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本意是要带落忧来母妃的故居转转,但也不排除落忧所说的这个原因在内。虽然距离上次落忧入宫已经过去很久,但总要对当日的事情做个解释。
想到落忧直接略过了自己的主因,纠结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君成翊不由得心里一阵挫败,这样一个平日里聪明到让人生惧的丫头,怎么就在此刻偏偏如此迟钝。
“上次在凤溪宫,皇后用来试探的汤药里的剧毒摄魂,是她下的。”落忧微微掀起眼帘看向君成翊,声音里满是肯定,随即又微皱了眉问道。“她是段千夜的什么人?”
君成翊稍稍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落忧跟若姨仅仅见了一次面,竟然已经可以猜出这么多事情了。
“我当初救下千夜的时候,还未能在宫外立府,所以只能派了若姨的侄女雪晴去照顾他,结果雪晴为了保护千夜遭人杀害。从那以后,千夜便认了若姨作义母,承诺日后夺位,必定追封雪晴为妃。每月一次的进宫朝圣,千夜都不会忘记来这里见若姨。”
君成翊缓缓解释道,随即言语里略带愧疚,“听说你进了凤溪宫,若姨便把从千夜手里拿到的摄魂下在了药碗里,想要嫁祸给皇后,从而打击太子的势力。”
当日在皇后寝宫里的那碗毒药,的的确确出自若姨的手。说到底,落忧那日对自己的怀疑,也算不得冤枉。
“从段千夜的手里取得摄魂?”听完君成翊的话,落忧轻咬了一下樱唇,突然出声问道。
君成翊不明所以的望向落忧,点点头算是默认。这便是千夜给自己的解释,而且那天在皇子府门口,千夜也的确拿出了摄魂的解药。
可是,落忧是不会凭白突然这么问的,难道千夜在说谎?
“落落,若姨她不是有……”
“她擅毒。”还未等君成翊说完,落忧便先一步的开口道,“或者说,她不是擅毒,而是对记载毒物的典籍有过涉猎。”
“摄魂之所以被称为毒最,不仅是因为它发作的速度以及强烈的药性,最重要的是,它的炼制方法。”看清君成翊眼底微露的不赞同,落忧的声音再度响起。“伤人七分,自损三分。对自己都如此狠毒,配出来的药,自然不一般。”
“摄魂的配置,除了凡云草,黑色曼陀罗,秋竹蕊这些毒物以外,最重要的一味,便是以纯阴血液浇注培养的七色夜兰。”
“七色夜兰……”君成翊低声的重复了一遍,脑中飞快的闪过什么,再回想,却终究没有头绪,只静等着落忧的解释。
“七色夜兰,从枝叶到花卉,无一不毒,甚至包括它的味道。”落忧仰头看着雕刻着双凤衔珠图案的梁檐,一贯清冷的声音里夹了一丝凝重。“配置摄魂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七色夜兰的香气毒害,天长日久,身上便会有一股很淡的腥臭味道散发出来,即便是再浓郁的脂粉香也一样遮挡不住,味道越重,表示病得越深,这就是所谓的自伤三分,从她身上的味道来分辨,她在十几年前应该就已经用过这种方法制毒。”
“那需要怎么医治?”君成翊拧眉问道,声音里带了一丝急切,情急之下,完全忽略了落忧最后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你选择相信一个人的前提是什么?”落忧收回上扬的视线,回望着君成翊略显焦急的脸,突然话不对题的问道。
君成翊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微沉。
“萧谨跟楚离为你奔走忙碌,得不到你的信任;残音为你出生入死,同样换不来你的信任,那么为什么你会无条件的相信一个对你隐瞒她能力的人?”
落忧脸上失了平时惯有的淡笑,黑玉清眸里闪过一丝失望,先是君汐,后是若姨,君成翊看似冷情无欲,内里却有太多柔软的地方,这样的人,真的可以胜任那个不胜寒的高位么?
“若姨不会害我。”君成翊低声的说道,眼里带着肯定。
“为什么?因为她是你母妃的侍婢?还是因为她曾与楚宓行为要好?”落忧冷嗤一声,“最接近的人,往往才最危险,当年的那场浩劫,你母妃留给你的人里,就只有她一个存活下来,难道真的只是好命……”
“怎么治?”
第一次,君成翊打断了落忧的话,面对很可能从落忧口中说出的事实,他突然选择了畏缩,落忧见此,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内室,声音幽幽传来。“我会尽量想办法医治。”
不是我会,而是尽量,这也同样是落忧第一次没有把握治愈一个人。
夜色渐浓,房间里照明用的大颗明珠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透出的稀薄光亮,只能勉强维持视物。内室里宽大的床榻上,长长的纱幔垂下来,透过半明的薄纱,隐隐可以看见内里那个小人儿的单薄身影。
小人儿睡在床的最里面,小小的身体微蜷着,睡容里带着明显的防备。
君成翊从外走来,见此情景,稍稍皱了眉,走过去踢掉足上的靴子,将那个可人儿揽进了怀里。
落忧并不曾睡着,也知道君成翊走了进来,但没想到他会如此行为,黑眸张开,才挣扎了几下,便听见君成翊满是疲倦的声音。
“我自幼便失了母妃,就是在这座近似于冷宫的地方长大。”君成翊闭上眼睛,嗅着落忧身上特有的淡淡药香,轻声的回忆道。“那个时候,我很希望父皇能够注意到我,每日里刻苦勤奋的去学去做,样样都想要做到最好。可是后来我逐渐发现,无论我做得多好多优秀,父皇的目光都会无一例外的越过我,投给其他人,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心底隐隐期待着他的关注,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直到很久以后,我终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对我的感情,只可惜不是宠爱,不是欣慰,而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