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还是不去，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只在于他想不想去。
抽完手里大半支烟，看了十来分钟大中午就你爱我我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无聊肥皂剧，混沌的思维逐渐清醒。
起床，刷牙洗脸，收拾得清清爽爽，出门前吃了点东西垫底。
他想通了，不去白不去，去了不白去，反正每天无聊的时间那么多，消磨时间玩一玩也挺不错的，大不了觉得没意思以后，消磨不了无聊的时光，再不干了也不吃亏。
抱着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出发点，态度便不会靠谱到哪里去。磨磨蹭蹭地走街串巷，先去找了一顿中午饭，吃饱喝足，精神饱满地坐着公交，慢悠悠的前往旧城区方向。
旧城区以前叫长胜区，如今与平容区合并，规模扩大了不少。旧城区的行政名被规划掉了，但有街道将其继承，旧城区里最繁华的老街就由原来的名字改为长胜街，而设立在这附近的派出所则就叫长胜街派出所。
霍云舟其实也是这间派出所的老熟客了，如果不是昨天事有凑巧，面馆里面的报警电话直接通到分局，张队长又恰好巡至此处，说不好昨天蹲坑的地方就会是这里了。
因为熟，所以不可能不知道位置在哪。溜溜达达的来到派出所门口，规模相对分局来说就要小很多了，就是一栋居民楼的整个一层，不过大门上方那块蓝色招牌倒是与分局一样醒目。
他进得门去，里面有个很小的大厅，摆放着几张椅子和饮水用具。正对着门的办公室里有俩警察在办公，霍云舟走了进去。那张办公桌上的年轻警察看有人进来，起身迎上去客气问道：“有什么是需要帮忙吗？”
霍云舟看看他，又看看另外那位年纪长一些的警察，对年轻警察笑了笑说道：“我来报个道。”
“报道？”年轻警察很疑惑地看着霍云舟，又疑惑地回头，向那年长的警察问到：“许哥，所里有安排？”
许辉看着霍云舟在望着自己笑，还是那熟悉的贱样，眼神里就透着一股可恶劲儿，他黑着脸道：“是不是很长时间没进来坐就皮痒了？你要是故意跑来捣乱的话，小心别怪我把你给抓起来。”
这话让年轻警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看着挺正派的年轻人，许哥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只是简单几句就传递出许多有用的信息，很容易联想出一些相关画面，只是这人看着不怎么像，果然人不可貌相。
文天明态度瞬间转变，嫌恶地又瞥了霍云舟一眼，转回办工作内，不再理会他。
整个旧城区的风气都不怎么好，人员很错综复杂复杂，处理过一段时间这里的事务以后，自然会了解一些里面的内幕情况，那么在一群混蛋里面出那么几个长相正常的家伙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面生的新警察不理自己了，霍云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来到老老警察跟前，说道：“我可没开玩笑，不信你打个电话到分局去问，或者直接去问你们的张所长啊，看有没有这事。”
许辉皱着眉头，他有些了解这混蛋，是挺爱惹是生非的，但除了犯事被抓以后死不承认，和毁灭证据方面是个高手，主动挑衅警察力量，似乎还没那个胆子。他再次确定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霍云舟有些不满，道：“就是说我要来你们这当个临时工玩玩，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吗？”
许辉眉头皱得更深，协警他们派出所里有，而且不少，毕竟基础警力一直很不足。他认真地看着霍云舟，试图找出他说话的破绽但霍云舟也很认真看着他，找不出破绽。许辉起身，沉声道：“你等着。”
许辉起身走出办公室，去往后面的所长办公室。霍云舟毫不客气，瞬时就坐到他那张办公桌里，看着桌上摆放的一些小物件，他无所谓的拿起一件摆弄着。
“不要乱动东西，警察内部文件。”
霍云舟看了一眼桌对面那人，朝他举起手中的那个小挂历，问到：“你管这个叫内部文件？”
文天明大抵猜出霍云舟的身份，对他已无丝毫好感，只有厌恶之情，冷冷说道：“总之不要乱动东西，请到外面的长椅上等待。”
霍云舟哼哼一笑，放下挂历，背靠桌椅，拽拽地问道：“你挺面生的，来多久了？”
文天明没有回答，霍云舟也没有换位置，但也没再去摆弄桌上面的东西，他今天不是来惹事，这个可以往后面放一放，他靠着椅子，玩着自己的手机，打发时间。
所长办公室里。
许辉敲了敲开着的门，对办公桌里的人问道：“所长，咱们所里今天有个新人要来报道吗？”
萧文东所长年约四十，体魄一般，普通水准，不过面庞很刚毅，他手头正写着一份报告文件，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有些不太喜欢写这些东西，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又低下去，说道：“是啊，老刘昨天跟我提过这事，说是给我安排一个人过来，这都快过中午了，怎么，才来？太没时间观念了！还是路上遇到了其他事？”
许辉沉默许久，没有出声。萧所长疑惑地又抬起头，见他一脸古怪的味道，问道：“怎么了？”
“所长，你知道来人是谁吗？”
