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书仪是我和小舅子孙二宝两个人用汽车拉到花豹山的,还是我亲自把他领进山林中的。这事只有我和孙二宝、再就是黄科长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张书仪在花豹山呢?”
“你以为他是吃干饭的!那家伙我是领教过的,他不比一般的检察官!”
范驰叹道:“哎!这事都怨黄科长,只怪她当时心太软。”
童力邦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她一个娘们,妇人之见,办不了什么大事。可你是个男子汉,你跟我这么多年了,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能成什么大气候!”
这时,一位小姐端来一盘菜,敲了两声门,进来放在桌子上挪动着菜盘,范驰示意她赶紧离开:“小姐,我们自己来。”
“好,你们慢用!”
小姐关上了门,范驰神秘兮兮地说:“童市长,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办得利利索索,不过……”
“不过什么?”童力邦追问道。
“可张书仪是你的亲表哥呀!”
童力邦咬着牙说:为了我追求的东西,别说是我亲表哥,就是我亲爹……”“噼啪!”一双筷子在他手中被折成四截。之后,他以一个政治家的口吻教育范驰:“一个男子汉要成气候,就不能有妇人之见,儿女之情。”范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竖着耳朵,就像一个虔诚的信教徒在接受神父的教诲一样。
“汉高祖这个人你知道吗?”
范驰点了点头,“上高中时学过。”
“汉高祖刘邦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为了成就帝王大业,在逃亡的车上竟把自己的亲生儿女一脚踹到车下。我童力邦虽然不能与刘邦相比,但我有我的个性。我认准的路从来不后悔。”他呷了一口茶,抹了抹嘴巴:“我童力邦是生不逢时呀……”
范驰不停地吃着菜,满嘴油光光的。他笑嘻嘻地说:“跟着童市长就是长见识!”
“我刚才说的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交给小舅子孙二宝去办。他这个人只要给钱,叫他干什么都会去干。不过……”
童力邦明白他没说完的话,马上从小包中拿出三叠壹百圆票面的钱,往他面前一扔:“事成之后我再给三万块钱的辛苦费。”他用牙签剔着牙,说:“我童力邦对钱这玩艺儿并不感兴趣!”
范驰抓过钱就塞进了自己的包。“你就等消息吧!没准用不着我们费劲,让豹子早代劳了。”
童力邦最后威胁道:“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自己担着。若是出卖了我,我童力邦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范驰连连点头:“不敢!不敢!你借一个胆我也不敢!”
电视台这么一播,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马典是清楚的。心急如焚的他几次想“越狱”,但一看自己的伤口尚未愈合,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实在没辙了,他把矮个子警察叫来,将他进行的“脱贫工程考察”的底牌和盘托了出来,希望得到这位矮个子警察的理解与支持。矮个子警察其实姓成,他为马典的壮举所折服,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
在一个猎猎晚风的月夜,成警官将马典秘密地转移到了附近一家部队的医院。这件事只有医院院长和外科主任知道。外科主任陪着马典到了部队医院,认真负责地向部队的军医介绍了马典的受伤情况和治疗情况。但他并不了解马典的真正意图。从这以后,前往原来医院慰问马典的人,探望他的人,采访他的人,一个个都吃了闭门羹。
马典人在医院,心却早已飞到了张书仪的身边。他担心的不是张书仪再次失踪,而是担心他被人暗害。高个子警察至今未见到张书仪的踪影,怎能令马典不担忧呢?他是如坐针毡,躺如山压,心总是提在嗓子眼上过日子。只要一闭上眼,张书仪被害的恐惧情景就浮现在脑海里。他把情况给何云作了通报,以防万一也好有个了解案情的人。他甚至在行囊中留下了一封遗书。可见,马典为了套住中山狼所下的决心是多么的大。他在日记中写道:“中国的主诉检察官就应该是这样的!”
