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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命运无常

张书阳和他的妻子彩云是在火车上见了面的,在那列火车上,他刚退伍,她才上班,就那么一个梦幻般的巧合,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爱情有时就那么搞笑,那么随心所欲,那么自然而然。谁都无法断定它会在什么时候,把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忽然纠缠成一股不可分割的命运。然而,这就是生命的规律和力量,充满了不确定的奇迹。

在他们相识三年后,张书阳毫无意外地和彩云走向了婚姻的殿堂。在婚礼的现场,张书阳说他的幸福其实就是源自于一场完美的梦,而这场梦的全部意义就是爱,所以,他要用整个人生去爱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妈妈和妻子),让她们幸福,过好日子,因为她们就是他一辈子的全部意义。

其实,一个人无论成就有多大,又或是多么失败,家庭既是他爱的起点,又会是他爱的终点,所以一个人一旦拥有了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毫无疑问,他便把握住了整个人生,把握住了生命里最珍贵无价的灵魂核心。

又过了三年,张书阳在一处高档小区当保安,他的妻子在一家大型超市做收银员,而张书阳的妈妈则在家里帮儿子媳妇带孙女。还好他们不用还银行恶心的按揭,所以虽然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他们绝对有理由幸福,微笑着过好每一天。张书阳甚至打算再购置一辆新车,这样他就可以利用空暇的时间,带着自己的妈妈和老婆孩子,去想去的地方。

一家人都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都小心翼翼地享受着廉价的快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必定是幸福完整的,必定不必再遭受打扰。然而故事往往并不会这样发展,这样发展并不是一个好故事,好故事既有幸福的时候,也会有不幸的一面。并且,上天不会因为谁曾遭受不幸就不再降临灾难,也不会因为谁拥有富足就剥夺他的贪婪。如果非要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那么只能说,幸与不幸都是人世间最正常不过的现象,一切都只是自然而然的发生,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一个秋来夏去的交口,那是一个城市里的十月,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张书阳的妈妈带着孙女静怡在小区附近的工商银行取钱,她打算给自己的宝贝孙女买个电子玩具狗,因为自从上次在玩具店看见了之后,孙女就一直吵闹着要。所以这次她一狠心,决定从他微薄的存款里拿出一部分,给她的宝贝孙女一个惊喜。静怡老是跑来跑去,完全没有一个小女孩的安静。一开始老人家有些不放心,觉得银行里人多,又是非常正规的场合,所以就没太在意,自己独自拿着存折取钱去了,可等她取完钱办完事,回头一看,静怡不见了,刚才还在银行大厅里乱跑的小家伙,一下子没了踪影。她赶忙收拾好东西,问在场的人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女孩,恰好一个刚进来的大姐回答说,她刚才看见一个小女孩跑到银行外面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书阳妈赶忙拉门走了出去,连喊带叫找了一遍,然后脸色煞白煞白的跑回银行大厅,问刚才的大姐,小孩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去了!那大姐说是往银行的右手边走了。可书阳妈银行两边都找遍了,甚至每一辆车的底盘都没放过,但就是没有发现她的宝贝孙女。她脑海里瞬间一片惨白,思维紧张混乱,耳朵里嗡嗡响,整个人一下子呆在原地。好一会才听见身边的人说,赶紧打电话给儿子媳妇,让他们赶快来找,这可是天大的事呀!

的确,谁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呢,因为孩子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和重生呀!失去了,就等于失去了生命的快乐,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失去了一直守护的希望。

张书阳和妻子听到妈妈颤抖的声音,说孩子不见了后,两人一瞬间呆在原地,脸色同样惨白,等回过神来,两人立刻放下手上的一切事情,连忙赶到事发地点。等赶到的时候,他妈已经躺在医院大厅里不省人事。她原本就有高血压性心脏病,加上紧张、刺激、着急,丢失孩子后的内疚和对孙女安危的担心,压垮了她最后的支撑,老人家脸颊毫无血色,呼吸急促,躺在银行大厅里一动不动。

张书阳和彩云赶过来后,发现那里早已一片混乱,有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在着急地试图喊醒老人家,有人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惨状,有人趁机离开觉得不吉利的银行,有人在着急地喊着妈妈……

医院最终没有挽回张书阳的母亲,她在遗憾和内疚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这就是这位可怜老人的人生吗?然而事实的确如此。幸福或是痛苦有时会类似,但每个人的命运绝不会雷同。

张书阳和妻子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放弃了一切无干的事情,把一切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寻找孩子身上。他们报过警,在报纸、电视、网络上登过广告,甚至在市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贴上了寻人启事,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以至于到后来,他的妻子彩云因为极度思念孩子,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有时神志不清,有几次外出,甚至发生了抢夺别人孩子的情况。张书阳一时间意识到,他的人生彻底变了,除非找回自己的孩子,否则他的生活将永远没有回归平静的可能。

为了挽回最后的希望,为了心中无法割舍的爱,为了一个完整的家,他带着彩云去看了心理医生,将她安顿好在她娘家后,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他一定要找到孩子,无论她在天涯海角,无论花费多少时间,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

