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吹,我就是一宿不回家,你嫂子也从不过问。她对我是一百个放心。”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咱们聊这些干什么?言归正传,还是聊聊童力邦这个案子吧!”
他们沿着牛河由西向东溜着。右边的车道上,东来西往的车辆川流不息。河面上,微风赶着细浪,在月亮和汽车灯光的辉映下,闪闪发亮。车道下,是一条林荫小道。他们走在小道的中间,不时地用手拨拉着从头顶垂下来的柳枝条。
“马处,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与其让法院判无罪,不如我们主动撤回起诉,退给反贪局侦查,这样……”
“你不用说下去,我明白了你的意思,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办法。我决不会这样干!”
“好,我明哲保身,那么我问你:你抗诉,郑检会支持你吗?你抗诉有改判的把握吗?如果抗诉失败,你就会一败涂地,我的导师同志!”
他们走到一条石椅旁,马典驻了足。他靠在一棵柳树上,示意何云:“你坐下!”
“你为什么不坐?”
“你是一个女同志,你坐着,我站着,这样公平。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人呢?”
“我真算服了你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还记得电影《闪闪的红星》里胡汉三说的那句话吗:‘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童力邦是一只归山虎,他不咬死你马典那算怪呢!”
马典打趣道:“我要是死了,别无所求,只求你何云给我扎一条白纸船,放在牛河,让我乘着它飘到长江去。我在长江边当过兵,就让我魂归长江吧!”
黄晓丹想让时间过得快点,再快一点。可那挂钟就像一头衰老的黄牛拉着一架木轮的骊车,吱呀、吱呀地往前挪着。“当……当……”她抬头一看时间还早,就走进了卫生间,拧开了热水器。当她脱得一丝不挂时,并没有马上去洗澡,而是对照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胴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胸前那对丰乳,一种羞涩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着它,生怕身后有眼。她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双手滑了下去,她又认认真真地把它审视了一番。她用右手托着左乳,按了按,还是那样的丰满、坚挺,极富有弹性。她感到很自豪。她想起了电视里播的那句“做女人真好”的广告词。不是吗?做女人就是好!
她又开始审视着自己的面部。镜子里的她其实是很美的。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那额头不宽不窄,那耳朵不大不小,那眉毛不浓不淡,那嘴唇不薄不厚,那牙齿不密不疏,那脖子不长不粗,那身段不肥不瘦,这哪像昔日的黄晓丹,简直是一具完美的艺术品。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仔细地看过自己,她越看越想看,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美。直到身上有一丝凉气的感觉,方才打开水笼头。镜面上,渐渐地涂了一层雾气,留在镜中的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不时地用手掌抹去镜上的雾气,看看自己漂亮的脸。
“哼!要不是为了力邦,你范驰哪有这般福气开发我这片圣地!算你小子走运。”她在心里说。
雾气渐渐地散去,她用毛巾搓干了过肩的长发,抓一把看看,乌黑发亮;闻一闻芬芳浸心。
她穿好了睡衣,回到卧室,点燃了三炷香。不一会功夫,整个卧室里充满了扑鼻的香味。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密码日记本,想把今天的感受记下来,可是,刚写几行后又把它撕掉。她再次提笔,就觉得心里咚咚直跳。“想写就写吧,还怕什么呢?把它写在纸上,也许心里好受些。”她终于找到了理由,就写下了几句酸溜溜的话:
“我点燃了香,铺好了床,等着我的小情郎。今夜下雨就下透,从此不再找情郎……”
她是这样写的,也是这样做的。当范驰进入她的卧室的时候,首先告诉他:“今晚就随便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范驰关掉了手机和BP机,一边脱着外衣,一边说:“黄科长,童市长一回,别说你不敢,你就是借我三个胆我也不敢呀!”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搂黄晓丹的脖子,黄晓丹顺势偎在了他的怀里:
“今晚你就叫我一声丹姐吧!”
