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树影婆娑,晃在昏黄的夜灯里倒显得更是温情。
苏银娣刚刚又转了一圈殷宅的院子,回来时特地到了明珠的房门口,仔细伏耳听了听,竟没了什么动静,也许是真的累了睡下了吧。她不由笑笑,又轻手轻脚的往楼下走,回自个的房间。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不是向先生没有如约来看殷明珠,而是有个自称是殷明珠的妹妹的人来寻她了。明珠姐一贯清傲,见过更离谱的远方亲戚前来打秋风,明珠姐都是笑着款待人家,临出门还送一些急用的物件。从没这么失态发过火。她不但不认那个自称叫荣锦绣的妹妹,还撒了一叠钱在她面前,让她拿着这些远远的滚!
幸好英少和左二爷过来凑个趣,但她也是带着敷衍的笑容面对着,不愿提刚刚的事,却又放不下心里的伤风败俗
也算英少脸皮厚实,竟嬉笑着逗苏银娣的乐子揭着旧糗事来分散殷明珠的注意,只可惜,没多久向先生派人来请英少回去,说是有要事。
两个来客一走,宅子就静了下来,殷明珠没了强装笑颜的心思,拢着肩上的毛皮坎肩懒懒的起身:“你们等会收拾一下,就自个歇着吧。阿娣,到时你多注意些,两个丫头毛燥,余妈也精神不济,前些天熬了几夜,你多体谅些。”
银娣不满的瞪殷明珠:“明珠姐,好像我就是一个闲人似的。看看刚才把你们乐的,怎么没帮我说说?我本来就是一个乡下妹子,还被人取笑成这样。”
殷明珠好笑的斜着眼看她:“是吗?我怎么刚才没看出来你不乐意啊?英少能记得这些也是你的福气。你不是想要永安百货新上市的那条链子吗?下次你自个敲来不就得了?”
一下子,阿喜和双秀都跟着笑了起来:“阿娣,那个,老价佃呢,侬真格要伐?”
苏银娣有些委屈的看殷明珠,明珠却只是笑笑抬步往楼上去,扭动着细腰,还不忘回眸冲她眨眼:“可别太贪心。别带坏两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
苏银娣现在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从乡下挤到上海不过是野心大了些,凑在姑母的小棚户里只住了两夜就被姑父摁在了身下,也是太天高地厚了,想喊姑母来救的,没想到姑母只是站在门口隔着布帘子低怒:“下贱胚子,明天别让我再看见你!”
苏银娣本来是想去苏州河边自杀的,没想到遇见了正在河边看日出的殷明珠。她穿着白底黑花的缎面短款旗袍,随意的卷曲长发正在晨风中飞扬,东方正有一轮圆盘的红日慢慢升起,透过高高的楼宇屋角正细细洒下一片暖暖的金光。灰色的心情竟也慢慢的暖和起来。
就是在这样暖暖的光芒里,殷明珠向她投来了迷惑人心的眼风,淡淡扫过她的模样又看向了驶远的渡轮。渡轮的轰鸣声还在耳旁响起,河面的水花镀着金边却渐渐融入河水趋于平静。好些早起的妇女已在河边的沙船甲板上生火做饭,他们即将开始新的希望。
殷明珠把手袋挽到肘弯,用细长的手指撩住不安的发丝慢慢的归拢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廓还有那肉肉的耳垂上吊着的黑花耳饰,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挑眉间,整个五官因为那唇角的红痣变得妖艳几分。她紧紧抿了下唇才慢慢的扭了身子往苏银娣身旁走去,擦身而过了好久才又回头看仍傻傻的看着她的苏银娣,不由皱眉:“跳下去容易,爬起来可就难了。这里的人都很忙的,若没地方去可以考虑跟我走。不过,我的性子不太好。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