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吗？可是我，明明就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啊！”午休结束后，班上的人都陆续回到了教室。看见叶子谦贱狗一样的脸后，大家都吃了一惊。但碍于叶子谦平素积威已久，也没几个人敢去打听这个八卦。唯一几个和叶子谦关系还不错的兄弟提了个话头，就被叶子谦打断，自然也就明白不再多问了。
苏漠比起上午来似乎精神好了点，大概是狠狠揍了叶子谦那顿后，把心里积蓄的压力和苦闷都全部释放了。虽然她的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但精神还好。所以吴悠悠也放心了一些。
可是下午的课还没开始，苏漠就被叫进了教务室“喝茶”。原因当然是那几张伤风败俗的不雅照。
本来上午就该处理的，但校方认为苏漠在校期间一直表现不错，怕是有人故意造谣PS出来的。所以上午就找了专家鉴定看是不是PS照。但结果显而易见，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真照片，没有一点PS痕迹。
所以下午教务室就叫苏漠过来了解情况，苏漠刚进办公室就发现学校三大巨头加上她的班主任都排排坐在那里，完全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她到底有些紧张，默默握紧拳头，才走了进去。她一进去，门就锁上了。教导处主任示意她坐下后，就从抽屉里拿出那些照片，正是苏漠今早看见贴在校门口的照片。他看着她，语气还算温和：“苏漠，学校有人举报你被人家包养，我问你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不是。”她否认得飞快，态度坚决，也让教导主任松了口气。
毕竟高中就出这种事，实在是太瘆人听闻了点。又指了指照片上的男子，他还是循循善诱的口气：“那我问你，照片上这个男人是谁？”他用的是男人，不是男生。明显也看出来了照片上的这个人不会是学生。
苏漠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答道：“我哥。”
“哦？”这次教导主任蹙眉，不急不缓地开口，“但我记得你似乎没有哥哥。”说着他看了一眼她的班主任，那个小平头老师立马附和地点头：“对对，苏漠是没有哥哥的。”
“怎么回事？”这次，他的语气有些严厉。苏漠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他是我邻居家的哥哥，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哦？只是哥哥吗？”他这话问得意味深长，手指刻意地指了指几张姿势暧昧的照片，声音也是淡淡的，“你不觉得只是哥哥的话，你们的关系也太亲密了一点吗？”
“反正，他只是我哥哥。”苏漠一口咬定的模样，似乎让教导主任有些反感。收起温和的面孔，他拉下脸冷冷地道：“好，就当他是你哥哥。那你把他叫来，有些事情，我们要他配合调查。”
按照教导主任的预想，是想把过错全部推到照片上那个面目不清的男子身上。毕竟苏漠还是未成年，真计较起来，可以说他诱拐未成年少女，这样他们学校百年的声誉也能保住。
但从来乖乖的苏漠这次却毫不配合，竟然拒绝了。教导主任威胁了几次无果后，终于也怒了：“苏漠，你这样不配合的话，我只能请你家长来管教你了！”苏漠有片刻动摇，但还是死死地抿住唇。她不想为难温斯年，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想为难他。
所以教导主任最后气到极点，直接就拨了电话给她妈。她妈来得很快，估计是担心出事，一路风尘仆仆，在这大秋天里竟然也流了一额头的汗。到了教务室还没坐稳，教导主任就把一沓照片推到林玉琪眼前，让她仔细看一下。林玉琪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一张一张，仔细把照片看完了。
苏漠看见林玉琪额头上的青筋都浮现了出来，但并未冲着她发火。只是卑躬屈膝地向那几位老师不断道歉。
她看见林玉琪腰弯得好低好低，声音懦弱而卑怯，不断地说着是自己疏于管教，麻烦老师了之类的话，只觉得心痛得厉害。深深吸气，也无法解脱。
最终她只能努力抬头看着天花板，低下头时，似乎就多了什么东西。
酸涩酸涩的，多么难受。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看见林玉琪不断低下的腰，觉得恍然如梦。最终她被林玉琪领回了家。学校让她反思几天，再来上课。一路上，两母女都是沉默的。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冷场，尴尬得彻底。
好不容易到家了，林玉琪几乎是用扯地把她扯回了家。刚锁好房门，鸡毛掸子就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林玉琪这次似乎真的气急了，用了狠劲，连小时候打她的鸡毛掸子都派上了用场，一下又一下，边打边哭：“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去给人家当小三！我让你去傍大款！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林玉琪絮絮叨叨地骂着，手中的鸡毛掸子丝毫不停，一下一下，全部都落在她身上。
