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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播种祭

梦幻历991年沐之月36日(小队进入森林前三日)。

夜幕降临,篝火冉冉升起,播种祭——索米达亚村庄每年最大的两个节日之一,正式开始。

斯蒂恩塔大陆一年有十二个月,每四年按照一定规律增加一个创生月。月份各有命名,每个月却都有36天,平均划分为4周,每周9天。

沐之月相当于地球上的二月,是冬天的最后一个月,也是以农业为主的村庄冬歇的最后一个月。它的最后一夜也就是冬季的最后一夜,村民们通过在这夜举行祭典向掌管生产与丰收的年轻女神泰丝祈福,期待村庄今年能拥有一个好收成。次日一早,风之月1日,也就是春天的第一日,村民们将开始又一年的辛苦劳作。

因此,作为辞别冬日迎接春天的重要祭典,村庄里每一个人都十分热情积极地投入准备。而且每一个人也必须参加,就算是临时在村庄里歇脚的冒险者、过路者们也将被邀请,一起参与活动。

篝火燃起的一刻,村里所有的年轻人都将聚集在篝火旁围成圈,跳起献给女神的“春之舞曲”。

——这也就是今夜,莫雪依被维达苏珊两人套上一件她们亲手做的小礼裙,推进公共场合的原因。然而,就在她进入会场的一刻,周围的年轻人立刻自觉地退远好几步,谨慎地打量着她,毫不掩饰自己恐惧与厌恶的表情。

她默默将众人的打量尽收眼底,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却又突然被跟在身后的维达婶婶和苏珊阿姨抓住。

“去吧,茉依。”维达婶婶拉着她的手带着些粗糙的感觉,却和她脸上的笑容一样温暖,和伊诺克一样的深蓝色眼睛慈祥地望着莫雪依,“你总不能永远逃避下去,给他们一个机会了解你。”

但恐怕不是自己不给他们机会,而是他们已经凭借她额头上的印记给她下了罪人的定义。

莫雪依苦笑,说是神权时代的悲哀也好,她的的确确被整个村庄厌恶着,甚至被严禁进入村子中央的神殿,唯恐她触怒女神。

苏珊浅褐色的眼睛微微转了转,拉起莫雪依的裙摆,同样用温柔的语调说道,“这么漂亮的裙子可做了我和维达好几天,花了不少钱和功夫,就算是为了我们……茉依,去跳一支舞吧。”

碧蓝色的长卷发拖曳至腰,容貌秀美的苏珊和整个村庄朴实村民们的长相格格不入,举手投足也有一股难言的优雅。听闻她确实来自村外,当年遭遇意外被村里的猎人所救,养伤期间爱上那个猎人,所以才心甘情愿留在了村里。容貌出色,性格温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且有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追求她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莫雪依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裙,柔软的银蓝色布料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形,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覆盖着白纱的裙面细碎地缝着些许亮片,凑成一朵朵晶亮的“雪花”,别添一分少女情怀。无论是作工还是材料,两位婶婶阿姨口中所花的功夫恐怕所言非虚。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可是……就算我想去,我也没有舞伴啊。”

掌管生产与丰收的泰丝女神同样也保佑着村庄的子嗣兴盛,所以献祭的“春之舞曲”是合舞,给村里的年轻人们提供了一个极其浪漫的节日环境。但于她,却是一个极度的讽刺。

维达和苏珊对望一眼,一齐望向已经站在篝火旁准备就绪的人群——首位上,换下常规猎装,穿上她们两人同样特别准备的节日礼服的伊诺克格外显眼。栗色的短发,英俊的五官,忧郁而深邃的深蓝色双眼,成为他的舞伴无疑是每一个女孩的幻想。然而,早有一个梳着亚麻色辫子的高挑少女挽住了他的手臂,恶狠狠地警告着周围想要靠近得女孩子们。

“我明明早就吩咐伊诺克给你当舞伴了……”维达婶婶歉意地看向莫雪依。

莫雪依的双眼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深,“是我拒绝了他,他才答应了玛丽安的邀请。”

“茉依你讨厌伊诺克吗?我还以为……”维达婶婶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却被苏珊摇头打断。

清澈的浅褐色眸子了然地望着莫雪依,“你是怕连累伊诺克是吗?”

