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时的记忆里,杨山就像是梁山好汉里的李逵,尽管头脑不好使,但为人直白爽快、敢作敢当,是个一辈子都能交的好朋友。但转眼至今,只觉得岁月是何等的厉害和无情。
我们俩在游戏厅里聊了很久,谈到了许多小时候大家一起疯、一起傻的开心事。后来,我们都听烦了游戏厅里嘈杂的闹声,便提意出去走走。
来到热闹的大街上,喧闹依旧,只是此时的声音是真实的。我们走过一条街,穿过几条小巷,彻底把身体走暖和了。这时,我随手指着一个大妈手中扑腾的母鸡说:“山哥!现在有钱了,会不会买只母鸡回家过年啊!”
杨山傻乎乎的笑笑,应道:“肯定要买(又鸟)的,只不过不是用来过年下酒啊!”
我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淫笑说:“哟!几年不见,真成名副其实的大坏蛋啦!”
“哈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杨山随口答道。
我听着杨山的话,一点也没觉得他下流,反而为他的成长感到了骄傲。毕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每个人的命运本来就不相同,不管是坏的、好的或者默默无闻的,它都是生命在人生路上留下的足迹。我们没有任何借口去评论命运,只能勇敢的去给生命一个展示机会。这就好比自己割断了风筝的绳子,你再去关心他飘到何处,那意义就很乏味了。每个人都是色彩斑斓的,自己的颜色就是这世界的一种颜色。
接下来,我又问了问杨山以后的打算。
“山哥!以后准备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杨山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道:“切!以后?我重来都没想过啊,自己反正是个傻子,有一天活就活出一天的人样吧!”
“你这是谦虚的话,傻子能想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就因为这样去想了,才显得傻嘛!从小到大,我都很少说话,不是不想去说,而是不知道要如何跟这个世界交流。我好像每天都面对着无数个镜子,每一个镜子里都有一个不真实的自己。你想吧!那么多人,要说起话来,会不会把人累死啊!所以,我宁愿去沉默,去逃避,去不理会这个虚假的世界。”
“嗨!还文艺起来了。不过,混社会,也要有自己的理想。比如成为许文强、杜月笙那样的大人物。”
杨山突然大笑一阵,抽出一支白塔烟点燃说:“兄弟!你还真看得起我,我这种人都不知道有理想这个词语。它算老几了,能当饭吃,或者当妞泡吗?”
“怎么看,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现在,我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二百五,整天浑浑噩噩过日子,比起你都还不如。”
杨山猛的吸了一口香烟,神情冷淡了下来,他好像有些不愿讨论下去。一会后,他又笑嘻嘻的来问我。
“月娃!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叫唐剑的男生?”
“他啊!跟我很熟的,算是兄弟吧。”
“那小子,以前跟我混过一段时间,后来想通了,说要去好好读书。”
“难怪脾气暴躁,跳得很,原来是跟山哥混过啊!”
杨山又吐出一口烟雾,慢慢的说:“小喽喽啦!不过打架还算有一手。”
“确实!我们学校有个混社会的刀哥,以前跟他干过架,最后还是输了。”
“刀哥啊!老子迟早是要让他好看的。”
“你是要修理他吗?真来的话,可要给我说一声。”
“还是算了!我们之间的事,可不是修理那么简单的。”
“好!好!”
“对了!杨一帆、杨海、杨肖他们过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杨肖那小子还在读6年纪,很有可能已经当班长了。”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当班长了。”
“老油条了,老师肯定让他帮忙管理班级!”
“哈哈!也对。杨暮雪了,现在耍朋友了吧?”
“嗯!就是和你说的那个唐剑在耍,两个人还总拿我当中介人,一天烦得很。”
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山听我说完这事,头低了下来,开始沉默不语。
冬日的雾气渐渐散开,天空中那轮红昏的太阳终于露出了温暖笑脸。我很想去打破跟杨山之间的沉默,便看着那太阳问:“山!今年真不回家了?”
杨山抬起头,认真的看了我一眼说:“我又没有家,回去干嘛!”