“丹姐!”她听了这句亲昵的称呼,身体一下酥软了。她张开了嘴,接受着一个探秘的工具。她咬着他的舌头,他收回舌头舔着她的嘴唇。他们头挨着头,嘴对着嘴;上面忙得不亦乐乎,下面也没闲着。他急切地将手伸进了已对他开放过的小区,她背过一只手去灭了大灯。只有床头一盏小小的暗红色的灯亮着。他看她的脸,红扑扑的,简直像一个红富士苹果。他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进去。这时候,他才理解了“秀色可餐”的真正含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双手似乎再也拿不起一根针了。她仰面躺在床上,任凭他的摆布,直至天明。
范驰这家伙,别看他比童力邦年轻很多,办那事却比童力邦要老道很多。他懂得怎样让一个饥渴的女人得到最大的满足,其中,不少的知识和方法是他从书本上和录像带中学到的。在“洋为中用”的实践方面,他可称得上是一名博导。黄晓丹,一名不称职的学生,几次授课,几次实践,已初步领略了西方文化的魅力。有些东西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就更谈不上体验了。童力邦不能给予的东西她得到了,她很满足。如果说前几次她对范驰的开放出于无奈,那么,这次她却是自愿的。
她似乎现在才明白,在与范驰交往之前,她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法律上认可的第一性世界(也称龙凤世界)的自足之外,还有一个奇妙的世界——第二性世界(也称红粉世界)的补充。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红粉世界比龙凤世界更有魅力。它让你疯狂,让你陶醉,让你回味无穷。这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更奇妙”!她认为那是一个全新的天地。她也曾问过自己这样一个问题:红粉世界的存在到底是否道德,是否合理?想了好久也没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古今中外,从过去的皇帝到现在的总统,也没有跳出红粉世界这个圈。从皇帝到庶民,从总统到百姓,他们中,也有为数不少的人是红粉世界的一员。美国总统克林顿,便是杰出的代表。“算了吧,它不道德也好,不合理也罢,我黄晓丹只不过是一名初涉红粉世界的新学员,了解一点常识足矣!这个年轻而又古老的话题让别人去研究吧,我从此不再探索!”她告诫自己。
黄晓丹扳着指头数时间,看着钟点过日子。而童力邦却饭量大增,还不时地跟看守他的武警官兵开开玩笑。这看守所的房子太破,生活太差,等我回去后给你们批点经费,好好改造改造!看守一队方队长以为他是信口雌黄,也没有怎么理他。这天早饭后,法院来了两辆警车,又把他提走了。车开到门前,他见方队长在,就从铁窗里伸出一只手向他招了招,心里却在说:“谢谢你的关照,再见吧!我童力邦不会再回来了。”方队长还是没怎么搭理他,只是下意识地一摆手,“走吧!”心里却在想,“少给我来这一套!”他哪里会想到,童力邦这一去果真没有回来。
原定上午10时,法院准时宣判。9点半还不到,法庭内就坐满了旁听的人。没有旁听证的人,只有在庭外走动着。新闻记者争相抢占有利位置,谁都想抓个头版头条。9点55分,审判长、人民陪审员、公诉人、辩护人各就各位。
“传被告人童力邦到庭!”审判长令道。
童力邦在两名执法员的押解下,又站到了被告人的席上。还剩短短的几分钟,对童力邦来说是那样的漫长。他伸着脖子,两眼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审判长。
摄影记者早已将镜头对准了审判长。时针指向10点,书记员宣布:
“全体起立!”
童力邦憋得几乎是喘不过气来,他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呆呆地望着审判长,等待着命运的判决。这时,法庭内静得连一只苍蝇飞也能听到。
审判长拿着拟好的判决书原本,宣判道:
“由百临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童力邦受贿一案,经过本院审判委员会讨论,现在进行公开宣判。
……
百临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童力邦受贿人民币72万元的犯罪事实证据不足,罪名不能成立。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二条之规定,现判决如下:
被告人童力邦无罪!”
