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跌倒的地方,有的人再也没有爬起来,不明不白了却一生;有的人爬起来了,却一蹶不振,因为恐惧、害怕、担忧,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还有的人,虽然跌得浑身是伤,但依然微笑着,拍掉身上的灰尘,欣赏着路边美丽的风景,继续自己的路。
张书阳也是跌倒的人,可他的跌倒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一段意外的旅程,改变了他的一生,从此,他的生命变得与众不同。
苏醒后的第二天,张书阳从妈妈那得知,他逃跑的那晚,摔下山坡,后脑勺撞上了一块岩石,出现一块乒乓球大小的伤口。几个听见叫声的战友发现时,岩石上已经流了一滩子血,如果不是及时送到医院抢救,母子俩可能早已生死分别。
抢救的医生看了他的头部CT,说张书阳的脑袋里有一片阴影,它既不是血块,也不是肿瘤,更不是什么外来物,就那么一直呆在他的脑袋里。最终,医生们研究得出结论,说是不明原因的脑震荡,而且非常严重,如果半个月苏醒不了,张书阳可能就会永远处于植物人的状态,甚至危及生命。
出事当晚,书阳妈妈便接到了部队的电话,得知情况后,她急得一夜白头。第二天一早,就和书阳姑姑一起,坐飞机赶到了张书阳的驻地,来到他所在的医院,日夜守候在他的身边。在那度日如年的时间里,书阳妈妈心里做好了打算——如果张书阳成了永远不会醒来的植物人,她就永远守着他;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她就选择离开毫无牵挂的人世。
当书阳妈妈整日在绝望的边缘挣扎、在痛苦无助的折磨中奄奄一息时,奇迹降临了。张书阳昏迷的第七天早晨,他突然苏醒了。医生检查后说,脑袋里的阴影完全消失了,身体也恢复了正常,只有一些无碍的皮外伤,观察几天,如果没事,随时都可以出院了。
这样的结果,医生又是一头雾水般的吃惊。他们想来想去,找来找去,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后只能归结为医学上的奇迹。
痛苦太久,幸福突来。在张书阳苏醒的那一刻,母子俩抱在一起哭了好久。透窗而来的晨光,为他俩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那时,只有纯洁的阳光,才配得上他们幸福的泪水。
……
“书阳,我和你妈,回头去和部队领导沟通一下,说你比较特殊,不适合在部队服役,看能不能让你和我们一起回家。”书阳姑姑微笑着说,“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
“你不也想回家吗?”书阳妈妈开心地说,看见儿子没事,早已忘记了心中的疼痛。
张书阳沉默片刻,然后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部队。”书阳妈妈、姑姑一听,都看着张书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书阳,和妈讲讲,你为什么又不想回去了?”书阳妈妈细声问道。
书阳姑姑也是糊里糊涂,心里嘀咕着,怀疑张书阳是不是有脑震荡后遗症。
“妈,姑,你们放心,我已经全好了。我想得很清楚,我要继续留在部队,”张书阳看着窗外,然后转回头接着说,“我不能半途而废。”
书阳妈妈、姑姑又是一惊,她俩欣喜地看着张书阳,忽然觉得,他变得不一样了。
“你们不明白,我虽然完成了心里的使命,但我的军人使命还没有完成。”张书阳说得很轻,但异常坚定,“一个使命的结束,就是另一个使命的开始。”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部队领导同意了,回家不会有谁说你的。”书阳姑姑安慰道。
“请你们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张书阳看着妈妈说,“妈,你是了解我的。”
书阳妈妈没有说话,看着张书阳炯炯有神的眼睛,她真的感觉他变了。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哪怕一点点的变化,都能感觉出来。
书阳妈妈沉思片刻,而后暖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书阳,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妈支持你!”她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但这一次,是因为心里的感动。
见妈妈流泪,张书阳心里的泉水,再次喷涌起来,他说:“妈,谢谢你,谢谢你一直这么爱我,”他的眼角同样滑下两绿豆般的泪珠,“现在,我找回了心里的爱,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书阳,你能这么想,姑姑觉得很意外,心里也为你高兴,你既然有这个决心,姑姑也支持你!”书阳姑姑静静地抹着眼角的泪,打心里为张书阳的改变高兴。
“谢谢姑,你们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张书阳擦干泪水,露出自信的笑容。
对书阳妈妈和姑姑来说,张书阳充满信心的笑容,让她们看见了一种期待已久的美丽光芒——那就是生命里的希望之光。
……
苏醒后的第五天,张书阳出院归队了,除了昏迷期间瘦了几斤肉,经历了一段精彩奇妙的心灵旅程外,他还多了一样意外的收获——一个全新的自我。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心灵旅程告诉别人,因为他知道,如果别人没有亲眼见到,向他们解释是非常困难的。即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以为他的脑袋撞坏了。
妈妈和姑姑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张书阳的确就跟脱胎换骨似的,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他变得自信、乐观、积极,喜欢和战友们相处,喜欢参加训练和劳动。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玩笑话,变得忧郁多疑,也不会因为一句简单的批评而胡思乱想。所以,她们在中队招待所待了两天,就放心地回家了。
张书阳送走妈妈和姑姑的当天下午,回到中队,他便直接走向了队部的办公室,在门外礼貌地敲了两声,很干脆地喊了声:“报告!”