这天中午,杨山就和我道了别,赶去了南充市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我不想让老爸担心,也及时赶回了摊位去吃中饭。我和老爸的中饭是在临近的一个饭馆买的,贵而且不大好吃,我就挑了嘴。老爸怕我挨饿,就想给我一些零钱,可我竟破天荒的没有要(主要是怕他发现身上的游戏币)。老爸对此深感欣慰,便承诺,我若考到全年级50名之内,就买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实质也算游戏机)回家。在1998年,这种像键盘一样的学习机很时髦,要100块钱左右才能买到。
寒假期间,我也有难熬的日子。那些日子,便是过年前的半个月,家里生意很好,我整天都要呆在家里帮忙。而别人家的孩子们,大多都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为此,我觉得很是委屈,甚至对老爸和老妈产生了的“怨恨”。一个人,若有了埋怨的事,一是直接处理掉,二是找另一件事情来发泄。我选的是第二种方式,大量的吃零食,企图把老爸和老妈的货都吃完,没法卖。所以,白天的12个小时中,有7、8个小时,我的嘴巴都是动着的。在其他孩子们拿钱来买零食时,我因心里自卑,便会摆出一副非常骄傲、非常幸福的吃相。意思是想表达,我生活比你们好,有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零食。我想,老爸当时应该明白我的心情,可他就是不吭声,只有条不紊的做生意。我吃了三天零食后,胃和嘴巴就开始排斥了,连看见那些垃圾食品都想反胃。这时,老爸便拉下脸皮,对我实施了他的言语教育和肉体教育。他嘴上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手上却握着一个鸡毛掸子,不时往我的屁股上来那么两下。之后的日子,我便臣服了,一面将抱怨深藏心里,一面认真做生意,一面努力煮饭炒菜。
不过,从我认真卖东西以来,还真渐渐发现许多这方面的趣事。
有时候,小孩子很想吃棒棒糖,但大人不给买,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滚,也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有时候,会遇到一些反应不灵敏的老人,他(她)们能一言不发的看着店子里的东西十几分钟。但你一旦上前去问他(她),他(她)就一言不发的走了,搞得人不知道东南西北。还有些老人,他不买也就算了,蹒跚着走到门口后,还要回过头说:“小伙子!我买饺子皮,你们这里没有卖的。”真把人气得半死。有时候,会遇到藏钱神秘、找钱无力的老人。她(他)们来到店里,一般是先让你给她拿这样那样的货物,完了便爽快的问价钱,然后就开始在身上找钱袋子。看官们可以想一想!大冬天里,一个老人家,穿得肯定是里三层的外三层,她(他)们要从自己的衣服、裤子里找钱袋,可以说是一次艰难的寻宝。我一般要登上十五分钟,她(他)们才一脸焦急的把钱递过来。而那时,我几乎都把收钱的事忘了,多少钱也记不起,只好又来算一次帐。还有些时候,会碰上疯疯癫癫的老酒鬼,一来就大声的吆喝:“店老板!店小二!我要来两瓶保宁醋,我要解酒。解不了酒,不给钱啊!”遇上这样的事,老爸一般会出面解决,三言两语就可以把那人送走。
一直忙到除夕,我家的生意都不错。这天,生意自然也好,中饭到下午2点过才吃,还是一碗赶时间的素面。我嚼着瓷碗里的面条,心里难受至极,很想一个人逃到无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场。可我又不能哭,因为有顾客前来啊!我要强颜欢笑,装出很热情的样子去给别人说价钱,拿东西。忙到傍晚时分,生意终于冷淡了下来。那会儿,老爸就伸着懒腰,高兴的问我。
“月娃!今年想不想买一套新衣服啊?”
我心里委屈,就很快的说:“不要!”
老爸却嘿嘿的笑,又问道:“当真不要吗?到时候,看见别人穿新衣服可不要羡慕哦?”
我怒气冲冲的说:“说不要就不要,问那么多干嘛!”
老妈见我一脸埋怨的样子,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完了,她乐呵呵摸着我的头发说:“问一句都不行啊!怎么,生气了,那今晚想吃点什么来消气?”
“什么也不想吃,随便煮点稀饭就行了吧!”我干脆的说。
老妈道:“稀饭!这是过年啊!”
“哼!你还知道过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