其实他在寻找孩子过程中已经精疲力竭,有很多个夜晚,他都是在噩梦中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他想念失去的母亲,想念丢失的孩子,深爱着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妻子。因为爱,使他的内心无比强大,因为爱,使他的内心始终存有希望。在找孩子的半年时间里,他面容憔悴不堪,几乎由一个英俊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大叔,而这对他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没有了家人,就不可能有家庭,没有家人,即使守着空房子又有什么意义。张书阳决定卖了老房子,一方面是寻找孩子急需要钱,另一方面,他从警察那里得知,被拐的孩子基本上都不会留在本地,一般会被带到很远的外省。而且法律已经规定,对被拐孩子买方也会入刑,所以如果有人敢买,必定会加倍小心隐蔽,结果就是,找孩子要比以前更加困难。偶然,他从网上一些新闻了解到,说是某些地方的丐帮,有人甚至会利用小孩赚钱,长相好一点的就卖掉,长相一般的就把小孩“加工”成乞丐赚钱,很多孩子的下场都非常悲惨。一看见这样的新闻,张书阳的心里犹如刀割般疼痛,他更加紧张自己的孩子了。他决定尽快上路,无论有没有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之后,张书阳买了一辆二手越野车,将越野车改装成可以睡觉休息的场所,里面则堆满了女儿静怡的寻人启事,车身四周同样做了几幅寻人图片,他想通过这样方式,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他的故事,让尽可能多的人给他找到女儿的希望。为了找到女儿,他什么都愿意!

临走之前,张书阳来到精神恍惚的妻子面前,在她的额头深情一吻。他爱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静怡找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永远都不分开。”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的眼里噙着闪闪的泪,这泪水里包含着太多的爱。

彩云丝毫没有理会,她只是紧盯着张书阳建立的家庭QQ群,摇晃着脑袋拿着手机念叨着:“宝贝,发个信息给妈妈,宝贝,发个信息给妈妈……”她一刻不离地等待着女儿发来信息。以前她经常教女儿发一些简单的头像,说这个是爸爸,那个是妈妈,哪个图像又是女儿自己。这些女儿都牢记于心,并且会熟练操作。

张书阳知道,被人贩子拐走的女儿,基本上没有接触手机并且发信息的机会,所以彩云盯着手机,只是一种漫无目的的等待。然而这种等待对无可奈何的彩云来说,无疑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撑。她相信女儿总有一天会发来信息,告诉她在哪里,所以她要一直守着。

这时,一直在边上的丈母娘抹着眼泪说:“哎,要不就算了吧,反正就一个女孩,再生一个不就得了。你看你俩都成什么样子了!”

张书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是擦擦自己的眼泪,然后用沙哑的嗓音说:“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她都是我和彩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她,我们一辈子都难安心,我们的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

丈母娘不再说话,她眼睛红红的,眼里还有未干的泪水。其实她又何尝不了解张书阳和自己女儿的心情呢。毕竟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如果换做是她自己,她肯定也会心如刀绞。

张书阳知道自己该走了,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才能再次看见自己心爱的人。

“你要记得回家!”忽然间,彩云傻傻地对他将要离开的背影说了一句。

张书阳猛然回头,他看见彩云眼神迷离,满面忧思,没保持几秒钟,她又恢复成盯着手机屏幕的念叨。他猛然跑过去一把抱住妻子,嘴里失声痛苦了起来,然后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带着咱们的宝贝女儿一起回来。”说完,他一把放开彩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时,彩云依然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接着傻笑着又说了句:“你要记得回家……”

最后一夜,张书阳即将和眼前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告别,他觉得自己根本无心睡眠。他把两张全家福照片拿在眼前,一张是黑白的,是自己和父母的合影,另一张是彩色的,是他和母亲、彩云、还有女儿静怡的合影。他认真仔细瞅着,就像他母亲在他当兵期间的无数个夜晚,瞅着全家福照片一样。他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原来心中的悲痛也可以像酒一样麻醉人的神经,他感觉自己恍恍惚惚,像是有些醉了,醉得几乎不愿承认眼前的事实。但当他环视空荡荡的屋子,只见到手中的两张照片,不见真实鲜活的家人后,他最终才不甘心地承认,原来一切都已发生,任何的侥幸都是自欺欺人。

这一夜,它是睁着眼睛度过的,这一夜,他静默无言。他想了很多很多,可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不幸总是躲在幸福的背后,在他感觉生活无比完美之时,给他出了一个个无法解开的难题!他心里有怒又有恨,怒是怒命运的不公,恨是恨人心的残忍。是啊,根本就没有什么命运,命运就是人与人之间相互纠缠冲突的总和,它变化无穷,从无定数,又冷酷无情,谁都不知道它会把下一颗子弹射向谁。

张书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了追求金钱利益,践踏法律,践踏道德,践踏别人的幸福,践踏世间最珍贵的爱。换做是他,他绝对不会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因为他觉得自己有爱,他会用自己的爱平衡好生命里善与恶。他忽然想到一句来自心灵的话:一个使命的结束,就是另一个使命的开始!他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个战士,而战士的使命就是要不停地战斗,这才是战士的真正意义。

他最终明白了,为了自己的孩子和女人,他必须要把战士的使命进行下去!和貌似不公的命运斗争到底。

当早晨第一缕阳光,像往常一样照射进他曾经的居住地,张书阳已经开着车在路上,路有方向,然而他却没有,只有阳光和他心中的爱,陪伴着他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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