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青春的黎明时期，在我觉醒的梦中和沉睡的梦中，我总能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不论在外观上，还是品行上，都超凡脱俗。在孤独的夜晚，我看到她站在我的床边；在万籁俱寂中，我听到她的声音。有时，我闭上双目，便感到她的纤指在我额头上轻抚；于是我睁开眼睛，猛然惊起，全神贯注地倾听那空寂中的悄语。
我问自己：莫非是想象令我迷糊？使我堕入云雾之中？莫非是自己用幻梦的袅袅香烟，造出了一个容颜殊丽、声音甜美、动作温柔的女子，来取代人间女子的地位？莫非是我神魂颠倒，把心中的幻影当成了情侣，去爱，去温存，去依偎，去接近她而疏远世人，去看她的倩影、去听她的声音而对生活中的一切画面和声像闭目塞听？哦，我是个疯子吗？难道这疯子离群索居还不够，竟要用孤独的幻影为自己造出一个女友和伴侣吗？
我说“伴侣”，你们对这个词感到惊异。不过的确存在着某些我们觉得奇怪和不敢相信的经历，因为它们向我们显示出的是一些不可能的事物，而我们的诧异和否定又不可能从我们的心中抹去它们的真实性。那个想象中的女子，是我的伴侣，她参与我生活中的一切，和我交流生活中的一切：从兴趣爱好到喜怒哀乐。早晨，我刚一醒来，就发现她倚在我的床背上望着我，她的两只眼睛充满童稚的纯真和母性的温柔。我刚要做一件事，她就来帮我去完成。我刚坐到桌子旁，她就过来坐到我的对面，和我谈话、交换看法和思想。天色一晚，她就走近我，对我说：“起来，咱们到小丘和山坡上去散散步，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已经待够了。”这时我便抛开工作，挽着她的手去散步。我们来到披着夜晚轻纱、沉于神秘寂静的一处荒野，并肩坐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凝视着远方的晚霞。她一会指着落日余晖镀成金色的云彩，一会又让我听小鸟的啼啭，鸟儿在飞入林梢过夜之前，正唱出感谢和平安的赞美歌。
有多少次，当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忙忙乱乱、烦躁不安的时候，她就来到我的眼前。我的眼睛刚一看见她，那烦躁就变为平和，不安就变为亲切和温馨。
有多少次，我遇到人们时，我的灵魂里就潜入一支对他们心中我所憎恨的那些东西进行反叛的大军，但是，我一旦在人群中辨认出她的面孔，我心中的暴风就变成天空的乐声。
有多少次，我孤独地坐在那里，心中有一把由生活的痛苦和艰辛铸成的剑，颈上有一串由人生的问题和疑难组成的锁链。我转眼四顾，看到她立于我的面前，正用充满温情的目光注视着我，于是我心头乌云尽散，心儿欢畅，生活在我眼里变成了快乐的天堂。
朋友们！你们问我，是否满意这种奇特的、不正常的状况。你们问我，一个人的春华正茂，是否能够满足于你们称之为“空想”、“幻想”、“做梦”，甚至是“心理病态”的这一状况呢？
我对你们说，在这种情形下度过的那些年月，原是生活中我所了解的那些东西的泡沫！是美丽、幸福、趣味和安宁构成的那些东西的泡沫。我对你们说，我和我以太式的伴侣，原是一个绝对而纯粹的思想，它浮游在阳光中，漂荡在海面上，奔走于月夜里，欢唱着无人听过的歌曲，站立于无人看到过的场景面前。生活，全部生活，存在于我们用灵魂去体验的那些事物之中；存在，全部存在，尽在我们所知晓、所考察，从而因之高兴或为之痛苦的那些事物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