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冷军走了,但我还一直保持着他在时的习惯,那就是每天傍晚学校放学以后,都会到我们的老地方看书、聊天。那天,我又去了村南边的草垛后面,像往常那样看书。
捧着书,我想起了冷军,想起了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他常说,在他的生命里,第一重要的是书,比书还重要的就是我,可现在我和书都被他忘了。
想着想着我就难过的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我觉得天好像快要黑了,就往家的方向走,回家要路过冷家旧屋,我下意识的往屋里瞅了一眼,却突然发现,平日黑漆漆的屋里竟然亮着一盏小油灯,我知道是冷家人回来了,我高兴极了,也顾不上刚刚哭过还红肿的眼,就奔跑进冷家的院子,冲进了冷家。
屋里的灶台前,正坐着我朝思夜想的冷军。冷军见是我来了,微微一愣之后,竟笑着对我说,我回来了,我不走了。
你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吗?就像是刚刚不小心丢了的宝贝又被找见一样,短短的两个月,我经历了大悲与大喜,原以为已经被爱人的遗弃了的我竟然又重新得到了爱人的心,我开心极了,用尽全身力气走到冷军面前,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冷军也流下了热泪。
原来冷军那天夜里是被父母强逼着回城的,他知道回城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他不能在父亲即将实现心愿时忤逆父母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跟着父母坐车走了。不过他并没有忘了我,那时候夜已经深了,农村人的习惯睡的比较早,他见我家黑漆漆的一片,估计是已经睡熟了就没办法告诉我这个消息,只好留了一封信给我,放在我屋窗台下,用一块木板盖住。以前我和冷军也经常写信或者互相赠送一些小礼物,冷军每次都是放在我房间的窗台下的,这次他不辞而别,我被悲伤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想起来这回事。信里冷军告诉我他不得不先跟父母回城,等父母安顿好了,他会马上回来找我,即使家里不同意他回来,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的,让我安心的在学校等着他回来。
我依偎在冷军的怀里,无比幸福的读着他写给我的信,虽然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信里没有诗情画意更没有甜言蜜语,但他一句让我安心等着他回来,已经让我体验到了最最极致的幸福。那夜,我把自己交给了冷军。
两个月后,我信期迟迟不来,早晨还常常恶心干呕,虽然已是女人的我但也还是个懵懂少女,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偶尔间在干农活时倒是听过那些妇女们谈论男女之事,知道男人要是和女人在一起睡觉了,就会生孩子,但也不太明白个中缘由,可是,可能女人的第六感都很强吧,我觉得我的身体还是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四个月后,不断隆起的小腹证实了我的感觉,我怀孕了。那时候我在学校干活,加上冷军回来以后担任了他父亲空缺的校长一职,工作事务十分繁忙,就一直住在学校,我为了方便照顾他,也跟家里以学校离家远为由,住在了学校,所以家里还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
那时候不比现在这么开放,女孩子没结婚就怀孕在农村是很丢脸的事情,如果被家里知道了,那是捅塌天的大事,弄不好我和冷军都是要被村里制裁的,我倒是无所谓,可冷军是为了我回来的,而且刚刚当上校长,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啊,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再过些日子恐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夜里,我把我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冷军。冷军知道以后很坚定的告诉我,他一定会给我个交代的,他一定会娶我,他不会让村里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他要我成为他冷军最最幸福的新娘。当时我很感动,更坚定自己选择冷军的决定没有错。
我们商量了一夜,结果是冷军打算回趟城里,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给他父母,跟家里说明情况得到父母同意以后再带着聘礼去我家提亲,为了不耽误时间,他第二天一早就坐公交车回城了,我只好留在学校等他回来。
冷军原说是快去快回,只要办妥了事情马上就坐车回来,可原本一来一回三四天的路程,竟然已经过了七八日都没见他回来的踪影。我开始着急起来,一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等了,二来事确实是为冷军担心。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怕冷军太着急回家,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又怕冷军以回家通知父母为借口,丢下我跑了。
