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见那次起,他便注意到了这双眼睛,即便是与宓儿有着同样相貌的浅语,也没能拥有一双如此肖似的眼睛。看似清澈无垢不惹尘埃,却好似最深最紧的漩涡,惹人深陷。而此时这般,安静中透着丝丝冰寒的感觉,更是触碰到了他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那一夜,宓儿胸前汩汩的鲜血染红了那一袭纱裙,临终前她便是这样定定的望着自己,不怨不哀,不恨不痛,最终连一个字都不曾留下。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勒住,阵阵紧缩,痛。
哪怕是充满怨恨的一个眼神也好,总强过那种死寂淡漠的平静,让自己有种从不曾存在她生命中的挫败跟悲苦。
寒风阵阵,雪絮飘飞,落在脸上逐渐的化成片片冰凉。
落忧的无视再加上君墨轩此刻的迷离,让君成翊眼中闪过一道不悦的寒光,这两个人的对视看在眼中,竟是如此碍眼,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长臂一伸,将落忧娇小的身体拉至于身后。
“此事与你无关,让开!”随着君成翊的动作,君墨轩逐渐回神,皱着眉向着落忧开口道,单凭着双眼睛,他便不会与她为难,所有的帐,都归在君成翊身上便可。
“轩王深夜来访,有何指教?”没等落忧回答,君成翊先一步冷着脸问道,苍白的脸色配着此刻的阴沉,好似蒙了一层寒霜。
“指教?”君墨轩冷哼一声,冰寒的目光刺向君成翊同样无温的脸,“你对浅语所作的一切,还敢问我指教?”
不久前浅语有了身孕的消息曾让君墨轩有过许久的沉默,那段沉默曾一度让浅语担心自己会打掉她得孩子,直到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巨大的喜悦取代,所有人才都松下气来。
他们都以为自己脸上发自肺腑的笑容是因为这个子嗣能成为与太子一争高下的筹码,其实他们全都错了。他在乎的,仅仅是这个有自己一半血液的孩子,仅因为他的生母有着与宓儿如出一辙的脸,有着与宓儿极为相近的性子。那是融合了宓儿与自己特征的孩子……
他与宓儿的孩子。
尤其是宓儿曾有过一月身孕的事情被证实,他在痛极恨极之余,对浅语腹中的骨肉就更为期待。
如今的他,再不是那个冷静自制,稳重顾局的轩王,自宓儿当年是怀着身孕死去的消息传出,他心中藏匿许久的荆棘突然之间爆发,在心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那一根根毒刺每日每夜的折磨着他,尖刺刺透心脏,血肉模糊,唯有朝堂上对皇后一党展开疯狂报复,才能缓解那种尖锐的疼。
君墨轩的报复名单里,屡次被楚宓冒险救下的君成翊自然也位列其中,只是为了楚宓曾经的期望,他才勉强说服自己放过。
可就在前日,浅语在返京的途中,竟然遭遇到匪人的拦袭!
幸好有足够的侍卫拼力保护,幸好来者除了为首一人外都算不得高手,浅语侥幸再逃一劫,此刻正一时不停的奔回越城。
最让君墨轩动怒的,是那个被擒住的领头人的身份。
半个时辰前,他收到了浅语的飞鸽传书,信函上画着几名被抓刺客身上的纹刺,黑色麒麟图案以及那朵刺目张扬的红色梅花让他再也无法平静的坐等属于他跟宓儿的孩子归来。
君墨轩不会不记得,落忧省亲期间,曾经出现在浮醉居内出现的刺客,身上就是有过这种麒麟纹刺,据秦绯心讲,那是西楚梵音阁特有的标志!
而另一张纸上的赤梅,更是令他记忆深刻,分明就与落忧身上生死同命蛊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敢说这一次围杀浅语的人与你们无关?”君墨轩眸中怒意翻卷,有子母蛊之间的生死契约,子蛊对母蛊的忠诚无需怀疑,由此看来,当日落忧在自己府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也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剧。
冰冷的目光射在君成翊放在背后与落忧交握的手上,君墨轩半嘲的望着君成翊的深瞳,微眯了眼道。“宓儿当年竟是养了你这般忘恩负义的小子,光是凭着浅语跟宓儿几乎一模一样……”
“再相似又如何?”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直静默的站在君成翊身后的落忧突然打断了君墨轩的话,黑眸无波的扫过那张因为气恨而略显扭曲的脸,岁月不曾损害他曾经的俊美,却模糊了那双曾经无比犀利的眼,蒙蔽了他引以为豪的睿智。“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楚宓泉下有知,她是该感念你的旧情不忘,还是会恨你此刻要为另一个女人伤她弟弟?”
“宓儿才不会……”君成翊反驳的话脱口而出,然而却在那双不动无澜的黑眸里,渐渐失去了底气。宓儿离开的时间越久,他便越发思念那张娇俏的面容,当无意中遇见浅语,看到那张分毫不差的脸,他便毫不犹豫的将其留在身边。
以宓儿的骄傲,她若有知,也必定是半嘲着望着自己吧,只是,即便明知如此,他还是要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宓儿可以理解他的思念,假话说了太多遍,连他自己都已经开始相信,现在这一切,便是宓儿想要的结果。他不能放走浅语,就好像他执意纳沈湘为妾一样,让他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些惨痛经历不过噩梦一场,宓儿还在,孩子,也在。
“凭你也配提姐姐!”君成翊冷笑的望着收住口的君墨轩,一双深眸冰寒冷厉,“你的那个侍妾,我懒得教训,怕脏了本皇子的手。”
“不是你?”君墨轩一愣,没想到君成翊竟然会对做过的事不予承认,还要开口,却又一次被落忧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