莫雪依淡淡地答非所问,“他原本比现在受欢迎的多,而且玛丽安是村长的女儿,长得也很漂亮,我觉得他们更加般配。”

她抬头望向人群里的伊诺克,伊诺克却也恰好抬头望向她,目光相交,她挤出一丝微笑。伊诺克却紧锁着眉头,表情复杂。

为避免玛丽安察觉到两人的交流,莫雪依立刻移开了目光。

“不就是一个舞伴吗?我来不就好了!”

三人间忽然插进一个小小的身影,介于儿童与少年之间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

小蒂姆,苏珊的儿子,继承了母亲蓝色的头发,却也有一双蔚蓝如海的漂亮大眼睛,实在是非常可爱。不过这仅限于他的外表,性格倔强又喜欢恶作剧,他可让苏珊为了教育他伤透了脑筋。总是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人小鬼大,同样也总是和莫雪依作对,总是不服气忙着做活的苏珊让她管自己。

不过这只是对内,这个别扭的小孩对外可是护短得紧,勇敢地保护着这个重组家庭。若有人敢说莫雪依的坏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或是干脆和对方打上一架,直到莫雪依听到风声把他领回去。

“谁让你把伊诺克哥哥气走的……哼哼,还不快来感谢我!”看莫雪依没反应,他不由又得意洋洋地加上一句。

“扑哧”,反应过来的莫雪依不禁捂嘴失笑,一把搂住小蒂姆,对着他的头发一阵狂揉,止不住嘴角扩大的弧度。

“喂喂!放手!不要突然发疯啊!”蒂姆被她突然袭击了个正着,红着脸挣扎开,躲到了苏珊的身边。

苏珊温柔地帮他理了理头发,“蒂姆,你还太小了,至少还有三年,你才能参加祭舞。”

蒂姆顿时涨红了脸。

莫雪依又忍不住扯了扯他鼓起的包子脸,灰暗的心情一下子放松起来,“不过谢谢你啦,小勇士,再等几年我再陪你跳吧。”

蒂姆又一次挣扎着躲开,“说……说好了!三年之后,我就陪你跳!”他向莫雪依伸出手,做出“拉钩”的姿势,正是当初莫雪依追入雾霭森林劝他回村庄时,与他定下一起保护这个家的诺言时教给他的手势。

莫雪依笑着蹲下身,和他四目相对。与他勾起小指,两人的大拇指相印。

维达和苏珊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面露不解之色。

莫雪依重新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我还是去问问莱亚吧……我才不会辜负两位婶婶那么用心做的裙子呢!”她展颜一笑,表情顿时明媚起来,令人眼前一亮。

银蓝色的礼服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她的容貌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自有一股遗传自母亲的古典韵味。尤其是在这一群异族长相中,一头及腰的柔顺黑发与一双如夜色一般的神秘双眼别具一格,令人忍不住关注。

但也仅仅限于关注罢了,她额头如火焰般的暗红色“神诅之印”魔魅般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更不用说是和她共舞。

看见她的走近,莱亚主动地迎上前,弯腰接过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很高兴能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见到你,美丽的小姐。”

听出好友揶揄自己的意思,莫雪依只得无奈地回礼,“你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月之子阁下。”

两人相视一笑,拉近了距离。

“怎么,找不到舞伴了?”莱亚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窘境,“我倒不觉得伊诺克会和你跳……”还有造成这个窘境的罪魁祸首。

莫雪依无奈地耸耸肩,“我只是来问问‘阁下’你愿不愿意赏脸来陪我跳一支舞而已,请‘阁下’不要想别的事情好么?”

