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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说完这番话,绯寿青涵阿霖,还有纱幔中的人影再次散了开,消失得无影踪,只剩下个冷冰冰的神宫。

“母亲……”还没回过神,一个小男孩跑过来,伸出双手仰着头,“抱抱。”

雪白的短发,精致的五官,剔透的紫罗兰色眸子,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穿一身白色的小袄。

可爱得让我的心一阵激动的狂跳。

“你是首林?”我问。

男孩甜甜地一笑,笑容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我是首林。”

管他是不是我虚构的人物呢,这么帅气可爱的儿子谁不想要?一把将他抱起来,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随后狂喜褪去,一种难以形容的疲倦瞬间涌遍全身。刚刚被吃人的妖怪追杀,马上就被拉入梦境回忆无数乱七八糟的前世,转眼还能在梦中看到自己的孩子。自从招惹了妖界,我的情绪起伏时常处于过山车状态。再这样下去不是被吓死,就是心脏承受不住大喜大悲停止工作。好累,坐到雨神的书案边,看着首林莹润可爱的脸蛋,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母亲不要不开心,”首林懂事的安慰道,“我能预见未来,母亲会否极泰来,经八十一难抵过三十岁天劫,幸幸福福过一世。”敛眸,露出同年龄不相符的黯然神伤,“可是,母亲一定要让父亲选我,我想陪着母亲。”

为什么他一直强调要我选他?脑子有些不够用。“妈妈不明白你的意思。”

“母亲会明白的。”

还是不明白,沉默了片刻,我又问:“为什么刚才,我像是变成了梦里的人,变成了别人,不受自己控制。那些也都是我的回忆?”

“是,母亲的魂忆被窜改过。有些回忆,被人用神力刻在母亲灵魂上,为的是掩盖另一些回忆,所以,无论母亲转世多少回,都感同身受,被幻像蒙蔽,对那人矢志不渝。但母亲与父亲的回忆很多被人丢掉了,是首林从灵魂碎片中找出来的哦。”

“被人丢掉?谁做的?”

还能是谁?

似乎能探知我心中所想,首林不忿地点点头:“就是他,母亲放心,以后有我,一定能把那人掩盖的事实生生世世还给父亲母亲。有我在,螣王天罚结束,会复活。”伸出小小的手,撩起我耳边的头发,“只要母亲选我,一定要选我……”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然后我突然从梦里醒了过来。

醒过来时外面的天依旧黑着,窗外一片化不开的黑,四周一片真空般的死寂。秦夫人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还打着呼噜。她的呼噜声很响,仿佛一头愤怒的牛在喘气,而这种声响给我一种莫名有种苟且的安全感。好像觉得有同伴会保护自己似的,虽然对方的大肚子看起来对我来说是一种讽刺。

两个孕妇和两个死了一样的男人,被一群妖怪包围在屋子中央,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绝望?

活动了下因紧捏刀柄发木的手掌,忽然发现桌上的桐油灯快燃尽了,火焰只剩一豆,灯芯眼看着就要被桐油淹没。起身走到桌子前用灯棒挑灯芯,把桌上趴着睡觉的秦夫人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滋……”这当口一个小黑点从天而降,落在灯油中,将灯芯砸得一按,发出肉被火炙烤的声音。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漆黑的蜘蛛,它在灯油中挣扎了下,蹬直了几条腿。

见识过无数诡异场景的我早已不怕蜘蛛蟑螂之类的东西,木然地用灯棒挑起蜘蛛想往外甩,黑点忽然像雨一样落在桌子上,地上。着地便开始乱爬,密密麻麻地移动着。没多久便成团成团地往下落,全是黑色的,黄豆大小的蜘蛛,布满了整个地面,像铺了层会移动的黑色地毯。

我有点发怔,直到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蜘蛛,痒飕飕的,才控制不住一声尖叫,抬手想拍掉身上的蜘蛛。

“啊——!!”这时秦夫人发出了一道更凄厉的尖叫,抬眼一看,她抱着正嘶嘶冒烟的右手,手掌中心沾着几只被拍瘪的黑蜘蛛,还有一些绿色的汁水。

一个激灵,我停住动作大声喊:“这种蜘蛛有强酸,不能拍。”

