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第一次与一个倾慕已久的绝代宗师擦肩而过了!
魔尊等人追至桥边,也望见了那人,心中亦是一震。
凭他们超然的感觉,已知道眼前这人绝非寻常的人物。
但他们仍是向前逼去。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平一峰与徐如莹,任何障碍都不足以阻挡他们前进之势!
就在这时,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向他们迎面冲来。
剑未出鞘,他们却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天地间至强至大的剑气。
魔尊心中一凛,脱口呼道:“大侠莫依!”
在南海烟波浩淼的深处,有一风景绝佳的岛屿,为“千千岛”,岛上隐居着一个在当今之世,在剑道巅峰之上独领风骚数十载的绝代宗匠。
他就是名满天下的四大无上宗师之一———大侠莫依。
大侠莫依自少年成名之后,便一直隐居在海外,极少涉足中原,所以武林中见过他的人为数极少。
魔尊虽是名震天下的大魔头,却也与莫依素未谋面。
但他自那人凌厉无匹的剑气之中,已知道对方的身份。
如此雄浑的气势,舍大侠莫依其谁?
那人仍是目视流水,悠悠说道:“既能识出莫某的身份,定非武林中的无名之辈!”
魔尊大笑道:“老夫便是当年白莲教教主王森。”
莫依蓦地转过头来,目中射出两道闪电似的光芒,落在王森的脸孔上,冷然道:“魔尊!”
桥上的气机顿时凝滞起来。
魔尊仰天长笑道:“莫大侠之名,王某心仪久矣,今日拜睹英风,幸何如之!”
莫依淡然道:“区区贱名,何足挂齿。贵教却是天下间第一大门派,魔尊之名,更是名动宇内!”
魔尊笑道:“惭愧,惭愧!不知莫大侠何故拦住老夫的去路?”
莫依仰望长空,西边的天际一抹残霞似血。他漠然道:“莫某行事,向来率性而为,无须太多理由。魔尊何等身份,竟对两个后生小辈苦苦相逼,莫某心里是不解得很。”
魔尊脸色一变,冷笑道:“老夫与莫大侠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莫非莫大侠今日欲伸手管我魔教中的闲事?”
莫依大笑道:“管又何妨,不管又何妨?”
他的话音刚落,只闻两声怒叱,两条人影自魔尊的身后跃起,如大鹏展翅一般向桥上扑去。
出手之人正是魔尊座下两大高手,魔教长老苗人王与左使凌问诗。
二人早知眼前这位敌手的超然身份,因此出手更不留半分余力。
这魔教中的两大高手联手一击,当真是石破天惊。
大侠莫依长笑一声,右手忽然搭在了剑柄上。他的手刚一搭上剑柄,一股强大的气势顿时以他为中心向四下弥漫开来,衣发飞舞不息。
苗、凌二人身在空际,顿觉天地间生出巨大的变化。仿佛眼前的劲敌已与宇宙万物融为一体,自己却变得孤立起来,出现一种攻无可攻、守无可守的局势。
两人心中不禁大震,知道这一去,便如同石沉大海,绝不能全身而退。
心念至此,两人体内的真气流转,硬生生将身体的去势止住,向下沉去。
两人蓄势而发,却突然撤招,体内的真气立时一阵乱窜,齐涌上胸际,顿觉难受至极,“哇”的一声,各自喷出一蓬血雨。
这时候,两人的足尖方点落在桥面,体内澎湃的真气立时沿着双足传到脚下的木板上。
木桥一阵巨震,两旁的栅栏顿被震为数截,向河面飞溅。
魔尊心中一凛。
大侠莫依尚未出一剑,自己座下两大高手却已负重伤。
四大无上宗师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他心中知道,今日有此人在此,自己等人休想越过此桥。当下沉哼一声,说道:“莫大侠剑震天下,老夫岂敢与阁下争锋?苗长老、凌左使,我们退!”
言毕,偕同苗、凌二人向来路疾驰而去,瞬息消失在远处。
莫依缓缓仰起头来,望向斜阳。
霞光四射,绚丽无比。
他轻声叹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人生真是寂寞难耐啊!”