一开始苏漠还会下意识地躲一下，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地任她打，只是她的声音也不依不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一样！我做小三，不都是和你学的！”
她这句话一落，鸡毛掸子似乎停了一下。林玉琪反应迟钝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苏漠隐隐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番话，但此时此刻却又多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渴望。她期望着她妈否认，所以她还是问了出来：“妈妈，别人说你当年破坏了温斯年的家庭。我想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林玉琪的脸色就大变。大力颤抖了一下，她几乎要站不稳，好半天才颠三倒四地答复她：“当……当然不是。我……不……”
苏漠看见林玉琪这样的反应，心就凉了大半截。本来坚定不移的信念似乎也遭到了冲击，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好半晌，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林玉琪：“妈，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林玉琪似乎也知道瞒不住了，片刻后就自嘲一般地笑道，伸手摸了摸苏漠的脸，眼中满是慈爱，“漠漠，妈妈都是为了你啊。”
“我？”
“对。阿漠，你爸爸打小就抛弃了我们娘儿俩。我一个女人带着你吃尽了苦头，要是能傍上温家这棵大树，那我们以后也能有指望一点啊！妈妈没想过要破坏他们家庭的，妈妈只是为了你。为了你啊，漠漠！”
“不要说了！”苏漠歇斯底里地打断林玉琪的话语。却原来真的没有错。
温斯年没有错，陈素然没有错。错的是她苏漠和她妈！是她妈破坏了温斯年美好的家庭，间接害死了温斯年的爸爸。而她，竟然还不知廉耻地死命缠着已经有了未婚妻的温斯年。这么可悲，这么，不要脸！
苏漠怔怔地想着，只觉得心脏都要炸开了。林玉琪却哭泣着想要来抓抓这个唯一女儿的手，但还没碰到，就被苏漠嫌弃地避开了。苏漠看着她妈，目光第一次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恨你！都是你！一切的错都是你！你毁了我的一切！都是你！”
“漠漠，妈妈都是……”
“你别说为了我！你这话真让我恶心！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妈！”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转身就跑。林玉琪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她跟在女儿的身后，哭得撕心裂肺：“漠漠，漠漠，你要去哪里……”没有人回答，她唯一的女儿，她最爱的女儿如一阵风似的飞跑了出去。而她根本追不上她的速度，只能徒劳地叫着她的小名——“漠漠，漠漠——”没有人回答，即便苏漠听见了，她也不想回答。此刻的她只想逃离。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待在这里。
苏漠跑出家后，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向前，一直向前。
她知道自己刚才太激动。太过分了，但心里的那把火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妈妈竟然是一个被世人所不齿的小三。
可是事实如此，陈素然没有骂错她，甚至温斯年都已算是宽待了她。
原来她念念不忘斤斤计较的那些事情全是一场笑话，而她是最不堪的那个小丑。她怔怔地想着，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疲惫，默默地蹲了下来，抱住双膝，哭得那么难受。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不会有人注意到，躲在街角的那个女生，哭得那么像个孩子。那一夜，苏漠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只是觉得冷，冷得没有睡意，冷得失去所有的知觉。
她只是蹲在街角，看人来了，又走了，最后越来越少的，只剩下她自己，形单影只。
她抱着双膝的手越来越紧，偶尔有几只流浪猫流浪狗会从她身边经过。有的时候会好奇地驻足观察她，等她抬起头后，又会受惊一般地跑开，不见踪迹。
她就这样哭哭停停，一夜未睡。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下来时，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回家了。毕竟今天还有课，就算再艰难，路也还是要走下去。站起身，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僵硬。活动了好一会儿手脚，她才算恢复点知觉。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慢慢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毕竟就算那个人有再多的过错，她也是她的母亲，是这世界上唯一肯无条件的地爱她的人。