“进来。”办公室里传出队长的回应。
张书阳推门走了进去。
队长林如风、指导员郭飞,同时看见张书阳庞大的身躯,挺进办公室后,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正在抄录的笔记,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们知道,受过挫折的战士需要鼓励,而温暖的笑容,就是打开心门的钥匙。
“姑姑、妈妈已经坐上火车啦。”指导员郭飞满面笑容,热情地问。
“报告队长、指导员,她们已经坐上火车了。”张书阳敬个礼,微笑着说,“我来汇报自己的思想!”
“来得正好,坐椅子上,队长、指导员正要和你好好聊聊呢。”指导员郭飞微笑着,合上自己的笔记本。
队长林如风一向是个言辞谨慎、表情威严的人。看见张书阳,他的脸上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表达出自己的善意,“从驻地回老家,肯定不容易。”他说道。
“坐火车要两天两夜,”张书阳说,紧接着,他正了正自己的上身,坐直身体说:“队长、指导员,我向你们道歉,为了我的事,让你们操心了。”
队长脸上一笑,心里一下子放松了很多,他说:“你能这样想,有这个态度就很不错了。”
“小老弟,在中队,大家都是战友,兄弟。这些都是应该做的。”郭飞笑着说,“其实,我们也应该向你道歉。那段时间,因为工作上的疏忽,没及时发现你的心理变化。如果早一点和你聊聊,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心里的结不解开,该来的事情迟早要发生。”张书阳顿了顿,接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了张书阳的话,郭飞看了一眼林如风,他觉得张书阳心里,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要紧,慢慢讲,有什么困难和想法,就和队长、指导员说说,我们会尽量满足你。”林如风说道。
“在我昏迷的时候,经历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讲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张书阳说道。
“是不是脑海里出现了幻觉?”郭飞问。
“人在昏迷的时候,有时是会做梦的。”林如风接着说。
“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我感觉一切都是真的。”张书阳看着指导员说。
郭飞、林如风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张书阳究竟要说什么。
“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林如风说道。
“看见了很多陌生人,还有熟悉的人,”张书阳默默说道,“以前,我因为自己胖,心里非常自卑,因为自己特殊的家庭,性格敏感多疑,因为自己事事不如人,心里充满了阴影,还有无知、不自信、懦弱……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无法接受现实,让我总是喜欢逃避。”
“我们知道你父亲去世得早,所以生活上可能有些不如意。”郭飞安慰着说道。
“坚强一点,困难总会过去的。”林如风接着说。
张书阳想起毁灭饿影后看见的笑容泡泡说:“我在昏迷的时候,看见了新兵连班长,还有很多战友。原来,他们一直在关心我、帮助我、鼓励我。不幸的过去,身体的缺陷,让我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它不但吞噬了所有的美好,也蒙蔽了我的眼睛。所以,我看不见别人美好的一面,总喜欢怀疑,甚至觉得,他们的善意都是嘲弄自己。最后,走上了一条危险的路。”
随后,三人一阵短暂的沉默。
“说实话,张书阳,你能这样想,真的很让我意外。我感觉,这次出事,也许对你是件好事。”郭飞微笑着,很认真地说。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美丽的王国,那里有美丽的风景,还有很多善良的生灵。我们不能让心里的阴影污染她,因为她是生命的一部分。”
“你说什么?”郭飞皱起眉头问道。
林如风依然认真地听着,他觉得,张书阳的眉宇间,正透露着让人迷惑的魅力。
张书阳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但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有人告诉过我,上天赐给每个生命一个礼物,那就是爱,有的人发现了,从此过上了幸福安详的生活;有的人失去了,从此迷失了自己;还有一些人,他们先是失去了心中的爱,然后又找回来了,从此,他们的生命,充满了与众不同的意义。”说完,他的眼睛里闪耀着迷人的微光,纯净而清亮。
“你就是那个先失去,又找回心中爱的人,对吗?”林如风点点头,缓缓说道。
郭飞看着张书阳,赞赏地微笑着。
张书阳向队长说:“我想,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嗯,我相信你以后会与众不同的。”林如风微笑着说。
“我的思想汇报完了,谢谢队长、指导员。”张书阳说完,站起身,把椅子放回原位。“我想找下排长。”他接着说。
“他在荣誉室贴照片,你去吧。”林如风说道,接着和郭飞一起,目视着张书阳的背影离开办公室。
“这小伙子说的话很奇怪,不过改变挺大的。”郭飞说道,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难道他真的在昏迷的时候,看见了什么?”林如风暗自问道。
“他妈妈说过,他喜欢看书,也喜欢想象。也许他说的都是在书里看过的道理,昏迷刺激的也不奇怪。我就怕他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郭飞担心地说。
“我看不会,一个人的心一旦做出了选择,他的人生也会改变。张书阳肯定是变了,但肯定是向好的方面变化,”林如风笑着说,“但具体原因,我们谁都不知道。”
“以后,还是多关心关心吧。”郭飞犹豫着说了一声。“不会有事的,我对他有信心。”林如风说完,接着抄起自己的笔记,不再讲话。
郭飞想了一会儿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美丽的王国,他说的没错。”接着,他也埋头抄录起手中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