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怎么会舍得放过灵灵?他怎么会甘心只亲近她一次就罢休?灵灵不知道表叔的心思,她想他既然做了对不起表婶的事,恐怕没脸来见她了。所以当表叔再次出现在餐馆跟别人说“我是灵灵的表叔,我找她”时,灵灵一点防备也没有。
表叔才不管她的反应,说了许许多多问寒问暖的话,好像面对的不是远房侄女而是自己的亲女儿。
灵灵从上次的事情后一直怕提表叔,她一想到他就觉得自己冤,恨不得杀了他。
表叔此时的目光不时落到灵灵裸露的膝盖上,他的目光里有一种猥亵的贪婪,他这么看她她简直想吐。
说表叔说:今天你表婶过生日,叫你回去吃顿团痛圆饭。
灵灵不能撕破面子,她的心颤抖着,不得不装出笑脸:我去买个蛋糕,你给表婶带去。我这里忙。
表叔听出她的意思是不去,那怎么行?表叔故意大声说:你这孩子,你表婶忙了一天,她求什么?求的不是你的礼,是一家人团圆的热乎劲。
小工们纷纷插话:我们可没你的福气,亲戚就是靠山,有亲戚比什么都好。老板也说:去吧去吧,大不了他们几个忙点。
灵灵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她总不能说他是老色狼想占我的便宜吧?灵灵只好说:那就去吧,我先换衣服。
表叔心里乐开了花,大声说:我在这儿等你啊。热辣辣的眼就盯紧了灵灵朝后门出去的背影,那年轻女孩特有的紧实臀部像一口二锅头猛浇在他心上。
表叔不要脸,灵灵却丢不起人。两个人走在路上,灵灵离表叔远远的。
表叔凑上来赔着笑说:还生表叔的气呢?
灵灵停下脚步说:你以为我会去?我只是来给表婶买个蛋糕。
表叔早料到了,轻言细语地:你表婶想你,她要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什么蛋糕。
灵灵心里一酸。这世上会有人真关心我?
表叔抢着说:谁不关心你了?表叔我天天想着说你。灵灵不走了,打开手袋给了表叔一张五十元的钱,说:你帮我买,就说我孝敬的,我忙,回不去。
表叔手一缩:这回是她发的话,你自己去跟她说。你好久不露面,她该有想法了。
灵灵这下没招了,再说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外人会怎么看?灵灵只好又走。
在蛋糕店里,灵灵买了个水果蛋糕(表婶从来不吃奶油),装了盒,提着出来。表叔站在门口等,见了她就凑过来说:我来提,你暖着手。灵灵又一次觉着恶心。她知道不顺着他他就会没完没了,就把蛋糕塞给他。
公共车上人很挤。表叔护着蛋糕,灵灵不能不管,表叔就靠在灵灵身上,由灵灵支撑着,这样才保持了平衡。灵灵的寒毛全竖了起来,但她不能动,现在是在车上。他当然巴不得时间就这么延续下去,他知道再想接近她已经不那么容易了。他已经感到了她身上弹性的温暖,他暂时不能索求过多,不能惹得她翻脸。车子晃晃悠悠继续向前。
一进门灵灵连喊了两声“表婶”,没人应。灵灵一想不妙,刚转过身去,表叔碰上门锁跪在地上抱住了灵灵的腿。
灵灵的头一下炸了,喃喃道:放开。
表叔不放,在她腿上乱啃。
灵灵甩手给他一掌,啪地一声,明明打在脸痛上。他不恼也不躲,继续做他的,好像他已经饿极了突然看见了饭菜一样。
绝望和耻辱淹没了灵灵。她尖声喊:我要杀你!