黄晓丹到电视台找到了当时采访马典的赵记者,诚恳地要求他转告马典,她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要求与马典面谈。同时附上一句:从今天起,如果一个月之内马典不与她见面,就有可能发生马典不愿意看到的结局。临别电视台时,她给赵记者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BP机呼号。赵记者感到十分纳闷:她为何不肯说出工作单位?为何不留下电话号码?他猜想,一定是与那起抢劫案有关,所以他还是满口答应了黄晓丹的请求,表示一定转告马典。遗憾的是,赵记者多方打听也不知道马典的下落。他怕耽误了抢劫案的查处,就写了一个“黄晓丹要求与马典面谈,BP:612345—3088”的纸条,交给了公安局的肖局长。肖局长为之一震:“市长夫人要求见马典,一定与童力邦受贿案有关。”他感到事关重大,就将情况向童力邦作了汇报。热心的赵记者哪里知道,他的这一热心举动给黄晓丹带来了灭顶之灾。
一只魔掌伸向了黄晓丹……
六.第二张逮捕令
高个子警察也姓陈,他与矮个子警察的姓同音不同字。他曾向马典夸下海口,不找回张书仪与马典一样自动辞职。他没有食言。陈警官根据车上的旅客提供的线索,几经周折,终于在花豹山上找到了张书仪。
马典的床头柜上,仍放着午饭。他实在没有食欲,躺在病床上微闭着双眼。
“马检察官,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谁?”陈警官推门就嚷道。
“大叔?”张书仪在一名护士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病房。马典揉了揉眼睛,仿佛是在梦中。“大叔——!”他掀翻了被子,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就像儿子见到久别的父亲一样,紧紧地抱着张书仪失声痛哭,令在场的护士和陈警官也跟着掉泪。好一阵子,他才松开了张书仪,回头又与陈警官拥抱着,右手不停地拍打着陈警官,激动地说:“谢谢!谢谢你了陈警官。”
在马典的要求下,医院组成了专家小组,对张书仪的病情进行了会诊。经检查,张书仪营养严重不良,视力下降,耳朵失聪,身上多处受伤,均是暴力所致。军医告诉马典,张书仪几乎没有记忆力,没有语言表达能力,是服了一种破坏神经系统的药物所致。如果要恢复他的记忆,最少也需一两个月的时间。马典请求道:
“无论用多少钱,花多大的代价,也要让张书仪恢复记忆。”
院方答应使用他们最先进的治疗方法,用最好的药物,尽快让张书仪恢复记忆。这使马典倍受鼓舞,他终于看到了希望。医院政治处的保卫干事将马典的情况向院长、政委汇报后,院长召开了一个特别的办公会议,决定将马典垫付的医药费如数退还给他,免费为张书仪和马典治疗,直至他们痊愈。马典无以报答,叫何云在城里特制了一面锦旗送给医院。那红色的锦旗上绣着“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的隶书。马典别出心裁地将落款写成“一个辞职的检察官”!至于他为何要引用毛主席的诗句作为赠言,大概只有那些对中山狼有所研究的人才能明白。
黄晓丹自从电视台回后,呼机不离身。可盼了一天又一天,也不见马典呼她。这天,她刚吃完晚饭,电视里正在进行新闻联播。童力邦在看着电视里的新闻,眼睛却斜视着黄晓丹。他在心里说:“黄晓丹啊黄晓丹,我看你这场戏在我的面前怎么个演法?”他知道,7点钟她的呼机准有传呼打进来。果不然,她裤兜里的呼机震个不停。她的心咚咚直跳,脸一下红到了耳根。碗筷在她手里直抖,她十分激动,既盼望这呼机是马典打来的,又害怕极了。如果真是马典打来的,她该怎么办呢?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掩上门,搁下碗筷手也没擦就伸进了裤兜,掏出呼机像做贼地看着,屏幕上显出的一行字几乎让她晕了过去:“7点半我去市检察院传达室旁等你,马先生。”她有点不知所措,“这该怎么办?我找个什么理由脱身呢?”她在厨房里转悠。“对,就说去办公室打材料。”主意已定,她走到客厅,对童力邦说:“力邦,我刚想起来,有个材料我必须今晚赶出来,明天一上班就要交给领导。”
“在家写不行?”童力邦故意刁难着。
“资料、数据都在办公室,我必须去办公室!”
“什么材料那么急?”
“关于医院三甲达标的情况报告。”找这个理由她感到很满意,因为童力邦根本不懂什么叫“三甲”,如此专业的术语,他肯定信。
童力邦端起杯子呷了几口茶:“那就去吧!写完早点回来。”
“个把小时就完了。”她解下围裙,扔在茶几上,背起小包就急匆匆地走了。
“哼!你也学会在我面前撒谎了,而且撒得够有水平的。”童力邦朝她的背影投去一束蔑视的目光。
张书仪在军医的精心治疗下,渐渐有了一些记忆。他虽不能开口说话,不能用笔写字,可是,能用笔画一些简单的图画,打一些手势。这不,一位护士刚进他的病房,他就给护士打着手势。那位护士好半天才明白,他是要见马检察官。护士将马典找来后,见他给护士伸手要笔,马典以为他要写什么东西,喜出望外,赶紧找来笔纸侍候。他却在纸上画了一个人头像,然后用手指着纸上的人,再掀起自己的衣服,指着身上的伤痕。马典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纸上的那个人打了他。可那纸上的人到底是谁马典无法判断。还是一位外科军医看出了一点门道,他说:“这纸上的人好像长着一张兔唇嘴。”
“什么?兔唇嘴!”马典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他能画出兔唇的特征来,说明张书仪以前画画的基础很好。”军医说。
“他是个出色的摄影师。”马典说。
军医指着纸上画像人的嘴唇中间那个口子说:“只有兔唇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特征。没错这人一定是兔唇。”
“像,越看越像!”马典拍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这么笨!”
