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六月的是漫天纷飞的试卷。
冠山中学很快就要迎来一年一次的高考了，学校里到处挂着励志横幅，每个高三的班级也都挂出了属于自己的口号。文采飞扬诸如：“勇者，必以决斗之勇气与四张试卷一决雌雄；懦夫，概以鼠目之寸光忧人生此战必输无疑。”
走激昂路线：“决战高考，改变命运。屡挫屡战，笑傲群雄。”
自然还有实际路线：“争分夺秒巧复习，勤学苦练创佳绩，攀蟾折桂，金榜题名。”
老掉牙的，每天在身边磨的：“不经风雨，怎见彩虹；拼搏三年，幸福一生。”
这样的励志，偶尔听听还是有用的。太多了恐怕只会让人麻木。小叶走过这些鲜红的誓言，刚进教室，就听见有人大喊：“扔书了，扔书了。”
高二的教室一下沸腾了，大家都纷纷出去看。
这几年，每到高考前几天，冠山中学流行高三集体撕书，扔试卷。整个学校就像要出狱一样激动。小叶拿着相机就冲到了一楼教学楼后面，记录这伟大的一刻。
这个地方，满是栀子，清香四溢，纸片和花的颜色一样，只是带给人完全陌生的感受。小叶小心翼翼地对着天空，拍那些高三人的疯狂。很快有人看见小叶，直接谩骂，朝他嘻嘻哈哈地扔书。
小叶从没想过，一个纸屑飞扬的天空竟是这样压抑。可能是因为当相机对着天空，测光的问题。
拍了几张，小叶撤了。鲜红的誓言，纷飞的试卷，洁白的为离别盛开的栀子，这一切忽然像一个笑话。回到教室，小叶发了一会呆，不想要自己高三也这样用激情掩饰无力，就埋头写作业了。何宁从外面进来，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记单词了。
下午，接送冠山中学奔赴考场的大巴来了。这个时候，天也下起了雨。
“今年的梅雨季提前了半个月。”小叶自语着。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一副眼镜的反光暴露了他的位置。他大约是担心高三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学生，走进教室随意说了两句：“你们也看到了，他们那帮高三走了。明年就是我们了，现在踏实一些，到时候瞎激动少一些。”
少有人在意他讲什么，大多埋头于自己的事。这么多年书念下来，对于班主任或者学校，一些特定要讲的话，已经麻木了。可作为一个系统，教育系统，需要有特别的地方很少吧。
学校这样的地方，必须是和谐的。
每一任校长大多只要在任期内学校正常就行，敢为人先之类的很快就流于形式，然后人也是中年，很多东西不用别人阻止自己就感觉力不从心。再拖家带口的，所有一切都按常规的来吧。
人在一个位置呆惯了，只要有符合那个位置的利益，不管分内分外，时间久了，就懒了。动物也一样。其实很多时候，所谓的创新、改革是违背人天性的。
小叶在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笔下解着数学大题，三角函数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小叶高二在二楼，那时还是高二（1）班，刚好有棵桂树长在走廊外，看不见他们高三离开的样子。只是感到嬉闹之声渐渐小了。小叶也知道一年后就轮到他们了，只是没人知道一年后会怎样。
六月的模考因为高考取消了，接下来直接是金丽衢十二校联考。上了高中已经没有什么期末考试了，都被各种联考代替。只是他们这样的学校，不会纳入这些联考总的水平统计中，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很多人都成了配角，有些人一下子就一生。
可是不要忘记，当看向自己的时候，世界是配角，而且绝对是一生。
课间，二楼高二只有两个班，一班和二班，其他都是高一。小叶在走廊上，和以往一样站在这里看远处发呆。不远地面上的白色的试卷在视线里显得很突兀，小叶没有办法避开它。
阿拉丁过来：“发什么呆呢？这鬼天气又下雨了。”小叶看看他发红的眼睛，想笑：“怎么，昨天晚上小说看到几点钟？”
“小说？哥哥这几天不看了。”阿拉丁总是这样神气，让人感觉这个世界很明朗。
“行行行。那眼睛怎么跟兔子一样。”他其实知道小叶意思，不过也没说什么，一扭一扭走了。
阿拉丁从高二开始坐在小叶身边，可是一直都没怎么深地说过话，大家只是平时打哈哈走过了。很多人在生命中都这样，可又有谁能说这样错了，是不珍惜朋友。
多年后，没有人知道，也许联系你最多的就是那个平常不言语的人。
上课铃声响了。小叶回到座位，看着英语老师拿着一堆试卷走上讲台，下面都是怨声载道。“哇咔咔，你们可以把试卷堆到明年，然后也这样从三楼或者四楼飞下来。”英语老师向来搞笑。
“老师，他们兰城的高中都放假了喂。为什么我们不放假啊！老师让我们放假吧！”易多多大嗓门一下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你跟校长说去啊，敢吗！我还想放假呢？你们老师还想和我一起去旅游好吧。”英语老师顽劣一笑。他似乎不在意学生开的玩笑，他似乎把他们之间看成是一场游戏，大家开心最重要。
小叶看看何宁，这个小叶一直不知道怎么落笔的人物，他身上很多气质似乎与生俱来。然后这小子发现小叶看着他，有点不自在：“你干嘛！刚才那眼神。”
“没什么，没什么，看看，看看而已。”小叶打哈哈。
他作无语状。
“你说，我们毕业一起骑行怎么样？”
“这个.”他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大约停顿了一下，“近的话，肯定没问题。”
“就这么说定了。”
“.”
纷飞的六月，所有人都希望撒下飞走的试卷能换来一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