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督促大军,马不停蹄,昼夜兼程,从剑门关直扑涪城,企图先把姜维统率的兵马围困于此,继而再分兵去攻取成都,夺取灭蜀的头功。但是,当他风尘仆仆地来到涪城以后,却发现涪城竟然是一座既无兵把守,也无人居住的空城,姜维统率的兵马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这一出人意外的结果,使踌躇满志的钟会大为吃惊:姜维没有率军回涪城,表明姜维已经识破了他的作战意图,并及早地率军跳出了他所设下的包围圈,使他原先制定的作战计划落了空!如果说,剑门关之战已让他领教到了姜维的勇猛,那么此次涪城扑空,又让他领教到了姜维的智谋。这接二连三的失算,使他深深地感到:姜维比他想象的要狡猾得多,和这样的人进行较量,不能不让他有些提心吊胆!本来,在涪城扑空以后,他应该立即传令全军,马不卸鞍,兵不驻足,挥师西进,直取成都。但是,他又怕中了足智多谋的姜维的埋伏,损兵折将,不敢贸然前进。于是,他一面派遣探马四处打探姜维的行踪,一面命令全军在涪城歇息待命。
在吃惊之余,钟会又有些纳闷:姜维突然率军撤出固守了两个多月的剑门关,就足以说明邓艾偷袭江油关已经得手,迫使姜维不得不回兵去援救成都。可是,为何至今还不见陇右之军的踪影?是陇右之军在翻越摩天岭时损失惨重,夺得江油关后无力再继续前进,只得留在那里进行休整?还是邓艾已经领兵越过了涪城,向成都进发?若陇右之军如今还滞留在江油关,或正在向涪城开来,那么他就无所担忧了,这次灭蜀之奇功则非他莫属!假如陇右之军已经越过涪城奔向成都,他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钟会纳闷、犹豫之际,胡烈来到了县衙大堂,急匆匆地说:“禀镇西将军,征西将军已于十日前率军攻占了涪城,次日又领兵奔向成都。”
钟会略一愣神,奇怪地问:“此城百姓已逃之一空,胡将军何以得知征西将军之消息?”
“回镇西将军,”胡烈如实地回答,“末将方才渡过涪水,登上西山去观察地形,偶尔碰上了几个逃难百姓,故而得知了征西将军之消息。”
钟会又关切地问:“陇右之军还有多少兵马?”
胡烈答道:“据那逃难百姓所言,征西将军大约率领着一万多兵马。”
钟会再次问道:“陇右之军粮草可充足?”
胡烈回答:“据那逃难百姓所见,征西将军虽携带着一些粮草辎重,但为数不多。”
钟会紧接着问:“陇右之军军容如何?”
胡烈又答:“那逃难百姓说。征西将军所率领之将士,衣衫单薄,且破烂不整。”
“原来如此……”钟会低语了一句,紧锁起双眉,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邓艾率领陇右之军竟然如此顺利地攻占了涪城,并且迅速地向成都挺进,这确实是钟会所始料不及的!按照时间推算,邓艾应于三四日前领兵抵达了成都。在此期间,他们能否攻取成都?据胡烈方才所言,陇右之军兵马不过一万,且粮草不足,衣衫破烂单薄。而成都虽然兵力有些不足,但它毕竟是蜀国的京师,城池高厚坚固,粮草军资也较为充足,且还有数万百姓可以上城助兵进行防守。邓艾若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下成都,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立刻率军奔赴成都,与邓艾所统的陇右之军合兵一处,共同攻打成都;二是暂时屯兵于此处,隔岸观火,待到陇右之军战得筋疲力尽或全军覆没以后,他再率军前去收拾残局。如果选择了前者,他与邓艾的兵马将数倍于蜀军,攻下成都是确有把握的。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将与邓艾平分这灭蜀之大功,且邓艾又先他人蜀,其功劳定会高于他。假如选择后者,陇右之军则会遭受到重大损失,甚至很可能被姜维所率领的蜀军兵马全歼于成都城下。这样一来,蜀国虽然可以多存在几日,但他却不仅能够独占灭蜀之大功,而且还可以借姜维之手除掉邓艾,去掉他的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和心腹之患!这种一箭双雕的便宜事,他何乐而不为?
思虑至此,钟会不由得有些暗自得意了,高声吩咐着亲兵:“传令全军,兵解甲,马卸鞍,在此城暂歇一两日!”
