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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应红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玉水,这几乎是她少年时的一个理想,尽管她爱玉水,爱玉花江,她更愿意去遥想它们。四年大学生活没有让她走出玉水,她的的收获是把远方的男人带回玉水。窦志强是不同于玉水的每一个男人的,他的身上飘逸着一股小城以外的清风,他的言行举止都时刻流露着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出生,他是有别于小城的,他的出现曾经大大地满足过应红那一颗出自小城女孩的特有的虚荣心,当然,后来他离去了,他选择了一种让应红难堪的方式走了,但是,那也是一件小城里的男人做不出来的事,是一件大事。

金花满了两岁,应红下了决心报考研究生。她想这是她离开玉水惟一的一条途径。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首先是学校不同意她报考,学校的理由是现在教师很缺,没有可能再送人到外面学习,况且就是不学习,一个大学本科生的知识,也足够在这样一个学校里发挥了。应红没有放弃,她找校长,这时的校长又已经是另一任了,他到学校的时间不久,因为窦志强的事,他对应红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再加上应红提出要报考研究生,他就越发证实了应红不是一个好女人,窦志强的死也是应了学校其他人的猜想,这样的猜想对应红是极不利的。

应红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下去了,她成了河前中学的焦点人物,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她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如果正好又三五个人聚到一起,他们一看到应红走过来,立即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声音忽然停止了,或是变小了。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应红觉得自己要窒息死了,她到了玉花江边,她坐在江堤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江面上起了小风,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她呜咽了起来,是委屈极了的哭声,凄惨极了,她心里最软弱的地方是装着窦志强的,她是想和他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的,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就是把玉花江里所有的水都化成自己的眼泪也是徒劳的。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憾,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无声的遗憾。应红举起了脸,脸上的泪痕挂上了天空中的晚霞的色彩,眼泪像是变了颜色,是橘红的,还是蛋青色的,还是暗灰色的,她的脸也变成了彩色的了,像她的心一样,乱极了。

为了能争取学校同意自己去报考,她找到了教务主任李洪涛,她想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了,如果能取得李洪涛的支持,那么身为校领导之一的李洪涛也就会在关键的会议上做通别人的工作。

应红选择了晚饭以后的这个时间,她想一般人这个时候的心情都会是极放松的,她还想到这个时候刘萍和孩子都在,这样整个气氛也会好一点。尽管是一个学校的,自从刘萍成了李洪涛的妻子以后,应红和刘萍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兴许是刘萍还记得当初才到河前的时候,她那一句负气说的话,后来事情并不是那样的,尤其是嫁给了李洪涛,刘萍就在疏远着应红,应红也隐隐感觉到这种微妙的变化,她理解刘萍的心情,因为她们同为在小城里长大的女孩,小城里长大的女孩都同样有着一颗攀高的心,她们的内心被幻想占据了大半的位置,她们也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越过那些大山,越过了大山就离自己那一颗高高的心近了。小城里的女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小城里的某一个男人的女人,在小城里的女孩的眼里,自己只能属于一个远方的男人,他或许是一个在海上飘泊的海盗,但这也远远强于围在大山里的男人的。刘萍尽管没有嫁了小城里的男人,但那还是一个山里的男人。而应红则不一样,应红不仅没有嫁给小城里的男人,她还嫁了一个山外面有头有脸的男人,在这一个层面上,刘萍是不及应红的,这样的不及就只是埋在彼此的心里,后来就发酵成一种微妙的变化。应红和刘萍之间那种微妙的变化,只有她们俩人能感觉到,这样的感觉就只是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可是,这样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了这样的感觉,也就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风立在了她们俩人之间。应红想,现在会好一些了吧,因为,在应红的身上发生了窦志强事件,这样的事是会减轻刘萍的那一种不平衡心理的,或许会得到一些同情。

正如应红所想象的一样,这一时刻,李洪涛一家都在,正是刚刚吃了饭的时候,但是也不是时候,因为他们似乎并没有想到应红会来。那是一所平房,本来是一间,被主人隔成了里外间,是用一个布帘子隔的,其实布帘子是隔给外人看的,平时只有自家人的时候,布帘子是拉开的,一来空气流通好一些;二来进出方便一些。这一天就是布帘子大敞着的时候,应红上了两个台阶,就进了李洪涛的家,她看到李洪涛正躺在床上,高跷着二郎腿,两只手似乎在剔牙,总之是一副山里的男人极其随意的样子。他们的孩子涛涛则趴在地上,他的身下是一滩水渍,像是他刚尿的;刘萍顶着一头乱发在洗碗。眼前的一切都太河前化了,在这个院子里几乎每一家人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的想象里,除了应红家和刘萍家不是这样的。应红做到了,应红的生活永远和河前是有根本的区别的,而刘萍……一家人对应红的到来显然是没有思想准备的,见到了进门来的应红,男主人和女主人都在一愣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但是他们很快就把这种不快消失在脸上了,尤其是男人,他收了脸上的不快,身子一收缩,从床上起来了半个身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把整个身子放了下去,他漫不经心地侧过了身子,然后很缓慢地坐了起来,又坐了一会儿,从床头柜上的一包香烟里,抽出了一根,接着把过滤嘴的一头对准桌面,叩了几叩,又把烟卷凑到了眼前,仔细看了看,这才放进嘴里叼住,他并没有点燃,他这才抬眼看了看应红,是用眼光在应红的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应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刘萍并没有招呼她坐下,或是跟她说一句话,这个时候,刘萍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她举着一双湿淋淋的手,不知所措,或许是她想起了她平时在一些女人面前的傲慢,她对一些女人说,她是如何如何受着丈夫的宠爱,她这样说是让别人理解她一个城里的女孩下嫁一个山里人的理由,她并没有对应红说过这些,应红永远不会对这些河前女人津津乐道的事感兴趣,应红就是应红,是河前的一个特别的女人。