“不清楚，老刘只说给我安排一个人来，到是没说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你对这位新同志有意见？”
“那个人是霍云舟……”
“霍云舟？”萧文东重复一遍这个名字，一时间没回过味，这个名字很久没出现在这里了，不过以前的出现次数很多很频繁，所以很容易被回想起来。
萧所长眼睛立即瞪如牛眼，手中钢笔最后一划被拖得老长，一滴浓墨沾染出一片印记。他不可思议的问着：“你说谁？霍云舟？你没搞错吧？”
“没有，他就在外面，我确认了一遍，好像没说假话故意来找不痛快。”
萧文东怒将手中钢笔一扔，拍桌怒骂老刘不是东西，骂道：“那个混蛋，搞什么鬼！这简直就是胡闹嘛！”
他抓起桌旁的电话就往分局打去，打的不是刘局长办公室的号码，是他的私人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刘局长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字母出来，萧所长已经怒不可遏地一通劈头盖脸厉声斥责，说什么你脑袋是不是让驴给踢得神志不清了，怎么会搞出一个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行政关系而言两人属于上下级，照常理一个人再蛮横不讲理，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上司撒泼，可萧所长就敢，因为论两人私下关系，刘局长还得称他一声大哥，倒不是说刘局长会为官之道，只是萧所长太不会为官之道，一副暴脾气得罪过不少人，不然以他的年纪早该挪挪窝了，不会至今还留在老街这种破地方，一天到晚为一些破人和破事动肝火。
听他发泄完肚子里的怒火，刘盛容笑道：“骂完了？”
“快点，把这个垃圾给我收走！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垃圾回收站，抓都还嫌抓不够，怎么还可能安排在这里，当眼线啊？”萧文东没好气道。
“老萧啊，别激动，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坏，而且这也是上级给我的安排任务，你就将就一下，凑合凑合吧。”
“你少给我扯卵蛋！总局会管这种事？不是你小子收了人家什么黑钱吧！”
刘盛容习惯了这家伙的口无遮拦，也不以为意，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萧文东困惑道：“真不是你安排的？也不是什么特殊任务？”
“真不是。”
“什么意思？这小子什么时候跟总局那边扯上关系了？他究竟想要干嘛？”
刘盛容微微一笑：“他想干嘛我就不清楚了，至于跟总局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厉害，但具体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照办不就可以了，工资又不用你来发，反正你那也确实缺警力不是吗。”
“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手下就算再缺人也不却这种货色！你是嫌我这里还不够乱是吧？”
刘局长顿了顿，说道：“那家伙什么性格其实你我都清楚，要想成事，早就是我们这一方的大害了，可是他没有，而且好像是已经退出了鸿海帮，最近还上了电视，难得地做一回英雄，所以不要一言以蔽之，他过去是不怎么光彩，但不代表一直都会那样，给他个机会，考察考察吧。”
萧文东气道：“说得好听，怎么不放别你自己那考察！”
“没办法，我开始也是这么准备的，但别人后来主动要求……”
“不跟你说了，我有事要办。”
挂了电话，萧文东所长依旧紧锁眉头，拾起钢笔反过来用笔帽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他和刘盛容在电话里掐架的这段时间，许辉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如今也是安静的站着等待回音。
半晌，萧文东长吸一口气，说道：“让他进来吧，不管谁安排的，怎么安排的，先过我这一关再说，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好的。”许辉回答完转身离开。
大门口的办公室里，此时正热闹。两名便衣压着一位从长相上来说就很歪瓜裂枣对不起观众的人进来，经过简单的笔录和证人证词以及证物，那名小偷知道负隅顽抗没用，很快就认罪伏法。
那名歪瓜裂枣的家伙是名扒手，在公交上被俩便衣逮了个正形。小偷和受害人霍云舟都不认识，这片区域少说也有好几万活动人口，流窜犯也多，生面孔很常见。但俩便衣霍云舟认识，并且便衣警察也认识他，办公室里初见霍云舟时俩便衣微愣，看他大模大样地坐在老许位置上，面色又一冷，但不像是犯了事的样子，一脸轻松写意，就没特地去找他麻烦，因为他们跟霍云舟也有不少‘缘分’，这种有恃无恐，必然有所依仗，质询了几句，又问文天明，但他也不清楚，那就暂时搁下，待小偷的案子完结，他们压着小偷出门往里面羁押室走，碰到许辉正好过来，两人赶紧对许辉问道：“那小子是怎么个意思？”
许辉无可奈何的说道：“谁知道呢，真是见鬼了，那小子进来无数次，底子咱们谁不清楚，上面居然让这么一个人到咱们这来上班，真是……”
“什么！”
“开什么玩笑！”