声音缓缓送出,拂过河面,吹入风中。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双灼热的眼睛。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那双眼中对剑道无比的执著和一种特有的灵气。
四、 故人依旧
平一峰背着徐如莹一路疾走,胸中却是心潮澎湃。
他终于与这个屹立于剑道巅峰上的绝代宗师擦肩而过。
在那一刹那,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了绝代宗师心中的忧郁和寂寞。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大侠莫依就如一个伫立于一座绝高山峰上的孤独的老人,俯瞰足下群山蛰伏,谁堪与自己比肩?
当真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他不禁长吸了一口气。
向前又疾行了数十里,天色渐暗淡了下来,天空挂起一轮残月。
平一峰见后面已无追兵,便寻了一处破庙,将背上的徐如莹放了下来,坐在空地上。
徐如莹的脸色仍是苍白如纸,但神志却很清醒。她望向平一峰,淡淡笑道:“时隔多日,想不到我也需平公子出手相救了!”她本是魔教之中的圣姑,地位尊崇,平素养尊处优,哪里有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平一峰道:“上一次若非徐姑娘相救,在下如今已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更不会留得性命助徐姑娘逃过一劫。佛家说凡事皆有因果,当真是所言无差!”
徐如莹笑道:“因果循环?嘿嘿......”她连笑了两声,脸色更是苍白了起来,以袖掩住嘴唇,忍不住一阵咳嗽。原来,她所受的内伤本是极重,这一路颠簸下来,伤势更是恶化。
平一峰见她脸色急剧变化,急忙道:“徐姑娘,你的伤势怎样?”
徐如莹摇摇头,说道:“魔尊的魔功虽然狠毒,却与我武功同出一脉,这一点小伤,倒也难不住我。”说完,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玉瓶,从中倒出一颗魔教秘炼的圣药“小续命丹”放入嘴中,也不再理会平一峰,独自运功疗伤。
平一峰知道她正处于要紧的时候,不敢打扰于她,便一个人走出破庙,寻了一些干柴回来,在破庙中间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又打了一只野兔,去了皮毛,用树枝高高支起,在火堆上烤着。然后,自己坐在一旁,运功调息。
他现在的内功深厚至极,当世无双,只用去两个时辰的工夫,体内的伤势已是痊愈。而徐如莹却仍是坐在原地,全身热气腾腾,如在雾中。平一峰知道她正在用魔教秘传的心法疗伤,心中虽然焦急,却是不敢惊扰于她。
过了半晌,兔肉已被烤熟,肉香四溢。平一峰肚腹中早已是饥饿至极,顾不得客气,扯了半截兔肉,迅速吞入肚里。
微风自半掩的大门吹进,火苗更是明灭不定。
平一峰望着徐如莹白皙的脸孔,心中感慨万千。当年,他父亲在世之时,精忠朝廷统领大军,屡与魔教为敌。在他的印象之中,魔教中人都是一些十恶不赦、祸国殃民的大魔头。
但是,近些日以来,自己却数度与魔教中人纠缠不休,是敌是友,自己也是难以分辨。
想到这里,平一峰心中更是烦躁,起身走出破庙。
外间是一个平坝,两边各高耸着一株老树,枝干虬结,极尽苍郁。
平一峰负手望天,夜空里繁星点点,残月如钩。
好一个清冷的夜晚!
平一峰心中一动,举足行至树旁,用手折了一截树枝,去了枝叶,握在手中,迎空斜斜划出,一股凌厉的剑气疾冲而出,破空生啸。
他的手中,不再是一截枯朽的树枝,而是一柄剑,一柄锐利无比的宝剑。
剑已出鞘。
剑花满天。
平一峰心中充满了萧萧的剑意,目视“长剑”,顿时想起今日在与魔尊对峙之时,那一道突发的灵光。
那夺天地造化的一剑!
他不禁仰天长啸,往昔所学的武功自脑中纷至沓来。近日来,他连遭逢当今数大顶尖级的高手,对武学的认识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柳长风曾说过,天下武学虽是千变万化,但练至上乘的境界,皆是殊途同归,万流归宗。
那么,是否刀法、掌法、拳法、指法......的精妙至理皆可入剑呢?
想到这里,平一峰的心中不禁心潮汹涌。
在他的眼中,只有剑!