表叔边做边说:你杀吧,你已经是我的人,你杀了我还是我的人,没人会娶你破了瓜的身子。他故意把话说绝,想让她死心。
灵灵发出困兽一样的吼声,表叔说:你喊,把邻居喊来了,我说你是送上门的鸡,我老了,脸皮没用了,大不了是个死。
灵灵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喘息。这时表叔的手已经解开了灵灵的皮带。
这回不比上回,灵灵毕竟没有吃药,脑子清醒得很,表叔想有什么进展简直不可能。猎物就在眼前,表叔什么都不顾了,两个人滚打在一起。
灵灵是年轻人,今天又多长了心眼,突然间,茶几上的水果刀抓在了她手中。刀刃特有的冰凉激醒了表叔,他一下子垮了。
灵灵,你真这么恨我就杀了我吧。刹那间他眼里有了发亮的东西。
灵灵将头扭开,站起来拿了手袋,朝地上“呸”了一声,拉开门出去。
现在她心里只有恨,恨所有人,恨男人。男人算什么东西?他们能玩她,她照样可以玩他们,看谁把谁玩得更惨!灵灵发狠地想,那个学校的家伙来了我一样不客气。灵灵跟老板说她不干了。老板吃了一惊:看上别的地方了?
灵灵疲倦地:跟你说不清楚。
老板不甘心地:灵灵,凭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
灵灵厌烦地:好了好了,这个月的工钱你给不给,就一句话。
老板知道没戏了,说;我知道你有去处了,行,只要你有好日子过,我不拦你。
灵灵说:那我走了。
灵灵收拾了东西来到大街上,打了黄菊的传呼。
黄菊刚说了声“谁呼我”,灵灵就说:我到你那里住几天。黄菊听出来了,吃惊地:你跟老板翻脸了?他欺负你了?灵灵疲倦地:别问那么多。要不要我来?你说。黄菊说:要。灵灵就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让黄菊打的来接。
黄菊她们一伙女孩租了一个不景气的单位的旧楼里的三间老式长方形办公室当宿舍,四个人住一间。灵灵用暖瓶里的最后一点开水泡了脚,疲倦地蜷腿坐在床上。打量一下这间房,跟学生宿舍差不多,多出一套锅碗瓢盆和旗帜一样挂满屋子的胸衣裤衩。黄菊劝她:算了,那老家伙的事不要想了,就是那么回事,迟早要有。她帮她躺下,脱去外衣外裤,给她盖上被子。灵灵问:屋里的人呢?黄菊说:不会回来。灵灵又说:你忙你的,我太想睡了。
黄菊拿出小镜子在脸上扑呀抹的,然后就要出门。灵灵要问,又忍住了。黄菊临走的时候说:我明天回来,你闷点饭。
黄菊走后,灵灵坐起来用电茶壶烧开水。屋里有一股浓浓的香气,是外国香水和胭脂粉饼的香味,浓得呛鼻子。水开以后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要倒水,却不敢。该不会染上什么病吧?放下杯子,还是渴得难受,就倒了一杯开水,自嘲地想:你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想嫌弃人?什么也顾不得了,边吹边喝。黄菊的床肯定不干净,总不能睡到地上去吧?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隔壁的门响过,还听到脚步声。可能六点不到,黄菊回来了。她惊喜地发现暖瓶里有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一番,钻进了被子。灵灵想问什么,黄菊说:先睡一觉,她们回来了你别管,你睡你的。后来真的陆续有人回来,高跟鞋一扔就钻进被窝。灵灵一直醒着,却没发现更多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女孩们都回来在自己床上睡了,要到中午才起。灵灵发现她们没卸妆,一个个显得皱巴巴的。女人没打扮前都不能看,看了让人不舒服。女孩们好像没看见新来的人,什么都不问,一个个端着脸盆去卫生间洗脸,洗完回来就拿着自己的小镜子在脸上弄半天,一个个又变成花容月貌。吃过午饭她们又齐齐整整出去了,出去前都换上了抢眼的时装。她们换衣服时那种急不可耐又旁若无说人的神情让灵灵不敢看。黄菊走的时候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别人的事。灵灵说:我跟你去。黄菊有点意外。去哪儿?灵灵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给你做伴。黄菊想了想,说:我不要伴,你好好呆着。说完就走了。
屋子里又静下来。
