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拉美西斯的真面目
机甲火龙果终于平安到达地面。恒州长舒一口气，伸直双腿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直起身来。泽兰成功得到机械之心，已经在折返学校的路上了，艾璐也带着司徒生顺利上岸，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了。
虽然机甲火龙果失去了一条腿，但这个局面，已经比想象中最坏的结果好了太多太多。恒州用力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啪”，拉美西斯按动音响上的转换键，悠扬的慢板忽然变成了情绪激昂的进行曲。恒州吓得一个哆嗦，又再次直起身来。
“老师，你说……我们会因这件事受到处分吗？”恒州忽然想到了什么，格外忧虑地问坐在一旁的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全程旁观了恒州分别联系艾璐和泽兰的过程，只要他不笨，就一定清楚到底是几个人参与了这次危险的秘密救援行动。
“你说呢？”拉美西斯懒洋洋地看着恒州，似笑非笑地说。拉美西斯的嗓音里透着一股阴森，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给出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
恒州双手撑住膝盖，头低低地垂着，心中暗暗叫苦。救回司徒生当然是好事，但是眼下他们这个特别行动小组还有一场仗要打，而敌人就是波林学院的老师。拉美西斯已经知道他们私自外出了，做的还是那么危险的事，作为学校珍贵资源的机甲火龙果，还少了一条腿……恒州在脑海里细细罗列着他们触犯的校规，发现一千条命都不够死的，客观来说，开除学籍算是比较轻的处罚了。
然而波林学院中又有哪个学生会不珍惜自己辛苦获得的学籍呢？对于身为A级机械师的恒州来说，波林学院的学籍简直就是无价之宝。恒州盯着地面，愁眉不展。
“你没有外出，可以酌情考虑，偷偷溜出去的那几个，就等着被开除吧。”此时拉美西斯双手插在裤袋中，一副沉浸在音乐中的模样。
恒州望着拉美西斯，用力捏紧拳头。
“不，我和他们是一起的！”恒州忽然站起来，大声说道，“如果要开除他们，也开除我吧！”说完这句话，恒州自己也是明显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些话确实出于他的真心，他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说的。
因为站起时的力道过大，恒州的椅子“砰”地向后翻倒了。拉美西斯坐直身体，错愕的视线从翻倒的椅子滑向恒州紧绷的面孔。
“哦，真讲义气啊。”拉美西斯眯起眼，笑着露出牙齿，“还是，你在拿你A级机械师的身份做赌注呢？你当学校不敢开除你？”
“老实说，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恒州直视着拉美西斯，毫不客气地承认了，“请问决定处罚方式的是校长吗？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我们在校长面前说说情吧。”
“我为什么要帮你？”拉美西斯简直被气笑了。
“因为，要被开除的学生中，还有您最重视的夕夜！”恒州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老师也是参与者之一啊！”
“呵。”拉美西斯吃惊地笑着，他站起身来，与恒州对视，“真是荒唐，如果我不参与，艾璐就死在海里了，我当然得帮忙。”
“同样的道理啊，如果我们不帮忙，司徒生就真的没救了，我们也当然要帮忙啊！”恒州向拉美西斯迈近一步，二人几乎是鞋尖对鞋尖。
稳健有力的进行曲依然播放着，将二人之间的气氛营造得越发紧张。
“希望校方能考虑到我们立下的功劳，适当减轻处罚，除了开除别的处罚方式我们都能接受！”恒州大声说道。
拉美西斯沉默片刻，忽然收起笑容，表情变得格外严肃。
“你们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司徒生就非得你们来救呢！”拉美西斯用更大的分贝喊了回去，论嗓音学生哪里会是职业讲师的对手！恒州立刻就被震慑到了。
“难道要我们等着看别人行动吗！我们之所以要当机械师，不就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吗！”恒州顿了顿，继续据理力争。
好脾气的恒州极少与人发生冲突，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与人争论是那么辛苦的一件事。但一想到他所要保护的那些同伴，那些不惜拼上性命也要战胜红魔旅团的同伴，他就觉得自己的胸腔中有一股热血在沸腾。他不会停下，除非他在这场争论中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你很行啊，恒州。”拉美西斯慢慢转过身去，“我和你接触的不多，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优秀的好孩子，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叛逆。”
恒州怔怔地望着拉美西斯，找不到语言反驳。他变叛逆了吗？大概是的吧，曾经的他，是绝对不会违反校规的。本来这次恒州也不想违反校规，可是亲眼看见泽兰还有艾璐他们吃了那么多苦，恒州彻底被震撼了，如果不去为他们争取些什么，恒州一定会后悔。
“看来我们在思考问题的方式上有很大的分歧。那就这样吧。到时候你们会一起被开除。”拉美西斯的声音强硬有力，就如同他的步伐。最终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不再给恒州任何辩驳的机会。
这是恒州第一次顶撞老师。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如此无礼地和老师说话，是只有罗灭那样的坏学生才会做的。
但现在看来，好与坏不过是一念之间，有时候，那并不重要……