剑挥出,剑光漫天。
那一截树枝在他的手中,如同一枝秃笔一般,将心中的写意随意地挥洒出来。
灵觉不断滋生。
他每出一剑,皆是极具创意,妙到毫巅。
今夜月朗星稀,天风淡淡,一套独步武林的上乘剑法已粗具雏形。
破晓时分,几缕晨辉划破雾霭,洒落大地。
平一峰手中握着那一截树枝,伫立在破庙前,苦苦冥思。他的额前、发梢、衣襟皆沾满露珠,晶莹剔透,更有几分清凉之意。
忽然,他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呼唤自己。
声音轻柔、宛转,有若仙乐。
平一峰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但见一人白衣飘飘,立于庙门之前,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向自己。平一峰心中一震,叫道:“徐姑娘,你的伤势好了?”
那人正是魔教中的圣姑徐如莹。
徐如莹脸上无由地飞起一抹红晕,轻声说道:“平公子,真是让你担心了!”
平一峰一怔,笑道:“徐姑娘,你不用这样客气。啊,现在你对在下说话时,也随和多了!”
徐如莹目中掠过一抹异样的神情,说道:“是吗?平公子,你的身上也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平一峰愕然道:“徐姑娘何出此言?”
徐如莹嫣然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你的武功可是低微得很,三招两式便被许显纯打成重伤。但仅是短短数日之间,我却需得你出手相救,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啊!”
平一峰笑道:“徐姑娘谬奖了,在下只不过是腿脚较长罢了。其实腿长也好啊,逃命时跑得比较快。”
徐如莹娇嗔道:“是啊,你逃起来,当真是比兔子还要快!”说话时,不禁想起自己被平一峰背在背上择路而逃的情景,脸上又是一红,心里却充满了一种旖旎的感觉。
平一峰却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徐姑娘,现在我们已脱离了险境,不知你有何打算?”
徐如莹脸上现出一抹失望的神情,说道:“我要去辽东找家父,否则,再过一些日子,本教就要大乱了,将来更是难以收拾这个残局。却不知平公子欲去何处?”
平一峰沉吟道:“在下原也是欲赴辽东营救袁大将军,但既有令尊出手,那女真人的奸计料也不会轻易得逞。在下欲去少林,拜见方丈无果大师,对肉舍利之事也好做一个了断!”
徐如莹惊道押“平公子要去少林?那些贼秃驴可是蛮不讲理,你难道忘记了自己也险些被那些贼和尚设计陷害?还欲去送死?”
平一峰道:“少林寺乃是名门正派,其中虽然有少数心术不正之徒,但多是得道高僧,他们定然不会为难在下的。况且,若无少林寺出面,平某恐怕今生都要过逃亡天涯的日子了!”
徐如莹叹道:“平公子性情率直,自是不知世途险恶。有些人虽然披着正人君子的外衣,暗地里做的却尽是一些损人利己的勾当。你想一想,那慧因与戒明乃是少林寺中名闻天下的得道高僧,到头来是何等心狠手辣,连我们这些邪魔外道也是自愧不如了。”
平一峰笑道:“徐姑娘的好意,在下感激得很,这些年来,在下所经历的路途是何等坎坷,早已明白邪派之中有好人,正道之中也有坏人的道理。姑娘就是邪派之中的好人,那慧因却是正道中的伪君子。但是,在下曾亲口答应过死去的慧尘大师前往少林一趟,如果中途反悔,又怎对得住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徐如莹娇嗔道:“你这人当真是冥顽不灵,我不与你说了!”
平一峰却不答话,走过徐如莹的身旁,向庙内行去。
火堆早已熄灭,但树枝上的兔肉还在,平一峰一看上面的痕迹,知道除了自己吃了的一条后腿,徐如莹是一点也未曾进食。当下扭过头来,笑道:“徐姑娘,进来吃一点东西吧,饿急了,神仙也受不了!”
