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霖说者无意，方晖听了此话，心中不免突地一跳，欧阳霖双目雪亮，盯着他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晖嗯了一声，说道：“你姐姐确是漂亮”欧阳霖作势要打，两人嬉笑之中，方晖心中却颇有茫然。自湖州相遇欧阳霖，金锁相赠，再到客栈相救，大同城外欧阳露百里追袭，欧阳霖娇俏可喜，斯文温柔，欧阳露却是倨傲果决，冷艳情深，两者的印象却又慢慢模糊重合了起来。
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方晖正自胡思乱想，驿馆之人进来通报，说道刑部的上差来了，请两位出去正厅相见。方晖尚未接口，那边欧阳霖早就跳了起来，叫道：“哎呦好大的官架子，什么上差？是姐姐的上司来了么？”
两人来到正厅，见门口及至廊下，锦衣卫三步一岗，衣甲鲜明，甚为威武。方晖此时心中不免打个唐突，想起锦衣卫与旧约盟的旧怨来，复又想到：“如刑部知道，那嵩山石洞之中姓傅的老者，是为我所杀，却又不知如何？”正沉吟之间，已步入了正厅。见正面居中坐了一人，青袍薄甲，头戴纱冠，正宗的武将打扮，三十岁出头，脸上不露阴晴之色，不是王亦宸是谁？
右手侧面坐着一人，凤眉虎睛，总不超过三十岁去，一望之际只觉丰神俊朗，一袭白袍银甲，虽也是武官打扮，却更像是世家子弟。左手侧欧阳露面露微笑，身着大红外氅，一件薄薄的金甲顾盼生姿，越显得灿若玫瑰。欧阳露下手方坐着一名女子，神情颇为恭谨，眉目如画，穿着平民服色，却显得衣衫华贵。
方晖微一点头，拱一拱手，说道：“草民方晖，参见诸位锦衣卫大人，王大人嵩山一别，向来安好？”那欧阳霖却跳到姐姐身旁，抚着欧阳露的红氅，低低声音，却不知在说着什么。
王亦宸立起身来，笑了两声，道：“小房子你也一向可好？我听欧阳大人说道，你于大同城外力抗瓦剌奸细，又于平虏城机变退去强敌，果然英雄出在年少，这可好得很那。”
方晖虽见王亦宸待自己甚为亲厚，但他大了自己未必有十岁，说起话来却是居高临下，颇有些老气横秋之感，心下不喜，只淡淡地道：“草民没什么本事，不过机缘巧合罢了，若是刑部有什么封赏，王大人知道小房子是不会受的。”
王亦宸见他言语冰冷，当下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是是，在你心中，江湖之远，原是胜过了庙堂之高。来来，我给你引荐一下。”当下指着那白袍之人道：“这位是锦衣卫刑部副掌刑，李勋李大人，乃是点苍高手，一手牢哀山三十六剑大大地有名，你俩多亲近亲近。”方晖当下抱了抱拳，说道：“李大人有礼！”那李勋因他是王亦宸旧交，不敢轻慢，当下客客气气地站起身来还礼。
王亦宸又道：“这边这位姑娘，可说是旧相识，乃是人武镖局鸢总镖头的千金，鸢青鸢大小姐。”方晖在嵩山上山之时，曾路遇鸢武，知他武功甚强，为人又极是恭谦，当下向鸢青也是拱手施礼，说道：“鸢大小姐有礼，令尊一向可好？”那鸢青甚为客气，站起还礼道：“方少侠有礼，方少侠身怀绝技，家父一直赞不绝口，讲少侠日后必能誉满江湖。”方晖见着天下第一官用镖局的大小姐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但说话斯文有礼，绝无半点骄娇二气，又极亲厚，实有乃父风范，当下大生好感。
王亦宸继续言道：“欧阳大人因公事之由，一直未曾向小房子说起我锦衣卫之事。欧阳露实乃是我锦衣卫刑部右主事，刑部主事，皆为正六品，我锦衣卫主事，却与此任命不同，乃是正五品。”方晖闻言心中一笑，又想：“欧阳露是朝廷正五品官员，果然职司不低，抵得上一州知州了，怪不得这般厉害，主事便有五品，你们正负掌刑，岂不是要从四品、正四品了？嘿嘿，你这官大，却与小房子何干，没来由地与我说这个干吗？”当下说道：“小房子在嵩山上便曾对王大人言道，草民生于草莽，长于草莽，这官老爷的事情嘛，我却不知，却也不想知道。”
欧阳露见他出言顶撞，微微皱了皱眉头。那王亦宸却不以为忤，说道：“小房子快人快语，想是对我锦衣卫有甚成见？”方晖道：“草民所见无多，但北镇抚司于湖州之事，小人看不过眼，曾交过手来。”王亦宸甚为尴尬，当下说道：“此事欧阳大人已向我说过，东西两厂奉先帝旨，入主锦衣卫，原是为了这内耗之事，小兄弟放心，此事便就此揭过了吧。”顿了一顿，又道：“我锦衣卫虽是官方，但与江湖朋友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我一般，都是好兄弟、好朋友。我与这副掌刑李勋、右主事欧阳露、以及你认识的左主事安奇刚，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号，是成为刑部锦衣卫四相，小房子你可还听说过么？”
方晖一愣，说道：“草民在江湖之上，也薄有见闻，却未听说四相之名。”那王亦宸也不生气，指指李勋下首的座位道：“小老弟请坐。”待方晖坐定之后，微笑说道：“四相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可还知道吗？”方晖闻言一惊，脱口而出道：“这便听过，不想却是你们四人！”原来这锦衣卫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既是外号，也是锦衣卫对外的官职，锄奸卫国，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
欧阳露开口道：“方少侠，今日安大哥不在，我们几人想来跟你商量件江湖上的事情。”方晖见是她开了口，顿了一顿，说道：“请大人吩咐。”
欧阳露见他说得尴尬，脸上一红道：“我已向王大人禀告过西北之事。大同城外两名瓦剌细作，武功甚强，皆是瓦剌国师弟子。况有西域五邪出山，我锦衣卫虽是兵戎齐整，但江湖高手却捉襟见肘，想请方公子斡旋此事。”
方晖两手一摊，说道：“承蒙刑部的大人们看得起，小房子一个江湖混混，哪里帮得上什么忙，还望大人们三思吧。”此时那一言未发的李勋却开口道：“方少侠何必过谦，少侠年纪轻轻武功卓绝，更是交游江湖中各大门派，以前锦衣卫杀戮内争，多有过失，此时国事当前，少侠一腔血性，又是名门之后，自当为国效力。”
方晖听他说到“交游各大门派”，又说“名门之后”，心底突起一跳，莫非他知道旧约盟之事了不成？那李勋见他不语，向站在门口的一名小校挥了挥手，道：“请进来罢。”
那小校点头出去，无移时，请进来一名年轻女子，但见身材高挑，娥眉杏眼，容貌清丽。方晖一见此人，惊讶了一声，不禁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