激昂的进行曲中，恒州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注视着操作台发呆。机甲火龙果被艾璐停在沙滩上，视频终端没有关掉，于是恒州得以在诸多的数字中，看到机甲火龙果所看到的蓝天及海洋。一切都是那样寂静而美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艾璐应该能平安到达学校吧？恒州琢磨着。艾璐随身带着通讯器，有问题的话，应该会及时联络的。之后，怎么把残缺的机甲火龙果拉回学校也是个问题……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熬夜还真是累人的活。恒州摸着肚子苦笑一声，马上就到饭点了，在被开除之前，姑且饱餐一顿吧。
就在恒州思考最后的早餐应该吃些什么的时候，没走几步远的拉美西斯忽然又折了回来，显然是来拿他遗落的音响。
拉美西斯俯下身，伸手去按音响上的开关。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拉美西斯的手指还未碰触到按钮，音乐声忽然自动停止。恒州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但紧接着操作台发出“哔”的一声轻响，也自动关机了。
“怎么回事？”恒州迷惑不解地问道，“是断电了吗？”
“不。”拉美西斯的声音阴沉极了。恒州匆忙回过头去，就见拉美西斯紧蹙着眉毛，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他浑身的肌肉刹那间紧绷起来，并且轻微颤抖着。恒州从来没有看见过拉美西斯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他即将面对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熟悉这种情况……”拉美西斯轻声低语，不知是说给恒州听，还是在自言自语，“这是恶魔降临的征兆，我不是第一次遇到。”
“恶魔？降临？”恒州重复着从拉美西斯口中吐出的词语，愈发迷惑。
没过过久，排练室紧闭的门就被推开。
“拉美西斯，好久不见。”一个充满愉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声音时，恒州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气沿着脊柱攀爬而上。为了方便行动恒州并没有把汉莫拉比带在身边，但此时此刻，他非常后悔！
A级机械师敏锐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危机。恒州下意识地摆出一个防卫姿势。拉美西斯迈步走到恒州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恒州。
恒州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门口，直至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
那是一位十分高挑的年轻男性。金色的头发如瀑布一般披散下来，柔顺地盖过瘦削的肩膀。大概是太瘦的缘故，他的脸颊小得不可思议，如发育中的少女一般。正因为如此，他那一双碧蓝的眼睛显得尤其大，眼中闪着亢奋的光。
年轻男性的手中拿着一把机械剑，他一边向拉美西斯迈步，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剑。剑敲过地面，留下清脆的撞击声。恒州的目光立刻就被剑吸引了，他觉得这把剑有点眼熟。
“拉美西斯，我作为你曾经教导过的学生，前来看望你了。”虽然年轻男性热情地向拉美西斯打着招呼，但是拉美西斯的表情与姿态却越发僵硬起来。这至少证明，这位年轻的男性有着非常特殊的身份。
但是……他到底是谁呢？
“我记得我入读波林学院的时候是12年前，那个时候的你还只是一个班主任，现在，你已经成了第一机械师学院的校长，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年轻男性一手插在口袋中，一手挥舞着手中的剑，笑得十分灿烂，“不过，在你众多学生的眼中，你不过是个音乐教师而已。你好像十分热衷于隐藏真实身份的游戏呢，除了几位知情的骨干教师，几乎没有人知道波林学院校长的秘密。这样愚弄自己的学生，感觉好吗？”
什么？拉美西斯居然是波林学院的校长？
恒州的吃惊程度，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他也猜测过，看似悠闲散漫的音乐老师是否会是一个大人物，不然他不可能知道机甲火龙果的加速器密码。但是拉美西斯居然就是传言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长，这点还是远远超出恒州的意料。看拉美西斯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反驳，那么，这个知道拉美西斯真实身份的年轻男性又是什么人？恒州越发惊奇了。
“我那么做，只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学生们！”拉美西斯恶狠狠地望着年轻男性。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昔日的学生，而更像是在看命中注定的死对头。
“哈哈哈哈，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年轻男性仰头大笑。虽然恒州觉得没什么可笑的，但是年轻男性就是笑得停不下来，在他的笑声中，波林学院的校长一直维持着肃穆到可怖的表情。
以前不觉得，但是现在认真观察，恒州慢慢觉得拉美西斯老师的一言一行极具威严，充满了领导者的风范。拉美西斯的威严是隐忍的、低调的，可收可放，有助于他和学生打成一片，但必要的时候，他的威严可以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也是，机械师学院就像一座野生动物园，随处可见猛虎，随处可见大型食肉类动物。你披着伪装行走在他们中间，一定更能体会到饲养危险动物的乐趣。”年轻男性摸一摸下巴，随即用剑指住恒州，“喂，小鬼，你觉得被老师欺骗的感觉好吗？”
“我……”恒州一时间答不上来。校长之所以隐瞒他的真实身份，一定有他的顾虑，恒州对此并没有强烈的反感。