马典很快就用电话将情况向李检作了汇报,在征得郑检同意后,李检亲自到公安局,通报情况,研究对策。就在童力邦决心要步刘邦的后尘,玩一把世纪之火的时候,公安局才将董于时与童力邦受贿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一场让人心跳的决战在百临大地拉开了序幕。
黄晓丹背着一只小包,左手抓住公共汽车的铁杆,望着窗外,心里还在思考着昨天晚上约会的事。她感到纳闷的是,马典为什么不亲自出面见她,而派了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与她见面?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告诉她马典在何处?她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匆匆地离开了那个男人。为了证实自己确实在办公室写材料,她回到办公室给童力邦打了一个在童力邦看来是多余的电话。童力邦假戏真做,以关心的口吻说:“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听了这句话,黄晓丹心里踏实多了。可是在回家的途中,她总觉得有一个魔影附在她身上。她在担惊受怕中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大姐,车到终点站了。”
售票员的一句话,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收回目光,朝车内看了看,车内只有三个人:司机、售票员和她自己。
童力邦见一计未成,又生一计。他指使他人多次打黄晓丹的传呼,谎称是受马典的委托,问她有什么要与马典讲,有什么东西要交与马典。这时候的黄晓丹,也变得聪明起来了,她仿佛察觉到这里必定有诈,便找些理由搪塞对方,这样一来,就更加重了童力邦的疑心。童力邦多次试图从黄晓丹口中套出秘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一改以往的性格,也开始与他玩起了猫腻儿。过去温驯得像一只绵羊的妻子,如今变得像一头西藏的野驴,不时地还给他一吼两蹄。这时候的黄晓丹,在童力邦的眼里,已由过去的一弯明月变成了一粒黄砂。
“是野驴我就把你宰了下酒,是黄砂我就把你清除碾碎,这就是我童力邦!”童力邦在盘算着如何付诸行动。
由于马典把张书仪的安全看得过重,他几乎寸步不离张书仪,这就使得公安局的侦查人员的侦查与他脱节,有些情况只有靠李检“中转”。但公安局真动了起来,案情总会有新的转机。那个黑黑的,长长的,怪怪的车最近又在百临市的大街上露面了,很快就纳入了侦查人员的视线。侦查人员的行动也没能逃脱童力邦的视线。侦查与反侦查,跟踪与反跟踪就这么交叉进行着。
这些时,黄晓丹害怕黑夜,害怕孤独。她时时提防,总担心被人暗害;她处处感到恐惧,仿佛一草一木皆是电视里那些穿着黑衣的清兵。一天深夜,她从卫生间出来,见一个黑影站在写字台边,“啊”地尖叫一声。那分明是童力邦站在写字台边吸烟,他常有这个习惯,平时黄晓丹从未害怕过,这次却把她吓了个半死。昨晚站在写字台边的童力邦,今天仿佛是蒲松龄笔下的那个长着獠牙、伸着十只长爪专掏人心吃的魔鬼。
黄晓丹还没有起床,童力邦破天荒地到厨房做起了早餐。
“晓丹,快起来吃点面条。”他站在卧室的门外喊着她,“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先吃吧,我待一会冲杯奶粉喝就行了,”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那怎么行?”他走进了卧室,用手抚摸着她的头,“看!我昨晚把你吓着了,脸色到现在还是银灰色的。快起来吃点面条,静一静心,”他关心地说着,顺便把她扶了起来。
一碗热气腾腾的辣子面条放在了黄晓丹的面前,她的心里乱极了。童力邦知道黄晓丹平时最爱吃辣子面条,可是她现在就是没有食欲。为了不负童力邦的一片热心,还是不大情愿地端起了碗筷,像吃苦药一样地吃了下去。童力邦也陪着她吃了一碗面条,将碗筷送进了厨房,扔在了锅里就匆匆地回到了卧室。他见黄晓丹正在梳理头发,上前一把将黄晓丹的抱住,一个劲地亲着:“丹丹,你恨我吗?”
黄晓丹抬起头,望着童力邦,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童力邦摸着她的脸庞:“要不我给你们的局长打个电话说说,你今天在家休息休息!”
“不,我去上班。”她有气无力地说。
“那好吧,我先走了。上午还有一个会。”他松开了黄晓丹,拿着自己的公文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
童力邦超乎寻常的举动令黄晓丹忐忑不安。她坐在沙发上,足足思考了半个小时,然后,她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忙碌着。
童力邦中午下班后,特意赶回了家。眼前的一切使他惊讶诧异。
他立即拨通了范驰家的电话。几分钟后,那辆黑黑的、长长的车像一只耗子又在大街小巷蹿来蹿去。驾车的就是张书仪笔下的那个长着兔唇的人——孙二宝,坐在他右边的就是孙二宝的姐夫——范驰。
为了得到一笔可观的酬金,他们在履行着一项充满血腥味的“君子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