话音刚落,庭内就像爆米花似的。审判长就像舞台上一个被观众的掌声打断了的演员一样,不得不稍等片刻。直到议论声小了点,他才把判词念完。
“现在休庭!”
刚才还对准审判长的镜头,一下子都转向了童力邦。
“童市长,你现在被判无罪,请你能给电视观众讲讲感受好吗?”有记者提问。
“童市长,你现在最想说的话是什么?”又有记者问道。
童力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要么抱着双拳作揖,要么用手往下拍着,似乎在告诉提问者:“不必慌,等我喘口气再说。”
“我现在只想说,感谢我的辩护律师,”他张望着,寻找着辩护律师董于时,“感谢人民法院为我童力邦主持了公道!”他转眼去找审判长,审判长早已退出了法庭。他的这两句索然无味的话令记者们大失所望,于是,他们又扛着家伙去追审判长和公诉人。不少的观众也加入了采访的队伍,记者到哪儿,他们跟到哪儿。几名记者从审判长那里得到了比较满意的回答,却从公诉人马典口里一无所获。任凭几名记者紧紧地围绕着他,多么诚恳地请求,他急了只用一句“现在我无可奉告”来打发他们。失去信心的几名记者走了,惟有《百临日报》的一名年纪较大的记者,还是紧追不舍:“我是《百临日报》的,请马检察官只向我们的读者讲一句你现在心里最想讲的话。好吗?”也许是他的诚心打动了马典。马典见许多人都围了过来,他停了下来,右手向前一伸,用土雷般的喉音说道:
“这不算新闻!”
“谢谢马检察官!谢谢!谢谢!”那位记者满意地笑了,嘴里谢个不停。
第二天的《百临日报》头版头条的题目是一行显目的大字:《这不算新闻》。
二.马典走麦城
马典亲自把着方向盘,载着他的两名助手,飞也似的在大街上跑着。何云见他情绪激动,担心出事,叫他,“马处,还是我来吧!你的命不值钱我还怕死呢?再说,我还没有接班人!”他根本没理睬何云,把脚下的油门加得更大了。到了十字路口,眼看红灯亮了,却刹不住车。
“对不起,请把车开到路边。”一名交通警向他敬了个礼,打着手势。马典令道:“何云,你去拿一下罚款单,该罚多少罚多少,不要跟别人吵。”
当何云打开车门走到警察跟前时,那名警察见她很面熟,又朝车内的马典瞅了瞅,“啊!是你们呐,电视里见过,”他一挥手,“走吧!”马典过意不去了,向警察检讨道:“是我错了!”警察会意地笑了笑,示意他赶紧走。
乔洪生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没往心里去,他的脑袋还在案子里没钻出来。向来话不多的他说:“马处,你看童力邦那得意的样子简直让人难受!”
“他就是一匹中山狼,小人得志会更猖狂。马处,你还是想想后路吧!”何云说。
马典又连续超了几辆车,见前方路面很畅,他就与他们侃起了他的故事:“我的后腰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小时候,村里的人说,这小子长大了准是个骑马挂刀的料。嘿,真让他们言中了。18岁那年我就当了兵,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好斗。别说是狼,就是北极熊我也不怕。和这样的人斗其乐无穷!”
他又转向乔洪生:“老乔,你怕吗?”
“用何云的话说我都快有第二代接班人了,我还怕什么?错案的责任还是我们两个兜着点吧,人家何云还没接班人呐!”别看乔洪生平时蔫蔫的,有时候说的话还真够逗人的。
何云笑道:“你看,好好的老实人也跟着马处学坏了不是?”
他们笑过一阵后,又议论开了。马典说:“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是怎么看的,我认为这个案子没什么复杂的背景。问题出在律师那里。”何云反问道:“何以见得?”