“啊!”她哭叫着,居然忍住没再乱动。使劲把手一甩,把手上沾着的蜘蛛残骸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甩在躺在墙边的秦先生胸口,冒出一道黑烟,那团蜘蛛残骸沾着身体,就像滚烫的煤球落到蜡人上,嘶嘶地融化了进去。

随后只听闷闷的一声“啪”,充气玩偶破裂时发出的声音,就见秦先生的胸口爆开了一个洞,奶白色的汁水从洞口哗哗涌出,胖乎乎的身体眼看着就瘪了下去,变成一张人皮浮在白色的汁水上。

又腥又酸的味道在屋里弥漫开,熏得人想吐。

“当家的……”嚎了声,秦夫人抬脚就想冲。

“孩子!”我忙喝住她。

她的一只脚停在了空中。

“想想你的孩子!”我说。

对于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她就那样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挂着一身的黑蜘蛛,还不敢张嘴怕蜘蛛跑进嘴巴,闭着嘴呜呜地哭,泪流满满。

而屋里的黑蜘蛛仿佛很喜欢这味道,顿时兴奋起来,汇合在一起排山倒海似的涌动,滚着团往秦先生那边跑。不一会儿就把秦先生淹没,成了一座蠕动着黑色小山,没多久连我们身上的蜘蛛也爬得干干净净。

趁这个机会,我冲到床边用力抱起白知秋的身体使劲晃:“GG!快醒醒!GG!”

白知秋没有醒。

依旧紧闭着眼睛在昏迷着,头随着被我甩得晃来晃去,像只没有生命的玩具,身体烫得像块火炭。

“GG!白知秋!”又徒劳地抱着他叫了两声。无数黑蜘蛛依旧不断从茅草屋顶缝隙中往下掉,想到黑蜘蛛吃完秦先生就会重新对付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我咬牙抱着白知秋就拖,可他实在太重,只勉强拖得动了下。

就在快被绝望完全吞噬的时候,白知秋突然一轻,定睛一看原来是秦夫人,她的右手仍嘶嘶的冒着烟,上面全是绿色汁水和血水。面容还因为哭泣扭曲着,却抱住了白知秋的胳膊。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激动得想哭。

我们俩一人架着白知秋的一只胳膊,秦夫人用右手抖抖地拿着桐油灯。我拿着村正刀,把刀鞘别在腰间,拉开了房门。

除了影影绰绰被灯光照亮的走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但两只妖怪随时会出现……

小心翼翼地架着垂着头的白知秋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大厅。忽然一颗苍白的人头坠到我眼前,近在咫尺直贴着我的脸。头顶被一根透明的丝黏着挂在半空,没有头发眉毛,像个洗干净的白萝卜。嘴巴大张,像是要大声叫喊,在桐油灯的照射下甚至能看清他嘴里的蛀牙。

我一愣。

没反应过来一根冰凉的东西环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吊得双脚离地。随之而来的凶猛力量让我的喉咙瞬间窒息,四肢发僵。危急时刻潜力爆发,双手举起沉甸甸的村正往头顶一挥,施加在我脖子上的力道突然间消失了,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腹抽筋似的痛,冷汗浸透了衣衫,连脑袋都跟着晕起来。

等天旋地转的感觉稍稍褪去,我抓起一旁即将熄灭的桐油灯四下打量。看见秦夫人和我刚才一样被吊在半空,两只眼睛都快鼓出来,双脚拼命乱蹬。而白知秋正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回房间,一双腿在门口一晃,门就重重地甩上了,只在地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和我一样,白知秋是附在别人身上的,要是死在这个时代他就再也回不去了。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怕了,站起身砍断秦夫人头顶的东西,拖着刀就朝房间奔去。

冲到房门前使劲推门推不动,想撞门肚子又疼,气得我失去理智,横着刀就往门上劈。刀刃刚碰到门板,门砰的一下弹开,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溢出。眼睛刺痛,下意识地闭上眼皮。想着白知秋还在危难之中,又咬牙撑开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泓湖水,浅蓝中带碧绿。潭上隐隐结了冰,冰上黏着火红的叶子,灼热刺目,分外妖娆。

