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个路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暗黄的灯光永远是那么静谧,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无声无息,两颗大槐树像是被重重的泼了一笔,翠绿欲滴,风都跟着停了下来,成了一幅画。
过了这个路口再往前没多远就是他的住处,他每天都要从这个路口经过,他很准时,每天都是差不多七点左右,尤其是刮风下雨,更不会迟到一分钟,他会撑着伞,站在雨幕中,看着细细的雨渗进昏黄的灯光中,一丝丝掉落在地上,他会站上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看着安静的路口,他情不自禁想起了还是一个学生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都写在了他脸上,他的将来无可限量,他觉得一切都能来得及,可是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他的将来一声不响追了上来,一直追到这个路口,扯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得不回过头来看看,是不是跟他想象的一个样。
他想起了第一天在图书馆拐角处遇到的那个女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扎着一根马尾辫,从他身旁走过,脚步轻盈的像一阵风,他情不自禁回过头去,看到女孩的背影,似一泓淡蓝的水,被迎面的风一吹,流进了他的眼睛里,凉透到了心肺,他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女孩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到他在看她,马上回过头去,加快了向前走的脚步,他也感到不好意思起来,那一刻,他只知道他喜欢她,但他不知道,其实女孩的那一回头,也是喜欢他。
女孩在他隔壁班,他每天都能见上女孩,女孩每天都会从教室外的长廊上走过,他每天都会坐在靠近长廊的最后一排,那个位置距离女孩最近,女孩从长廊走过的时候会朝他那个位置看看,他会看到女孩那双小心翼翼又略带害羞的眼睛,他猜不透女孩心底的事,只能猜得到他的心因为太喜欢,跳动的太厉害。
女孩走过去,阳光洒进来,照亮了教室里四十五双眼睛,每一双眸子都透明,泛着青春的光芒,光芒投射在黑板上,交织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这幅画的每一个线条都干净,干净的都能映出人影来,每一笔都清晰,清晰的能够看得见每个人的未来,只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干净,这些清晰,只能留在黑板上,一旦离开黑板,随即土崩瓦解支离破碎,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每次下课,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是在等着女孩走出教室,他喜欢看女孩走过长廊时隔着一层玻璃窗的侧脸,更喜欢看女孩沾满阳光的背影,无论背影还是侧脸,在他眼里都美得像烟火,他不敢靠的太近,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烟火升空,绽放,永远不陨落。
他开始四处打听有关女孩的消息,那种打听不是光明正大的,他不能让女孩知道,甚至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喜欢女孩,他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足够的脸皮去对任何一个人说,去对女孩说,我喜欢你,他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这是时间的问题。
除了他,还有很多人喜欢女孩,除了他没追,很多人都去追了,让他欣慰的是,很多人都没有追上,让他恐惧的是,很多人都追不上,他又哪来那个本事?
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追女孩,要不要去,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再等等,再等等吧,他一直在告诉自己,女孩不会喜欢他,不会的。
他对女孩的喜欢停了下来,这种喜欢开始于见到女孩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根深蒂固,他想马上忘记,但是不可能,他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这是时间的问题。
他开始刻意躲着女孩,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去教室,每次进教室不到半分钟,铃声就会响,每次下课都是第一个冲出去,速度快的连任何老师都来不及看清他的名字,一连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到女孩,他觉得这些日子,女孩一定变了,应该变的更漂亮,他真的好想再看一眼。
他把叠了几个月的‘心’拿出来,倒在桌上,一个一个的数着,旧旧的光照在一颗又一颗‘心’上,能够照的出形状,照的出轮廓,却照不出颜色,照不出温度。
考试前的一个月,他每天都会去图书馆,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拿着一个笔记本,细细的圆珠笔在纸上来来回回,写满了一行又一行,写满了一页又一页,写下的每一笔,每一划,每一个标点里都有关于女孩的事,女孩亮亮的眸在洁白的纸上闪,长长的发在洁白的纸上动,看得他入了迷,忘了来这里最初的目的。
他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女孩坐在了他不远处,正在看着他,他和女孩的目光再一次相遇,这一次相遇让他的心怦怦跳不停,比第一次相遇时跳的还要厉害,他呆呆的看了几秒女孩,女孩呆呆看了几秒他,几秒钟过后,他和女孩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那一刻,女孩的脸红的像苹果,那一刻,他的心热的似火烧。
以后的一整个月里,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准时去图书馆,比他更准时的还有女孩,他每次都会坐在那个位置上,女孩每次都会坐在他不远处,他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得到女孩,女孩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得到他,他和女孩只要同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会再一次相遇,那样,女孩的脸就会红,他的心就会似火烧。
他和女孩同时抬起头来的次数很少,整整一个月,也就那一次,他觉得女孩在刻意躲着他,他却喜欢女孩的这种刻意,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看着女孩,皱眉,沉思,这样,他和女孩的目光再也不会遇上,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把女孩的这种刻意喜欢下去。
他低下头,笔记本上都是女孩的影子,细细的圆珠笔在洁白的纸上轻轻转动,发出伶仃的声音,那是女孩温柔的笑和轻轻的呼吸。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和女孩坐在了同一间教室里,他不知道是女孩跟着他选了这门课,还是他跟着女孩选了这门课,他只知道,以后的每个星期二,他都能看到女孩纤纤的腰上流淌着细细的发,就在距他半米不到前排的位置上。
女孩回过头,朝他看了一眼,他听到了自从遇上女孩说出的第一句话“可以帮我把充电器插在插头上吗?我的手机没电了。”他接过女孩手中的充电器,插在了右手边过道另一侧的插座上,女孩冲他轻轻笑了笑,轻轻说了声“谢谢。”那声音甜美,那笑声动人。
他一句话都没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女孩,看到了女孩手里正在充电的手机,看到了手机里的电量是满格。
就在那一刻,他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像是听到女孩正在对他说“我喜欢你。”,他只要对女孩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就可以把女孩的手牵在他的手心里,可是这种感觉只有短短几秒钟,短的让他根本来不及把那几个字说出口。
那就下次吧,那就下下次吧,那就再下次吧,那就真的没有下次了。
女孩走了,他也走了,因为毕业了。
他还是没有对女孩说出那句话,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女孩还是不知道他喜欢她,女孩只知道,他终归还是不喜欢她。
他有时会想念女孩,每次想念都带着一丝惆怅,这种惆怅看不见,摸不着,只是浅浅的,藏在他的心里面,成了永久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