总这么呆着不是办法,灵灵取出衣服换上,把脏衣服端到卫生间去洗。卫生间里有个女的在洗杯,一见灵灵就不软不硬地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合作时间不要占用我们单位的设施,那会影响我们工作。灵灵开始反应不过来,后来终于醒悟过来,那些单位上的人根本分不清那些女孩谁是谁,没看出是新来的。灵灵说:对不起。退了出来。气闷闷地回宿舍放下东西,忽然想上厕所。刚走到卫生间,就听见里面有两个女的在聊天。一个说:行,单位有外快,大伙儿分钱,管它呢。另一个说:天天跟她们一起用水什么的,弄出病就废了。前一个又说:行了吧你,谁知道明天的事?不病又能怎么样?后面那个又说:等着吧,不是凶杀案搞上门来,就是公安局上门捉奸,没好事。那个忙说:你小点声。灵灵站着不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开讨论会时徐康老走神,眼前尽是灵灵的样子。很烦躁的一种感受。有一天鬼使神差又到餐馆去,没见到想见的人。徐康在吃东西的过程里装出说漫不经心的样子问服务小姐:你们那个高个子湖南姑娘怎么没见着?小姐说:她没在这儿做了。徐康心中一个闪跃。哦。她走了多久了?小姐:半个多月了吧。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不清楚,没听老板说过。
不知道还好,一下子知道一个大活人招呼不打就没了去向,徐康心里很空。灵灵可不是衣食无忧的白领,在茫茫人海的北京,要过好日子没那么容易。徐康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还是没道理。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你完全不必要挂在心上。徐康也知道这一点,但人的感情并不受理智的支配。他们为什么要曾经相逢呢?相逢了,相识了,又怎么可能变得没事一样呢?至少他做不到。从这天起他没法快乐了,连接肖鸿电话时听见的也是灵灵的声音。男人天生有英雄欲,肖鸿是强大的,不需要他担忧。灵灵就不行,她让人操心。男人牵挂让自己操心的人。
有一天在街头徐康看见了灵灵,她跟一个笔挺的男人在一起。徐康心跳加快了几倍,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看错了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发现那女的比灵灵矮,虽然穿得很新潮,却没有灵灵的五官那么耐看。又是一个闪跃。徐康明显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好像一个突变,过去长期跟肖鸿一对一的单打状态再也回不来了。这绝对不仅仅是肉体问题,正因为此你不可小看它的严重性。直觉告诉爱他,如果你娶的是灵灵不是肖鸿,你的自我会更满不足,胆子会更大。那就是说他以前错了,而且一直在错误中生活?斯大林的妻子因为看清了自己的错说误而自杀,徐康没有理由不为自己的发现深感震撼。肖鸿,他的偶像,完美女人,这种人应该嫁人吗?她知道她带给丈夫了什么吗?她知道他怎么在非人的生活中挣扎吗,连常人最起码的东西都得不到?灵灵不一样,灵灵是他感到亲切可靠的东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需要被爱被支撑的女子,他的本能已经认准了她,企图抓住她。一个人的本能不会弄错自己的目标。
肖鸿就在这时候要出国,她飞到北京来后,他们包了个高级套房,想找回国际饭店的那种感觉。很快他们都双双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
开头双方都很饥渴,吃晚饭时欲望已经在空气中浮动,在的士上他们都准确无误地嗅到了对方的气息并为之不能自拔。
回到房间后事情在暗中发生了变化。对太熟悉的人来说,怎么做都是错。徐康搞不清是不是应该打开电视看新闻。看新闻是一个男人对世界还有摆布的雄心,更是政治家的职业标志。当然还可掩饰性的焦虑和自卑。徐康的喉头发紧,他恍惚记得哪本书上说过女人不喜欢男人在暧昧场合为电视机杂志或别的什么东西分心,她们喜欢情调。肖鸿正在卫生间用水,水欢快地呼叫,但徐康已在无形中紧张起来。无法忍耐中他不由自主打开了电视机。是不是灵灵的出现改变了徐康的欲望目标?电视里正在放新闻联播,徐康没有到卫生间去,他茫然地坐说在沙发上慢慢开始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