟忘记答应了栗洛的话。
“他一个人，还好吗？”
“挺好的。”
无忧无虑，像个小孩子，忘记了过去的阴影，如此的状态该是好的吧？
“你能让他来见我吗？或者，你想办法让我去栖坞殿见他？”
念阿淇的口气带着乞求。
“娘娘严重了，若儿没有盖世本领如何能让刘栀来见你。”看来，念阿淇不知道刘栀的心智不熟。栗洛保护着刘栀的秘密，我也要死死守住才行。
“缨释若，要不我们不要兜圈子了。本宫实话跟你说，本宫便是厉书棋的学生……”念阿淇低下了眼眸。缨释若小小的惊奇，刚刚她也怀疑着。没想到，真的是这样。“我爱的男人刘年，也就是刘栀的胞兄，他们当年一起在沈宁宫里活活被烧死。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两个男人，都离我而去了……”
栗洛，念阿淇，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如此的奋不顾身为他人放弃自己最好的年华？
“我在大病三个月后听说，太子刘年与栗妃使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帝，不料皇帝龙气冲天，巫蛊之术反噬到施蛊人，从而当晚天上空降大火到沈宁宫。当日恰巧是栗妃的生辰，刘年和刘栀一同为他们的母妃庆贺。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他们的父皇只是冷眼的看着大火蔓延……”
“沈宁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一起陪葬了，独独剩下了刘栀……”
该是怎样的弥天大火，能葬送那么多生命？缨释若的心像被针扎般的疼。那场大火，就留下刘栀你吗？是这场阴影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念阿淇没有擦去脸上的泪水。继续回忆当时只是道听途说的事。
“那场大火后，整个朝廷的力量都倒向当时的皇后娘娘，都推举刘迷迭为太子。”念阿淇冷笑出声。“先皇本是要一并处死当时只剩半条命的刘栀，是我，是我求我父亲，我说我嫁给刘迷迭，只要皇上能留下刘栀的命。我那老奸巨猾的父亲一下便同现在的太后达成协议，一并扶持刘迷迭当太子。”
缨释若无法想象，原来，念阿淇是如此的女子，深爱的人已不再，仍一直努力活着，就为了让爱人的弟弟活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