莱亚却也歉意一笑,举了举手中的里尔琴,“很遗憾,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我已经答应村长要为播种祭献上一曲了……你要不要试试去找别人?”他指了指一旁同样没有找到舞伴的青年们。

莫雪依顺着他的手一扫,看出他们落在自己身上复杂的眼神,嘴角冷冷一笑,“只怕就算我邀请,他们也没人敢跳。”眼神一顿,她却是将眼神定格在了三个黑衣人的身上——两男一女刻意低调地站在人群的角落。

典型的三人冒险小队,唯一的女性年纪和自己相仿,棕色的长发编成了一条不长却粗的辫子。她和身旁的一位青年攀谈着,似乎对播种祭有着很大的兴趣,她旁边的青年相貌平常却有着一股别样吸引人的魅力,让人有点移不开眼睛。

感觉到她的打量,唯一一个连容貌也隐藏在兜帽里的男性同时也向她投注去了目光。尽管看不见他的眼睛,莫雪依却能轻易地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自己,让她心头一凉。

“你还好吧?”看她奇怪地一僵,莱亚关心地问道。同样投注去目光,他却也奇异地勾了勾嘴角,似乎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是他们呀。”

莫雪依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并且假装不在意对方的打量,“莱亚,你知道他们?”

“今天刚来村里的冒险者,寄居在神殿,发布了一个悬赏任务。”莱亚略带神秘地一笑,“赏金10枚金币……寻找能带领他们进入雾霭森林腹地的向导。”

来不及为巨大的赏金数字惊呼,悬赏的内容再次让莫雪依倒吸一口冷气——每一个生活在索米达亚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进入雾霭森林腹地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他们想去做什么?”莫雪依眼神闪烁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

“没有详细说,似乎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莱亚观察着她的神色,想起她的身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端倪,“茉依,你不会……”

“就算有什么事,也等过了播种祭再说吧。”莫雪依却果断打断他的话。

两人谈话间,村长盖文已经走上了临时搭建的祭台,召集符合献舞条件的年轻人们在篝火前汇合。先由女孩子们列队,然后愿意成为她们舞伴的青年们站到她们的身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莫雪依在心底哀嚎一声,却勾起了嘴角,向莱亚行礼道别,挺直腰杆走到了篝火边。

成双成对的年轻人里,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站着,仿佛一支迎着火光而立的银蓝色冰花。夜色温柔地为她披上朦胧的面纱,隐去她嘴角的落寞,只留下一双倔强而高傲的眼睛。

目送着她离去,那似曾相识的逞强和记忆里的某个少女的身影不谋而合,莱亚几乎抑制不住自己跟上去的脚步。

然而……

看到搂着蒂姆的苏珊阿姨和维达婶婶投来的担心目光,莫雪依只宽慰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放下环住自己身体的手,她放松身体,深吸一口气,迎着周围或嘲讽或厌恶的目光挺直身体。

再艰难也只有一曲,很简单的。

她为自己打气,掩住眼里所有的落寞和慌张。

人群某个不起眼角落却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还有衣物被掀飞的声音,伴随着某个高挑而修长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身边。

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冷的光华,正如标准的邀请礼规定动作,带着薄茧的修长右手落在她的眼前。区别于普通冒险者的粗犷形象,兜帽下的青年显然更像一名贵族,而且绝对不是出生于一个小贵族家庭。

“美丽的小姐,愿与你共舞。”他淡淡地开口,除去那抹天生的冰凉与疏离,声音入耳低沉带着磁性。

虽然穿着的依旧是普通的衣服,但天生具备与后期培养的气势不允许任何人的轻视。仿佛他未离身的那柄银色长剑,他也具备着那种凌厉而锐利的气质。

压下心中的惊艳,莫雪依勾起嘴角,迎着那冰蓝色的目光缓缓屈膝一礼。

“……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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