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撵出现在行辕时,已近中午。虽是中午,天却依旧灰蒙蒙的,偶尔有微风吹过,吹走乌云,减去了些阴暗。
当众人踏入正殿时,她却在独自寻找马厩。马厩里的马早已套上了马鞍,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只有一匹马未套马鞍,独自高傲地仰着头。一问才知是因为这匹马性子烈,无人敢骑,所以未套马鞍。似乎是读懂了它眼中的渴望,她接过命人拿来的马鞍给它套上。它顺从地接受了。她牵出马,不顾下人的阻拦,跨上马背。刚拉紧缰绳,白马便飞奔起来,一阵风似的淡出了视线。她刚一离开,便有人报告给了皇上。皇上急忙带着静王爷等人奔赴马厩。问清方向,众人便在皇上的带领下直奔花海而去。只是那匹白马太快,早已拉开很远。
当皇上和静王爷赶到时,她已熟睡在花丛中。那样子宛如月宫仙子,宁静而和谐。众人都知道,她所躺之处正是当初她身着裙装出现的地方,那时她也是这样躺着,任皇上怎莫叫也叫不醒,无奈只得抱她回宫。这次,又多了一些柔美与脱俗,更似那月里嫦娥。
皇上下马,独自走向小山坡。这次,他没有叫,而是直接去抱她。这一碰,倒把警觉的她惊醒了。睁眼一看,是皇上,她才放了心。她并未问皇上为何会来这。他也未问为何她会卧倒在花丛里,只是轻轻一句:“地上凉,回去吧。”“嗯。”就在起身时,她却感到腹内一阵绞痛,疼的刚站起身的她又蹲了下午,脸上也满是痛苦的表情。皇上一看,急忙传御医。幸得随行御医赶了过来,为她把脉看诊。末了,不说病情如何,却先道一句“恭喜”,急的皇上差点把他头砍下来。
原来,冰莲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只是她整日忧思太过,且有不思饮食,故而一直未有反应。她这几日饮食渐少,加之刚刚骑马颠簸,动了胎气才会有如此痛楚,幸亏她底子好,喝服安胎药也就不打紧了。皇上半是嗔怪半是怜惜地斥责道:“身怀有孕还不知道收敛,不知道前三个月最是紧要吗?”“我又不知道我自己怀孕了。有没有一点反应。”刚说完,她便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皇上见她如此娇羞模样,也笑了。
因她身怀有孕,不能再骑马,有没有软轿或车撵,皇上便又抱起了她。只是这次她是半路睡着的,上次则是一直昏迷。这次行辕有众多妃嫔候驾,上次只她一个人也只是名义上的。老天爷似乎也在哀叹她的不幸竟又刮起了大风,落起了雨点儿。
她自入宫起,就是皇后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身怀有孕,那恨自然又升了一层。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到处是暗箭,步步是机关、陷阱。她虽不愿争,然而在这后宫之中,不争便无她容身之所。更何况,她早已位于风口浪尖。
此次行围因天气和她的身体而提前结束了。
自那日花海之后,他二人又回到从前,仿佛一切隔膜都未发生过。她是他爱的芸妃,他是她爱的夫君。两人琴瑟合鸣,共享天伦之乐。她的眉头又促成了一团,只是这次是喜上眉梢,而非紧锁愁眉。或者说她的眉终于还是被他扶平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幸福会如此短暂。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安胎药无端变成了堕胎药,一个婴孩就这样被送走,携着满满的疑惑和不解。皇上震怒了,命有司彻查,却无缝下手。无奈,只得让静王爷也暗中调查,双管齐下。
她独坐床头,环抱双腿,似乎这样可以弥补心中的失落,连日的疲劳已让她面色疲惫。
他来时,侍儿告诉他,她又坐了一天,呆呆的,不吃也不动,谁劝也不听。他心疼,何止是疼,更恨,恨那下毒手之人。但在她面前,他必须掩起所有的悲伤来安慰她。
他搂着她,她也终于放开了环着双腿的手臂,缩进了他温暖而又宽阔的胸膛。
“有一天,我会不会也像这个孩子一样消失呢?”虚弱的她已无力说更多的话。“不,不会。朕不会让你出事的。你放心,朕一定还你们母子一个公道。”
“嗯。”她轻声回应了一声,便靠着他身上沉沉睡去。他的手臂已发麻,但他却仍一动不动,唯恐一点小动作会惊醒疲倦的她。
这一觉,醒时已是上朝时间。他嘱咐她再睡一会儿,她没有反抗,顺从了。已然下朝,她却仍旧酣睡如初。他亦不语,坐下望着她的睡姿:眉头紧锁,似有无限愁闷,嘴唇微张,露出几颗白牙。双手放在枕边,身子微缩,让人生出无限怜爱。
已然日上三竿,她才慢慢醒来。醒时,却见皇上用手支头已然睡着。她起床,顾不上穿鞋,拿起一件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尽管是很轻的动作,也惊醒了并未熟睡的他。见他醒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拉她入怀,见她还未穿鞋,便抱她至床上,为她穿鞋,并为她描眉梳妆。这是她半个多以来,她第一次梳妆。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她不由得想去病中的黛玉。黛玉是为宝玉而病,自己是为什么?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或许他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受苦;为那下毒之人吗?这皇宫本就是危险重重,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生产而奋斗,只是方法过激了些。恨皇上吗?他爱自己胜过一切,如何恨得了,更何况原非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