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有一双男人少有的,纤细的手
白皙、修长,即使说它是葱
也一点都不过分,它们长在我的
手上,就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倒像是十件羊脂玉的佩饰
人们都怀疑它们的出身,那样长、那样白
我自己也怀疑,就像一件精美的东西
不得其所,成为罪过,我总是
先用煤灰将它们涂黑,然后才和伙伴们在一起
挖野菜,打猪草。——因为
它们与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不协调
与深山中黝黑的岩石不协调,与
屋前水田里的淤泥不协调,似乎
与生活本身也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双手有异象,可惜落在这个
贫穷的地方。”——小时候
对命运暗自的垂询也是我
渴望他变黑的原因,就像难以
认命的美是一种羞辱,我羞愧
它们在贫寒的生活中埋下败笔
但不知怎的,它们后来
真的越变越黑,越变越粗
越变越短了,——是不是在
那白昼连着黑夜的键盘上,当
生活的苦难总是按下去又弹上来
它要对一切有所压制和削减?
但改变又怎样?不改变又怎样
一个人从童真到知天认命
当我伸开手,我发现人生并不因此有所改变
无论是修长白皙,还是粗短黝黑
够不着的它们仍然够不着
它们仍然是空的,仍然在我
一穷二白的生活中长短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