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容肆的办事效率很高,半个小时之后就已经办理好了所有手续,开车载着阮惜回家。
阮惜怕打扰到容家其他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对容肆说:“你还是送我回家吧,我自己可以的。”
“什么叫你自己可以?健康的时候我相信你自己可以,现在病成这样怎么可能自己可以?你要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乖乖地跟我回家,想让我送你回去,除非我们先绝交。”容肆很坚决。
阮惜再无话可说,缩在座位里,看着前面的路发呆。
容肆的家位于郊区的榕湖区,是一套古老的大宅,背靠榕湖,环境优美又安静,是个很好的住所。只可惜容家世代人丁都不兴旺,近些年更是人丁凋零得厉害,继容肆的父亲容嘉义病逝之后,他的两个姑姑也嫁作他人妇,先后搬出容家大宅。现在偌大一所宅院,就只剩下容母佘羽琼、容肆两位正主和一些忠于容家不愿离开的老用人。
车子开进大门,直接驶入车库,有用人过来打开车门,接过容肆的提包,容肆扶着阮惜穿过铺了雨花石的院子,进入正厅。
容家大宅的装饰设计偏西式,纯白的主建筑配上蓝色的几栋附属小楼,颇有些地中海的味道。院子里随处可见枝叶繁茂的绿植和花草,色彩斑斓的雨花石铺成的地面被洗刷得很干净,墙角的阴凉处和二楼的阳台上,有三三两两的猫慵懒地躺着纳凉,它们姿态闲适、高雅,好似在这里,它们才是主人一样。
阮惜以前听容肆抱怨过自己家里人烟稀少,老妈脾气暴躁,用人古板不笑,活像个敬老院。现在站在这里四处打量着这栋宅院,她发现,这里虽然人少,但是四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机,足以见得这里的主人是个十分热爱生活、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刚步入正厅,有只纯白的长毛波斯猫过来蹭容肆的腿,容肆俯下身抱起猫凑到阮惜面前,向她介绍道:“这是菲菲,我家里一共有三十几只猫,它跟我老妈最亲,我老妈也最疼它,所以它在我家地位很高。可以这么说,在这个家里,我老妈最大,菲菲第二,墨墨第三,卡莉萨第四,还有多多、萌妹、妞妞……我大概排在第二十几左右,总之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阮惜被菲菲柔顺干净的白毛和细长的墨色眼睛惊艳到了,伸手想去抱它。哪知道它扭身挣脱了容肆的手,跳下地去,然后嫌弃地看了阮惜一眼,走开了。
被一只猫嫌弃了,阮惜有些受打击,容肆笑着安慰她:“菲菲就是这个样子,除了我老妈,它讨厌一切女性,大概是因为同性相斥吧,哈哈——”
阮惜皱了皱鼻子,并没有因为容肆的安慰而好过一点。只不过,奇怪的是,她现在的状况似乎比在医院里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心情没那么压抑了,想呕吐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有用人抬了几块断裂的木板从楼上走了下来,随着用人的脚步声,一个光脚的女人也跟着走了下来。
女人长发绑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很好,看起来很年轻,穿了套白色的跆拳道练功服,腰间扎着的黑色带子证明了她应该是个黑带高手。
“黑带高手”走下楼梯看到容肆,不容分说,一个侧踢就踢了过来,速度很快,角度刁钻,容肆侧身闪过。“黑带高手”不依不饶,腿风凌厉继续攻了过来,几个回合就将容肆逼到了门口。容肆边躲边大声嚷嚷:“妈,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
原来这“黑道高手”就是容肆的母亲,佘羽琼。
“哪里错了?”佘羽琼的攻击不停,出拳、下劈,一招一式都完美无缺。
容肆被打得只有躲避的功夫,根本无力还手:“好几天没回家,我错了我错了。”
“知道就好。”佘羽琼这才满意地收了手,接过用人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汗,眉毛一挑,问,“这几天死哪里去了?电话都不接。”那女王样的姿态,跟刚才那只叫做菲菲的波斯猫如出一辙。
“我朋友病了,我在医院照顾他,本来昨天准备回家的,结果另外一个朋友又病了,没办法,我只能留下来陪夜。”容肆在佘羽琼面前瞬间变成了乖乖小孩,有问必答。
“怎么让你陪?他的家人呢?”佘羽琼喝了口水。
“就是没家人才必须我陪的。”容肆为证清白,说着指了指被他们母子吓到在墙角站着的阮惜,“你看,我把人都带来了,你自己问。”
佘羽琼这才注意到阮惜,起初只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眼熟,待仔细一看,瞬间愣在了当场,半天都没有动作。
阮惜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走过来问好:“阿姨,您好,我叫阮惜,是容肆的朋友。”
佘羽琼依旧没动,美丽的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不可思议再到纠结,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飞快转身跑回了二楼。
阮惜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许久才试探地问容肆:“你妈是不是也讨厌我?要不,我还是走吧?”
“别走,我妈绝对不是讨厌你。”容肆神秘地朝阮惜笑了笑,“她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阮惜更是不解。
“难以接受我的生命里出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女人。”容肆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容暧昧,然后牵着她的手上二楼。
2.