应红因为心里装了事,也就自如不起来。她转了身子,一步跨到了涛涛的面前,她抱起了涛涛,果真涛涛的身上已经被他自己的尿搀和了地上的泥灰,把胸前的衣服搞得肮脏不堪。应红看到了,却是顾不了这么多,她把一身肮脏的孩子抱在了怀里,没想到孩子并不要她,而是在她的怀里挣扎着,应红试图抚慰他,孩子并不接受,而且伸开了脚,在应红的身上踢了起来,应红的胸前也搞得一片肮脏。刘萍像是呆了,没有去制止孩子,应红也尴尬得脱不了手。这时,李洪涛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大声地斥责孩子,他的声音超出了一个父亲对一个孩子的斥责,恰恰是孩子没有什么感觉,还在不管不顾地耍赖。刘萍被斥责的声音提醒了,她冲上来抱孩子,孩子对着她的胸前也狠狠地踢了一脚,李洪涛彻底被激怒了,他离开了床沿,一把从应红的怀里夺过孩子,接着几乎把孩子甩在地上,接着一脚踹到了孩子的身上,孩子尖利地大叫了一声,又放声大哭起来……接下来当然是什么话都不能说了,应红离开了李洪涛家。应红沮丧极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场游说,竟会在瞬间成了一堆碎片。她仔细想了,又觉得结果必然是这样的,李洪涛和刘萍是不会帮她的,她留在河前或离开河前,他们都不会高兴的,他们就只是当一个旁观者,看着她滑到什么地方去。应红心死了,她想她的心早就该死了,她怎么会把最后的一丝希望放在了李洪涛的身上呢。这时的应红就已经是一个脱了线的风筝了,就看自己的本事了,校方尽管口口声声说不放,但是他们并不反对应红辞职,他们把辞职的机会给了应红,这样一来,学校将会用应红腾出的位置,再选他们需要的人进来。应红真的到了别无选择的境地,在暑假来临前交出了辞职书。

接近考试时,应红离开了了玉水。她是在清晨坐上了出玉水县城的汽车的,应明到车站送的她,应红随身带了一个大行李包,里面装了她这几年的衣服。临上车的时候,应明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她,应红疑惑着看着应明,应明说,这里面装了500块钱,是爸妈让给你的。应红推托道,不,我不要,我有。应明挡住了她,说,你就别推了。你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白吃饭的人了,没有钱你怎么活?应红知道应明说得对,自己尽管是带了钱,但是也是寥寥无几,而且今后的收入不知在哪。应红迟疑道,我真不该……应明说,算了,好好考试吧,将来成了研究生,没准能挣大钱。那时再孝敬父母还来得及。应红是说不出话来了,应明又追了一句,没钱了告诉我,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小老板了。应红笑了,心里却像泡在酸水里。

汽车一直沿着玉花江北上,早晨的江面上神奇地冒着浓密的白烟,像是流淌着一江滚烫的江水,应红痴看着这一切,她感觉江水越来越烫,像是要沸腾了。这时她的脑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些她与窦志强一起漫步在江边的画面,那是一些幸福的图像,她真切地感觉到了窦志强臂弯处的体温,就连当时说的话也像是电影里的台词一样,响彻在她的耳边,缠绵悱恻,百般缱绻,这些幸福的画面却像最具杀伤力的子弹一样,一下子击中了应红,又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粗暴地揭着她心肌上已经结了硬疤的创口,一种尖锐的疼痛让她在一瞬间满头浮出了一层虚汗,她长叹了一口气。汽车爬上了山头,回头看看玉水,玉水已经被一片绿色埋葬了,只有玉花江像一条永不冬眠的长蛇一样,悬浮在那一片绿洲之上。

应红的考试成绩很理想,她被录取了。

新的生活是应红争取来的,她格外珍惜。这个转折对她来说有了极其重要的意义,她看到了新的希望,她暗自下了决心。

她还去了当年她和窦志强约会的地方,那条江的边上,一个小土堆上,地上长了草坪,硬硬地趴着。春天的时候,柳树发了新芽,慢慢绿了。应红坐在那些草坪上,看柳枝在微风里摇曳,她的思绪也在飘,那是她休息的最佳方式。社会上正流行跳迪斯科,三十岁以下的人都在疯狂扭动身子,也有更大年纪的,是那些在过去的岁月里被压抑了的人。应红逃避着这一切,她的功课很好,她计划着她的将来:在省城留下来,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把金花带在身边。

有一个男生,对应红有好感,有一天晚上在宿舍楼的下面等了应红,说是一块去跳舞,应红回绝了。那个男生问她为什么,应红说不为什么。男生说,你是不是有问题?应红说,什么问题?那个男生说我听说你失去了丈夫。

应红没有再和他说下去,应红进了宿舍楼。她在想窦志强,想得她的心口处一阵一阵疼了。

应红收到了家了的来信,是父亲执的笔:

你的来信我们已经收到了,知道你在那里一切都好,我和你妈也就放心了。

对于我们,你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安,你一定要记住,父母亲永远是支持自己的儿女的,你选择继续深造,这很好。已经进入九十年代了,这个社会对你们这些年轻人又有了更高的要求,你这样做也是顺应社会发展的潮流。

金花放在这里你尽管放心,过不了两年我也该退休了,你妈自从承包以后,就更是没人管了,上班下班她说了算。前几天,从乡下请了一个小姑娘来帮你妈看铺子,你妈的重点工作就是带好金花。你完全可以放心。应明自从办留职停薪以后,生意一直做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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