就这样,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再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当然,我大肚子的事情也没有瞒住。
事情败露之后,我被当做失足少女处理,村里考虑我还不满十八岁,而且品性一直都很好,再加上他们实在查不出来孩子的父亲是谁,而我也咬死了嘴不肯透漏半个字,没有找到奸夫就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好从轻发落了我,只是让我好好劳动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可是,我家里因为这事情却闹得天翻地覆。我爸被我气得天天在屋子里骂,家里谁他都看不上眼,我怀着孩子他不忍心打,一闹起来就打我两个妹妹,我妈更是让我气得病倒在床,看都不看我一眼。无奈之下我只好搬出来在村子西面找了间破房子住了下来。
我一时之间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
可我从来都没有理睬过这些,我只想顺利的生下孩子,等冷军回来。
安卉出生一个月后,我从村长那得知了冷军的一些消息,村长告诉我冷军不会再回村里来了,连他的人事档案都已经被提走了,好像是被市里哪个单位调走的。
听闻这个消息,我犹如五雷轰顶,看着躺在怀里吃奶的孩子,我竟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因为我的泪水都在冷军第二次回城未归时流干了。
就这样,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过了四年多,那年我刚二十出头。在村里,我被大家背地里称为骚闺女,因为我没结婚,从根本上讲未出阁的丫头就应该叫闺女,可在这闺女前面加个骚字就又有另外的一层含义了。人们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又是个从来都没结过婚就有了孩子的小女人,这是非就更多了。每到农闲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村里的光棍汉扒在我家门上说些下三滥的话,任凭我怎么打骂都没用,有时候被我打骂急了,还会扯着嗓子在我家门前乱喊上一通,惹来村民围观,一起看我的笑话,慢慢的我的名声就更臭了。
其实他们欺负我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可安卉跟着我就倒了霉。安卉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村里的人欺负,好一些的看见安卉就指桑骂槐的说上几句难听话,差一些的就像轰牲口似的把安卉从自家门前轰走,后来安卉上了小学,渐渐懂事了,也好像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有时候在学校受了同学的欺负胳膊上、脸上都有明显的淤青,我发现了问她是谁欺负她,她还会反过来安慰我,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让我别担心。
安卉有跳舞天分其实我早就知道,在她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村里的大喇叭里播放了一首节奏挺欢快的曲子,她听见了,就在家里当地下忘我的扭起屁股来,小手还时不时的做些好看的舞蹈动作,我看着特别高兴,也许是因为受了她爷爷冷国梁的遗传吧,可我们农村哪有让她学跳舞的条件啊,村里的老师都是念完高中的交初中的,念完初中的交小学的,根本没有会跳舞的人,所以这件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我们母女两相依为命过了十年,安卉十一岁那年,我因为实在无力支付她的学费,使她不得已辍学回家,在家里安卉会帮我干些农活,有时间的时候还会看书写字,这点也像极了冷军。
还记得是那年夏天,吃过晚饭天刚擦黑,我正和安卉收拾院子里的猪圈,村长带着两个没见过面的人来我家里找我。
村长只是简单的给我介绍了一下这两个人,说是省教育厅的干事找我有事后就匆匆走了,后来这两个干事才把来找我的目的交代清楚。
原来他们是助学扶贫办的,来我家是因为知道安卉辍学的事情后,找到了一位愿意资助我们安卉到城里上学的好心人,这次来是接安卉回城里上学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唐如梦凑近冷军问道:“安卉去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事情,你们看。”李璐瑶用尽全力,顶着迎面吹来的大风吼道。
安卉紧闭双眼,整个人俯身悬浮在半空之中,突兀的眼球死死的盯着大家,蓬乱的长发被风吹得竖直,面部的表情也更加的凄厉。突然,她朝安妈妈这边迅速移动,没等大家有所反应,已经被安卉所带来的气流掀翻在地,而安卉则用双手死死的掐着安妈妈的脖子,安妈妈双脚离地,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不断的痛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