贡诚松和汪易俩也是协警，不过已经当了好多年，扎根在这里，资格很老，听许辉说完心里立即升起浓烈的不忿：“这也太不地道了，这种人怎么能进来？”
“具体我也不清楚，那小子不知道是哪来的关系，反正刘局好像想硬塞给我们，不过现在所长要我带他过去看看，要不要还两说。”
“果断不能让他进来！这种人都能当警察的话，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
“希望如此吧。”
小偷先生听他们的对话，也产生好奇，想将他们的话听得更清楚些，频繁回头。
俩协警现在心情很不爽，看这贼头贼脑的小子也越来越不忿，反手一拧他胳膊，怒斥道：“看什么看，走！”
小偷吃疼，嘴里嘟囔悄悄骂了几声，但不敢多反抗，乖乖地往里走去。
许辉摇摇头，转身去到门口那件办公室，脸上已经恢复先前的冷漠，看着霍云舟那张嬉皮笑脸的模样，他不可能有丝毫好感，冷淡说道：“跟我来。”
霍云舟起身，他早就猜到会是这副不友好的局面，所以起初听闻陆欣的安排时便有所抵触，不过越看这些人模人样的警察，各个都吊着那副欠他们几百万的表情跟自己说话，他心里多少也有几分不愉，也是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既然他们都这么不喜欢，那霍云舟忽然也就喜欢了，那就更吊儿郎当些吧，而且，这警察他还当定了！
跟着许辉来到办公室，许辉对萧文东说了声“人带来了”，萧所长“嗯”了一声，许辉便告辞出去，将门顺手给关上。
之后的时间，萧所长并没有去看霍云舟，而是又埋首与那份报告文件当中，挥毫泼墨奋笔疾书，很长的时间里，就这样一直写啊写，像是根本视霍云舟与无物一般，没有一点想说话的意思。
霍云舟知道，丫又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他不动声色，自顾自地坐在门旁的沙发中，顺便搓了个火团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细细品味着，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直到烟味飘到萧所长鼻中，他写报告的笔又顿住，慢慢抬头，看霍云舟悠哉地坐着沙发，抽烟那副模样，实在有些挑衅，他眉头跳了跳。
放下手里的笔，他终于开口，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样的关系做到的这一点，抱着一个什么样的目的，但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这里不是什么人都收，哪怕是上级指示，我也会拒绝，只要你过不了我这关，你就永远也别想穿上那身警服。”
霍云舟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道：“萧所长想考我什么，直说呗，开门见山多好。”
“协警都需要经过考核才能上岗，不知道你这方面能不能过关？”
“你问不就知道了。”
两人呛着声说话，心里都不是很爽。
萧所长不想一开始就发火，直接赶走此人，这样虽然也行，但显得理屈不够解气，这样霍云舟也不好发火，因为越不发火，反而越能激发对方怒气。
“我也不难为你，先把基本的笔试题过关再说。”萧所长从旁边书架里抽出一张以前剩下的试题纸，递给霍云舟。
霍云舟把手中的烟掐灭，上前接过萧所长递过来的纸笔，拿回沙发去写。
这些题目不算难，不过也要背一段时间书才能写出标准答案。
霍云舟当然不可能被过相关书籍，但他凭借自己长期与之明争暗斗的经验，实验出真知，一些问题靠经验总结，一些问题靠经验总结下来后的想象，答案都是非常不标准，挑刺的话可以挑出一大堆，但就是不能说完全错误。经过十几分钟一通乱写，他也算超出发挥，将答卷递还给萧文东。
萧所长拿着那张卷子，起初几题就看得直皱眉头，看到后面简直要咬牙切齿，不是写得不好，是写得太他妈糟糕了！光回答不够规范和具体就算了，这家伙答题的方式还如此刁钻，每每以犯罪嫌疑人的角度就考究问题，涉及到民警的执法力度问题，比明文规定还要关心入微，还要讲道理，还要体贴细致，照顾犯罪嫌疑人的感受，气得萧所长怒火万丈，直想拍案而起。
其实协警的考试不难，只要有心，有条件，基本都能上，萧所长本没有想过一张纸就能让霍云舟滚蛋，但万没想到，仅一张纸差点就让自己七窍生烟。
他强忍怒意，放下试题，试着又当面问出几个问题，有关对协警的看法，有关对老街治的看法，还有关那些人渣的看法等等。
霍云舟跟他有问有答，心中的怒火也在升腾。他知道面前这家伙故意在刁难自己，专捡自己不可能了解的方面入手，而且总是含沙射影，嘲讽和鄙视那群经常来做客的烂人，其中当然不乏有关对霍云舟的鄙夷。看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霍大少爷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好转，更加剧了他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越答越像是挑衅。
直到两人怒都快怒发冲冠，最后一个问题答完，萧文东脸色发青，单手怒拍桌面，将一旁瓷杯中的茶水溅洒出来不少，爆粗道：“你他妈到底想来干什么！”
霍云舟也跟着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怒道：“我他妈就是想来当个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