徐如莹木着脸孔,走进庙内,坐在一旁。
平一峰笑了笑,将兔肉分做两份,一份递予徐如莹。
徐如莹想到分别在即,心中不觉怅然若失,却又不能将心事说出。两人各怀了心思,咀嚼着手中的食物。过了一会儿,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说道:“这次,连方丈师祖也出山了,事态当真是严重得很!”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慧因师叔本是我少林寺中德高望重的高僧,武功也仅次于方丈师祖之下,连‘心禅堂’的众长老也奈何他不得,他此次叛出少林,乃是我少林寺百年来的一件大事。”
先前那人道:“慧因师叔如此行事,还不是为了本门的肉舍利。肉舍利是本门的圣物,据说只要得到它,就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另一人叹道:“现在肉舍利已被一个姓平的少年吞到肚里去了,慧因师叔出手杀了慧尘师叔和戒明师兄,就是要吸取那少年的精血,助自己练成绝世的武功。唉,这等行径,岂应是我佛门弟子所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人都连呼佛号。
平一峰与徐如莹互视一眼,都轻声脱口说道:“少林寺!”正在惊诧之间,说话的两人已自门外走进。
两人皆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僧袍。右首一人肥头大耳,年纪在三十岁之间,脸上略带有几分的憨气;相形之下,左边的那位和尚的年龄倒是较轻,长得眉清目秀,显得精明许多。
两个和尚身上都挂了一个黄色的布袋,里面装了香蜡纸烛。平一峰曾与慧尘等少林僧人同行了数日,知道少林寺的和尚有一个规矩,途经每一处寺庙,都得在佛祖面前念一通经文,上一炷香。
那两个和尚发现庙里有人,脸上都露出不善之色。那胖和尚喝道:“你们......你们......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你们怎可这等无礼,竟在佛祖面前杀生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目光却落在平一峰二人手中的兔肉上。
徐如莹笑道:“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你们明不明白?不过是杀了一只兔子,也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吗?本姑娘还见识过佛门中的高僧在佛祖面前残杀同门呢!”
两个和尚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胖和尚结结巴巴地叱道:“休得胡说!休得胡说!阿弥陀佛,你......你们到底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徐如莹笑道:“若要知道我们的来历,就得先将你们方丈交代给你们的任务说出来。”
那个面目清秀的和尚说道:“不能说,不能说!”
徐如莹目光一凝,冷哼道:“你们就是不说,本姑娘也是知道,你们是出来查找少林叛徒慧因的下落,是不是?”
两个和尚脸上都露出戒备之色,齐声喝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徐如莹娇笑一声,问道:“二位大师不必紧张。本姑娘问你们,现在你们方丈在何处?”
胖和尚道:“方丈师祖在......”
那面目清秀的和尚急忙掩住他的嘴,说道:“戒苦师兄,不能告诉他们!”
平一峰道:“这位大师,请告知贵寺方丈的下落,在下当真有急事求见他老人家。”
那面目清秀的和尚腰背一挺,说道:“我们少林寺方丈是何等的人物,你想见就能见吗?”语气傲慢至极。
平一峰叹道:“在下便是平一峰,两位师父,不知贵寺方丈愿不愿意见在下呢?”
两个和尚闻言,脸色都是一变,不禁面面相觑。
胖和尚戒苦轻声道:“戒喜师弟,他......他就是那个得到肉舍利的少年!我们要不要告诉他方丈师祖的行踪?”
那戒喜道:“哎哟,戒苦师兄,你真是笨呀,你几时见过偷了人家东西的人,会自动站出来承认是贼呢?哼,这其内定有蹊跷!”说着扬起头来,大声对平一峰说道:“这位施主,你自认是小贼,到底是何用意?”
平一峰一愣,暗道:我几时承认自己是贼了?这个木头和尚当真是聪明过头了,总是疑神疑鬼。看来,欲从他们口中得到无果大师的行踪,却也不容易,这如何是好?
徐如莹心中一动,娇声笑道:“这位师父果然是机警过人,我们的心思,你竟一猜便中了。”她本来就生得国色天香,娇艳过人,这一笑起来,更是有如鲜花盛开,秀美不可方物。
这戒喜虽然是出家人,但到底年纪甚轻,又自命不凡,哪里听得美女子的称赞,顿时飘飘然起来,面有得色地道:“是啊,小僧......小僧一眼就看出......你们是另有所谋的了......”
戒苦大笑道:“你们知不知道,戒喜师弟在本寺众师兄弟之中,最是足智多谋,有什么阴谋诡计能瞒过他的一双慧眼?”
平一峰心中暗叹道:这两个和尚,一个是呆头呆脑,另一个却自以为是,当真是一对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