阮惜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里,离容肆的房间不远,中间隔了一个楼梯和活动室。那个巨大的活动室是专属于佘羽琼的,她闲暇的时候喜欢在里面练习跆拳道,那是她独特的休闲方式。
容肆领着阮惜经过那间活动室,阮惜分明听到里面传来佘羽琼发狂地踢沙袋的声音,那一声声发泄一样的巨大声响,惊得阮惜一阵瑟缩。
“阿姨,她没事吧?”阮惜抬头问容肆。
她觉得佘羽琼大概误会了她和容肆之间的关系。有的母亲,特别是单亲家庭独自带着儿子长大的女人,都特别辛苦特别孤独,所以当好不容易抚养长大的儿子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时,总会有些难以接受。
“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我们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容肆明知故问,笑得像只狐狸。
“就是那种关系啊,男女朋友的关系。”阮惜瞪他。
“我从来没带女生回过家,所以很难让她不往那个方面想。”容肆推开客房的门,带阮惜进去,“不过被误会成那种关系也没什么不好的。”
“连楚月也没带回来过?”阮惜狐疑。
“啊?咦?你知道我和楚月的关系?”容肆有一秒钟的惊讶,随即想到她跟白楚昊的关系,白楚昊会告诉她一些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笑嘻嘻地过来捏她的脸,转移话题,“放心,不管我有多少异性朋友,最爱的都是你,你是我的小偶像嘛。”
“容肆。”阮惜见容肆嘻嘻哈哈没正形,气得拿枕头丢他,被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然后捂着头跑出房间,说是吩咐用人帮她准备生活用品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阮惜一个人,她无事可做,只能来回打量着眼前的房间。这个房间不算很大,但是布置得很精致,欧式的白色大床,整套的梳妆台和衣柜,地板是原木色的,床边的位置铺着精美的地毯,没什么多余的细碎装饰,干净利落,显得很大气。阮惜坐在床头,突然想起了住在陈家的时候,陈夙愿的房间就是这样的摆设,干净利落,一丝不乱,就像他的人一样严谨,跟她那个狗窝一样的房间简直是一天一地。
想到陈夙愿,似乎又不知道牵动了身体里的哪根神经,全身都绷紧了,接着胃里的不适感席卷而来。她慌忙蹲下身,抱着床边的垃圾桶,一阵干呕。
这时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用人抱着崭新的床单被褥走了进来,看到阮惜在吐,慌忙放下东西过来询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阮惜脸色发白,头还埋在垃圾桶里,只是使劲摆摆手。
“要不要叫医生?张医生住得不远,很快就能到。”用人又问。
“不用,叫医生也没用,我刚从医院出来。”阮惜好不容易压住胃里的翻涌,抬起头来,虚弱地笑笑,“医生叫我好好休息,没什么大碍。”
“哦。”用人点了点,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面露喜色,“我明白了,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然后喜滋滋地开始铺床,铺完之后就笑着出去了。这次轮到阮惜莫名其妙了,她总觉得那个用人的笑容有些奇怪。
不过,眼下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想其他的事了,接二连三的折腾让她有些困倦,在床上靠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不过没睡多大会儿就被容肆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哀号声吵醒了。
阮惜慌忙坐起身,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也来不及多想,跳下床就往楼下跑。
楼下十分的热闹,几乎所有的用人都跑来了。佘羽琼换了一套黑色的裙装,手里拿了根棒球棍,发狠地朝容肆身上抽。容肆上蹿下跳,四处躲避,但是身上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用人都心疼容肆,忙着在一旁劝:“太太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
容肆也边躲边哀号:“妈,您打我也要给我个理由啊,您到底是不是我亲妈?”
“我不是你亲妈,我恨不得没生过你这样的小畜生!”佘羽琼越打越来气,下手更重。阮惜再也看不下去,冲过去挡在容肆面前。
“阿姨,您要是不喜欢我,我可以走,不要再打容肆了。”阮惜看着佘羽琼的眼睛,恳求道,“容肆是好心才收留我的,我们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阮惜突然冲过来,佘羽琼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收住,棒球棍狠狠打在了阮惜的身上。佘羽琼愣住,丢下棒球棍,来来回回地检查着阮惜,显得很惊慌:“我打到你了,疼不疼?有没有事?哎呀,干吗突然冲过来,容肆那小子挨几下有什么关系,要是伤到你可怎么办?”
之前的躲避,现在又突如其来的关切让阮惜有些手足无措。她摇了摇头,说:“没事,不疼,阿姨您不要再打容肆了。”
佘羽琼扶阮惜到沙发上坐好,回身瞪了容肆一眼:“今天先饶了你,坐过来,我有事要说。”
容肆揉着浑身的疼痛,幽怨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看到阮惜和佘羽琼坐在一起,眼睛里有一丝的笑意闪过,随即被脸上的哀怨神色掩盖。
“这个孩子不能留。”佘羽琼看着阮惜的小腹,表情坚毅,眼神里却有难言的痛苦,“留下来他也不会幸福,而且也会成为你们未来痛苦的根源,有些事一开始就错了,绝对不能让它一错再错。”
“孩子?”阮惜错愕地看着佘羽琼,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痛苦?阿姨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不等阮惜把话说完,容肆就冲了过来捂住阮惜的嘴巴,仰了仰脖子,一副大无畏的表情:“妈,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允许这个孩子有事,这是我和小惜的孩子,我爱他。”
这下子阮惜彻底呆住了,她使劲掰容肆的手,想问他为什么胡说八道,可是容肆发了狠地不让她说话。她一时间竟掰不开他的手,只能“呜呜呜”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和她不能在一起。”佘羽琼激动地站了起来,美丽的脸上因为气愤而涨红,“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她是陈宁生的女儿,我知道,当年妈妈爱过陈宁生我也知道,可是那是你们上一代的事情,凭什么阻碍我们下一代?”容肆也很激动。
看着容肆认真的脸,阮惜有些看不明白了,明明只是一个瞎话,为什么他会这么认真?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