但是年轻男性并没有耐心等着恒州回答，他垂下眼去，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脚背：“我还记得我在波林学院读书的时候，你总是发动我身边的学生们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被禁止参加所有课外活动，连那一点可怜的自由都被你剥夺。你假装善意地关心我，事实上不过是将我推入更令人绝望的深渊罢了。没有人愿意当我的朋友，我对其他学生来说甚至不是个生命，只是他们觉得无趣时拿来说一说的话题罢了。”说着，年轻男性又再次抬起头来，望着拉美西斯的目光有审视的意味。
恒州以为，拉美西斯的气场已经足够强大，但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性的气场完全不输给拉美西斯！
“如果换做你是班主任，我相信你也会做和我一样的事。有些机械师必须学会忍受孤独，从未孤独过的人是平庸的，我不相信那一点挫折就能打倒你。”拉美西斯如此解释着，他的声音里充满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忧虑。但他的身体自始至终都是紧绷着的，像是随时都要面临一场激烈的战斗。
“我会经常思考，机械师学院到底给我带来了些什么。”年轻男性缓步走到窗边，嘴角的笑意，带着些忧伤的味道，“我记得刚入学时我还是个乖巧的孩子，但多亏了你，我明白了机械世界的残酷。真是怀念啊，一进入母校，所有孩提时代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进了我的脑海中。”
拉美西斯垂下眼，重重叹息：“司徒偃，你还是有话直说吧，你来学校到底是要做什么？”
5.2 传说中的S级
A级机械师恒州觉得，不知是不是熬夜的缘故，这一天早上特别地如梦似幻。拉美西斯老师的真实身份是波林学院校长这件事已经够震撼了，没想到这还不算完，突然到访的年轻男性居然就是红魔旅团的团长司徒偃！
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恒州瞪大了眼睛，久久做不出反应。
恒州很希望自己听错了，但他知道不可能。年轻男性和司徒生如出一辙的金色头发，碧蓝色的眼睛还有面部轮廓，无一不暗示着他和司徒生有着血缘的关系。音响以及操作台的突然关机也足够说明，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有着能让机械瘫痪的特质。
在机械师的世界里，这种能将万千机械化为泡影的能力简直就是毁灭性的。对于司徒偃来说，进入机械师学院简直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人的武器，能对他构成威胁！
恒州挺直脊背，生怕自己一个支撑不住就直接跪在地板上。哪个机械师会不知道，见到司徒偃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难怪司徒偃会和拉美西斯聊起曾经遭受过的不公待遇。司徒偃的能力那么可怕，当然会受到严密的监视和管理，这简直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司徒偃会因为年幼时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而记恨波林学院，从而想要除掉所有机械师吗？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恒州竭力克制住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的战栗感，偷偷去瞄司徒偃。司徒偃微笑着，目光沉静。除了过于消瘦，他看起来十分正常，一点不像是个偏执的人。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显露着尊贵的气质和无与伦比的领导力，一看就是处于金字塔顶峰的人，让人不可抑制的想要去臣服，去追随。
即便是身为A级机械师的恒州，在面对司徒偃的时候，也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他相信拉美西斯有和他一样的感受。
“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参观母校。”司徒偃微笑着回答拉美西斯的问题，“不得不说我的技能还真的挺好用的，这一路上畅通无阻，简直和进自己家一样轻松。”
恒州心想也是，这一路上的警报器、自动门、监控器遇到司徒偃都自动瘫痪了，司徒偃还能遇到什么阻碍呢。欧荷帝国是高度发达的机械国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机械。在这个国家里，能随意让机械瘫痪的机械师简直就是天灾一样的存在，他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没有打败不了的人。这或许也说明，高度发达的国家，也有致命的缺陷。
“你到底要做什么？”拉美西斯又问了一遍。
“做什么？”司徒偃收起笑容，碧蓝的眼瞳深不见底，“你的学生得寸进尺地入侵我的地盘，你却来问我要做什么？”
室内的气压因司徒偃的这句话忽然下降许多。
“那也是你绑架司徒生在先！”拉美西斯进行有力地回击。
“我觉得这完全是两件事。”司徒偃顿了顿，忽然用剑指住拉美西斯，“因为你学生的介入，我和司徒生就不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中间还多了个波林学院，这让我很苦恼。你说，应该怎么办？”
拉美西斯望着指住他的剑，沉默片刻。
“入侵你地盘的学生，我基本知道是谁。”拉美西斯用手拨开剑，轻声叹息，“他们的综合实力不小，但是如果你加强防守的话，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入侵的吧？换句话说，其实你是故意想放他们进来，然后让他们带走司徒生的吧。”
“那么说不错。不过，他们是真的凭借实力打败了我的重要团员，这让我很想拍手叫好……尽管他们是多对一，胜得有那么点不公平。”司徒偃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剑，“在他们这群人中，有一个叫泽兰的，你知道吗？”
拉美西斯和恒州动作统一的瞪大了眼睛。他们谁都不明白，为什么司徒偃会忽然在这个时候提到泽兰。
“我知道他。”拉美西斯回答得十分简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