“在此城暂歇一两日?”胡烈大为惊讶,不解地说,“征西将军涉险远来,孤军深入,急待后援。我军应加速前进,与征西将军会师于蜀都城下,共击顽敌。镇西将军为何却要……”
“胡将军有所不知。”钟会瞥了胡烈一眼,振振有词地说,“我军自入剑门关以来,连续行军三四百里,已是兵困马乏,无力前行;如强令兵马继续前进,只恐军心有变,怨声载道。羊参军所领之数万兵马,至今尚未到达此处,何时可至,仍难知晓;我岂能置后军于不顾,自行前进,倘若后军因此而发生不测,我罪过非小也!姜维诡计多端,十分熟悉蜀中地理,且其所率蜀军主力去向不明;我军若贸然而进,恐中其埋伏,大伤元气,于灭蜀极为不利。”
“这……”胡烈偷觑了钟会一眼,小声地嘟哝道,“我军如不迅速援助征西将军,只怕陇右之军凶多吉少。”
“胡将军不必多虑。”钟会款款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征西将军足智多谋,久经沙场;陇右之军兵精将勇,能征惯战。他们既然能翻越险恶之摩天岭,又敢于长驱直入,也定可摆脱困境,转危为安!”
胡烈又瞟了钟会一眼,惶惶不安地说:“尽管如此,然陇右之军毕竟兵马太少,且粮草不足,只怕他们难敌成都之守军与姜维之军内外夹击。”
钟会背过身去,不阴不阳地说:“待到羊参军率领后军抵达此处,并探明姜维所率蜀军主力之去向后,我军即可向成都进发,否则。将欲速则不达,既援助不了征西将军,又会使我军陷入困境!”
胡烈见钟会之意已决,不愿再去自讨没趣,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怏怏不快地退了出去。
来到涪城后的第一夜,钟会睡得十分安稳和香甜,并且做了个令他回味无穷的美梦。他梦见自己已经率军攻下成都,灭掉了蜀国,押解着刘禅和蜀国的文臣武将凯旋而归,胜利地返回洛阳。司马昭亲率着朝中的文武百官,出城十里前去迎接他班师回朝。司马昭挽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行,笑容可掬地说:“士季一举灭掉蜀国,荡平巴蜀,实现了我多年来梦寐以求之夙愿,功高盖世,名垂千古。看来,这大都督一职,由士季担当更为合适!我已老矣,精神不济,体力不支,理应让贤。此时不让,更待何时。”
翌日清晨,钟会仍在甜美的梦乡中徘徊,一阵响亮的人喊马嘶之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似乎不愿意离开那美妙的梦境而回到现实中来,大为不悦地说:“外面为何这般吵闹?”
亲兵连忙答道:“是羊参军已经率领着后军抵达涪城,故而吵闹。”
钟会翻身坐起,不满地白了亲兵一眼,责备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些把我唤醒!”
亲兵一边服侍着钟会穿衣,一边小心地解释着:“小人见将军睡得正香,还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故而实在不忍心去打断将军之美梦。”
亲兵这么一说,钟会不由得又回忆起梦中的情景,心中乐滋滋的,甜丝丝的,倘若果能美梦成真,那该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惬意,那才真算是没有枉活一世。自从领兵出征以来,他每晚总是在做噩梦,而今天为何却做起了这样的美梦?莫非他命该如此,故而上天才在梦中给他以点化,使他事先在精神上有所准备……
就在钟会想入非非之际,羊琇健步走进了大堂,边向钟会躬身施礼,边不卑不亢地说:“末将已率领后军至此,特来向镇西将军复命。”
“羊参军来何速也!”钟会不热不冷地说,很难听出此话是惊奇,是赞扬,还是埋怨。
羊琇并没有在意钟会的语气,而是紧接着说:“末将在来涪城途中,已探明姜维及蜀军主力之去向,不敢耽搁,故领兵连夜赶来,向镇西将军禀报,以免贻误战机。”
“呃——”钟会睁大眼睛,急切地问:“姜维及蜀军主力如今在何处?”
羊琇答道:“据末将判断,姜维及蜀军主力如今必定在郪县附近。”
“稚舒何以得知此事?”钟会又问。
“末将在率军来此途中,曾让兵马在梓潼稍事歇息。此时,末将发现梓潼乃三道交汇之处,向北通往剑门关,向西通向涪城,向南通向郡县。末将以为,姜维乃多智多谋之人,为防腹背受敌,避开我军与陇右之军前后夹击,可能会绕过涪城,经郪县返回成都。于是。末将就派出探马,沿着通向郪县之路追赶过去。探马只追出三四十里,果然发现路边有大片马粪与许多锅灶遗迹。据此,末将断定姜维及蜀军主力未来涪城,而是奔向了郪县。请镇西将军明鉴。”羊琇有根有据地回答。
“嗯——”钟会连连点头,低沉地说:“稚舒之言有理,姜维确实未曾率军来过涪城。”
“征西将军与陇右之军可有消息?”羊琇问着钟会。
“征西将军已率领陇右之军前往成都多日矣。”钟会沉闷地回答。
“既然如此,我军应立即奔赴成都,与征西将军会师,以免陇右之军……”羊琇迫切地向钟会建议着。
“羊参军已奔走了一夜,想已十分疲乏,先去歇息吧。”钟会没容羊琇把话说完,便避实就虚地说,“我军何时进军成都,待我细思之后再作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