马典把车开到一棵树旁停了下来,掏出香烟扔了一支给乔洪生。他右手掐着烟,略有所思地说:“张书仪的失踪与律师调查取证肯定有关。”他把刚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碾了几下。“走!”车发动了,又向前驶着。“我也来一手给你看看!”他在心里说。
车已过了政协礼堂,再往右拐800米,就是检察院的办公楼。马典却把方向盘打向左边。何云嚷道:“马处,错了。”
“没错。”
“你到哪里去?”
“你跟着我走吧!”
他把车开到了市公安局。
他的两名助手却感到纳闷: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黄晓丹知道她老公最喜欢看她穿什么衣服,今天,她把这套上红下蓝的衣服找了出来。也只有她心里明白,每当她穿这套衣服的时候,必定要发生令他们彼此都向往的事情,而且他的表现绝对是最佳的。常言道,人靠衣服马靠鞍。黄晓丹其实还是昨天的那个黄晓丹,可今天穿上这套衣服,在童力邦的眼里那简直变成了仙女。他坐在车上,把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艺术品。他的目光愣是把她逼得低下了羞涩的头。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12点。黄晓丹一进门,便给他泡了一杯茶。童力邦到卫生间简单地抹了抹脸,走到客厅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四目相视,谁也没有说话。童力邦一把把她揽到怀里,嘴里不停地叫着:“丹丹,我的丹丹……”正在这时,忽听到一阵门铃响。“这时候谁会来?”她心里想。她很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她儿子会会。
“爸——爸——!”童会会扔下书包,一下子扑到他爸爸的怀里。
“会会,我的宝贝儿子快让爸爸好好看看,瘦了没有?”童力邦抱起儿子,又亲又啃。
“爸爸,我可想死你了,妈妈也想你,她常在家里念叨你。”
“会会,快下来,让你爸爸休息休息。”
他们正在兴头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令他们十分尴尬。他们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自的心里在想什么谁都清楚,可是,儿子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回来。黄晓丹憋不住了,问道:“会会,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们的老师要开会,下午没课!”
童力邦一听,“糟了,下午不上学,这要熬到什么时候?”他的眼珠子滴溜直转。黄晓丹看出了丈夫的心思,一时又无计可施。忽然,她一拍脑门,“对,有了!”这时她想起她们局里的老姜头讲的一个“拿盘子打酱油”的故事,得到了启示。她也来了一个如法炮制:
“会会,爸爸和妈妈马上要去市里开个会议,你自己去饺子馆买点饺子吃好吗?”
“不!我自己在家煮方便面吃。”他撅了撅嘴。
还是童力邦有办法:“会会,你不是最喜欢吃麦当劳吗?叫你妈妈给你10块钱,去美餐一顿吧!”
一提起吃麦当劳,那简直比过年还好。童会会跳了起来,拍着巴掌:“好哟,又可以吃麦当劳!”他又提出两个附加条件:“再多给我10块钱,吃了麦当劳我去同学家玩。”
这时候别说提两个附加条件,就是提四个黄晓丹也会应允。她随即掏出20块钱给了他,“今天妈妈就放你半天假,吃了晚饭要把作业补上。”
“说话算话!”他与他妈妈拉了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
童会会三步并作两步,跳出了家门。
黄晓丹关好门后返回客厅,给童力邦投去一个甜蜜的笑:“这下满意了吗?”
童力邦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抱着黄晓丹就啃了起来。
他们生理上的饥渴倒是解决了,可是肚子还在造反。一个多小时的折腾,都已筋疲力尽。黄晓丹穿好衣服,去了厨房。
童力邦回到客厅,拨通了门市长家里的电话:“门市长吗?我是力邦呀!”
“老童,你好呀!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里。”
“回来就好哇!……你受苦了。我代表市政府表示亲切的问候!”
“谢谢你了,门市长。”
就本案是否抗诉问题,马典与郑检察长在办公室争执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