细雪纷纷地飘。

湖边一座白玉台,一袭白色的身影端坐其中,清雅绝伦。一根白玉发簪斜插入发,青丝滑落于肩头,被雪白的狐裘衬得乌黑柔顺。修长的指尖轻拂蕉叶琴,雅音悠扬,震得湖边一枝鲜红寒梅在寥寥青烟中微微颤抖。

阿霖和青涵立侍其后,一人着白衣,一人着绿衣。

不远处无数金甲神人持械而立,神情肃穆,分明即将开战的阵势。

我又进了梦境,在没做梦的情况下……

此时一阵狂风骤起,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此外还有阵阵男女吟唱似的音乐声从头边穿来。音调庄严,好似颂歌一般神圣,但落进耳朵里,整个神智都随之震荡,心底深处不由自主腾起了一种心战胆颤的感觉。恐惧,敬畏,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双脚发软。

抬头看向音乐传来的方向,看到一群纯紫色的孔雀簇拥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凤凰,缓缓朝这边滑来。触目惊心的红云,血似的红色,跟在群鸟身后翻滚着吞噬了天空,将天空分成一红一白两个部分。

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雨神指尖的速度突然加快,琴声里金戈铁马,和在天边传来的吟唱声中。虽然柔和,却隐隐藏在股莫名的力量,与吟唱声相纠缠,抵消,让那种令人恐惧的力量小了许多。

群鸟已飞到正当空,血红正正好把天空分成平均的两半。

其中两只紫孔雀轻盈地飘下,落地变成两名俊俏的紫衣少年,冲雨神作了一揖。身上再紫光一现,身形遽变,一人化成了一架孔雀首贵妃椅,一人化成了一张孔雀纹矮桌。

“啾——”

凤凰声啼,清脆悠长,天地一震。

翅膀一扇,化成如烟黑纱和金色丝绦,云一样上下翻飞。

金色凤冠闪闪发光,散发着威仪天下的气势。

完美无瑕的五官无限风流。

若仙般飘上白玉台,慵懒地倚在孔雀首贵妃椅上。长袖一扬,黑袍翻飞,纤纤素手扶着孔雀首,脚自在地蜷缩,黑云似的衣袍缱绻一地。

绝美,集天地之精华,汲日月之灵气。窒息的诱惑,令人心神荡漾。

眼中水波般的光芒如月华一般剔透干净,安静的望著雨神,朱唇轻启:“赤将,这次你酿了什么酒?”

琴弦轻拨,矮桌上白光一闪,出现一只高脚水晶杯,杯中盛着碧玉般的液体,液体中银光点点,浩瀚如星海。嘴角轻扬:“碧仙,九十九年月华与昆仑山山顶三千年开五朵雪莲酿制,璩,你又酿了什么酒?”

玉似的小指一点,矮桌上出现了另一个水晶高脚杯,里面盛着紫罗兰色液体,液体中金光点点,耀眼如日光:“曜魔,十八层魔域地底寒冰化水,极夜之地万年月昙酿制。”

“这样……”雨神端起那杯曜魔,“不知是你的酒诱我坠魔,还是我的酒引你升神。”

脸上绽开淡笑,犹如日光斜射入昆仑山的万年寒冰,拈起碧仙:“赤将子舆,为何你不生而为魔?”

“璩鳯,为何你不生而为神?”

相视一笑,仰头而饮,然后把杯子往后一扔,同时朗笑出声。

“平手。下次品酒,恐又得等万年。”璩鳯道。

雨神笑得更欢:“九霄上下,赤将子舆唯引璩鳯一人为知音。为知音等万年,值得。”

手撑下巴,玉指轻点太阳穴:“神魔之战,总让你我烦脑。斗酒分不分胜负,我们唯有战一场。”

“那是自然,否则魔皇天帝会以为你我忤逆。”

“喝得不尽兴,”黑袍腾空而起,瞬间化黑色金纹劲装。身下贵妃榻亦一起腾空,金光一化,变成一把黄金长枪,枪身裹着熊熊烈焰。抓枪在手,悬浮在半空,英姿飒爽,“我们便来打个小赌,此战谁输,就去渡一次人间劫。”

“有意思,”白袍腾空,化成白色银纹劲装。身后的青涵紧随其后,绿光一闪成一把碧玉刀,刀身裹着雪雾似的薄烟。拿刀在手,身形一晃朝璩鳯袭去,“那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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