到了家里，时间已经不早了，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想来是亮了一晚。
她妈却并没在客厅里，想是回房睡觉去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悄声走到林玉琪卧室门口，想去看看她。
卧室门并没锁，只是虚掩着。她才进去，就敏感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心脏像是被人抓了一下，她觉得莫名心慌。下意识地几步走近床头，她却只看见林玉琪安静地躺在床上，和平常睡着时一般的姿势，只是胸口已经没有起伏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已经空了，而她明明清楚地记得，前几天这瓶药还是满的。她愣了愣，有些反应迟钝地伸手，指尖探到林玉琪的鼻下，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气。除了流动的空气，再也没有其他气息。就像静止了一般，难以察觉。
“妈……”苏漠有些反应迟钝地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嘶哑，恍然如梦。
床上的人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是安逸地闭着眼，睡着一般的姿态。
“妈？”
“……”
“妈，你回答我一下好吗？妈，妈，妈……”她只会机械地重复那个单音节，像个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般，只会不断地、用力地重复那个单音节。失去所有庇护一般，声音凄厉而沙哑，眼眶却干涩地流不下眼泪。
“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所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这样……”她的声音最后已接近呢喃，崩溃一般地乞求着。可床上她最爱也最爱她的那个人始终只是缺乏反应地闭着眼，微微抿着嘴，她的睡颜似乎很安详，很幸福。
可是这悲哀的世间如果真的只剩下她，那该怎么办？如果连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也离开了她，那该怎么办？
电话响起的声音很突兀，但苏漠却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而后里面传来叶子谦熟悉的咆哮声：“喂，苏漠，干吗不来上课！你要逃课吗？”
苏漠没有答话，只是不断地喘着气，仿佛溺水要窒息一般，大声地、拼命地喘着粗气。
叶子谦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察觉到了不对，语气也放柔和了一点：“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我妈……我妈她，她快不行了。怎么办？叶子谦！怎么办啊？”这些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泪水顷刻涌出，不受控制一般瞬间濡湿了腮边。
那头似乎也被震惊到了，沉默了一下，随即便怒吼道：“你先别急！快叫救护车，不会有事的！”叶子谦话音还没落，电话已经嘟的一声被挂断了。
叶子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于是干脆连课都不上了。
他要去找她，至少这个时候，他要在她身边。不知道苏漠究竟去了哪家医院，所以搜寻范围有点大。好在他老爸的名号摆在那里，所以虽然有点困难，到底还是让他顺利找到了。到的时候，林玉琪正在做手术。而苏漠就呆呆地待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失了魂魄一般怔怔然。“苏漠——”他不由自主地叫她的名字，而后女生反应迟钝地回头看他。乌黑的眼珠没有一丝神采，手还下意识地交缠握着。那个样子，实在看着有些可怜。
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几步便走到她的身前。他的身形在同龄人中算是高大的，所以能完全挡住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少年的语气第一次那么温柔得让人想好好放声大哭一场。“会没事的，别怕。”
“……”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不管怎么样，也不离开。”
“叶子谦——”
“嗯？”
“谢谢你。”
“傻瓜。”
“……”
少年终于还是将她拥入怀中。这已经不是苏漠第一次感觉他的怀抱。但唯有这一次，那么暖和，那么舒服。好像这一刻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就这样让时光暂停在这里。让我记得这份感动的美好，让我铭刻这份来自于你的温暖。谢谢你，叶子谦。谢谢你，把你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