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满头黑线。
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耍帅!
一群极品。
回去给肖慰拿了书,甩掉三个活蹦乱跳的猴崽子,赶去薇薇,王路已经悠闲地坐在卡座里等。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还在上课,茶座里人很少。
王路抬手给我叫了杯咖啡,“没错吧?知道你爱喝摩卡。”
“看不出来,你对我的爱好还蛮清楚。”
“那是,不然怎么够格追求你?”
我黑线,“少胡扯,说吧,找我什么事?王少的咖啡可不是随便喝的。”
他摇头晃脑,“啧啧,初初还真没说错,这张嘴,刀子似的。”
我看他一眼,“不会是方初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他撑起下巴,嘴角含笑,“初初还没混到那种地步,只不过是我看着心里不舒服,所以自作主张找你聊聊。”
我抿了口咖啡,饶有兴味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我和初初,认识好多年了,虽然中间他一直在国外和他妈妈生活,但联系一直没断过,对于他是什么样人,可以说我非常了解。”
“哦?那又怎样呢?”
“他这个人,骄傲任性,几乎没对什么认真过,也从来不会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可是这次,他好像动真格的了。”
我浅笑,“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他挑着眉毛,“当然有,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动真格的那个对象就是你。”
“就像你说的,他只是任性骄傲,因为从来都是无往不利,所以一旦踢到铁板,便有些不服气。”
“你真这么想?我可不这么认为,初初虽然私生活向来滥,可从来没有勉强过什么,可以说我认识那么多人里,最潇洒的一个便是他,可这次,他实在是放不开,不止对你死缠烂打,甚至因为你一句话喝的大醉,那天我把他从酒吧里弄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一滩烂泥一样,醉得像条死狗。”
我的心莫名颤了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我好像没说过什么伤人的话吧?”
王路依旧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打着拍子,“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听他喝醉后稀里糊涂的念叨里,似乎是因为你说你讨厌他。说真的,初初真的那么招人厌吗?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一旦对一个人动了真,绝对会对那个人很好,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
我有些茫然,真心喜欢吗?
有多真?
太真的东西,往往脆弱。
吴琼当年对我,也是真到不能再真啊。
可是结果呢?
从薇薇出来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半,肖慰居然在前面不远处等我。
我无奈地看着他,“连你也要来当说客的吗?”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怎么可能当别人的说客?你应该知道的,不管到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我都是一定只从你的角度出发。”
“那么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怕你不开心。”
“你什么都知道的,是不是?”
他沉默,半晌应声,“是。”
然后便都沉默下来,一直到走到广播站楼下,他才停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钱浅,其实有的时候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往往是忘记过去的最佳良药,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神情暗淡,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株老梧桐,“我,还有资格重新开始吗?”
我一直觉得,事实上我是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资格的。
做完中午的广播,跟秋水打过招呼下午的会议不去参加了,连宿舍都没回,我直接出了学校拦辆出租车回家。
好久没回去了。
很多时候如果可以,我都会尽量不回去。
可今天,我有点想我妈了。
尽管从小到大她对我动不动就是打骂,要不就是歇斯底里的哭闹,可也都是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
不喝酒的情况下,她对我还是很好的。
会把我的房间收拾的整齐干净,会做好热乎乎的饭菜等我回家,甚至,会对我微笑。
这些日子她过的好吗?没有打过电话,几个月没回去过一次,她,会不会也有一点想我?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她是不是也会感到寂寞?
会抱怨我吗?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是不是都会有幼鸟情结?会想着躲在家里,因为那个地方,让人有安全感。
虽然我的那个家,从来不曾给过我任何一丝安全的感觉。
出租车穿过半个城市,在那座有些陈旧的花园小区门口停下,付了钱,深吸口气,才穿过保卫室朝小区内部走,岗亭里做了近六年的保卫科长还抽空对我笑了笑。
用钥匙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妈妈和自己房间的门全部紧闭。
不在家吗?
买东西去了吧?
进厨房转一圈,冰箱不算空,厨房干净,但没有灰尘,水池里还有一只没来得及洗沾着牛奶渍的空玻璃杯,还好,有生活痕迹,至少,没有虐待自己。
不由的就松了口气。
只是,酒柜上还是那么多的酒。
吧台上半瓶洋酒孤零零的,玻璃杯清洗的很干净,依稀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批。
这些年家里的酒杯不知道已经换过多少批,我看在眼里,也成为习惯。
门口有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我妈手里提着大大两个购物袋,钥匙叼在嘴里,傻愣愣看着我。
我上去把东西接到手里。
她讪笑着看我,“回来啦?”
“嗯。”
我的声音闷闷的,把袋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拿出来,塞冰箱的塞冰箱,放储藏柜的放储藏柜,她静静靠在门上,眼睛一直不离我的身上,“最近……好吗?”
“还成,每天画图设计设计画图,忙的不得了。”
“大二了吧?”
“快大三了。”
“我最近也还好,没怎么……喝酒了。”
“嗯,酒还是少喝点,你的胃不好。”
“会住两天吗?”
我看她一眼,“这周末我都在家。”
她明显高兴起来,“吃饭了没有?想吃什么我做给你,排骨好不好?学校食堂不好吃吧?你都瘦了,我煲汤给你喝。”
我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呢?都快两点了。”
她有些赧然,“中午要做饭的时候发现没什么菜了就去了趟超市。”
“你歇着,我做给你吃吧?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偶尔也自己做点吃的。”
她又有些黯然,“在外面租了房子吗?”
“有时候导师布置下来的东西需要熬夜,宿舍里不方便,就会到自己住的地方。”
“哦。”
“想吃什么?清淡点吧?天气热,你胃也不好。”
“随便吧,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就好。”
“那你去看电视先。”
“我……在这里看着你做吧,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你不清楚,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心里不由就有些酸。
这些年对于这个家,我真的是越来越不熟悉了。
一年里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十指都数得完,就算寒暑假,我也几乎一直住在自己租的地方。
肖慰就总数落我人情淡薄,连自己的母亲都这般疏远。
不是不心酸惭愧的。
可能怎样呢?
如果换做是你二十年和一个歇斯底里神经脆弱的女人一起生活,你也会崩溃,会选择逃开。
我不是没想过和她相依为命。
做了两道家常菜,煲了龙骨汤,老太太吃的很开心。
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应该是很久吧?
吃了饭原本想陪她说说话,可两个人坐在一起竟然半晌相对无言,只能叹着气回房间翻书出来看。
关门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叹息,有些无助,更多的,是无奈。
可是,也只能无奈吧?
四周一片安静,阳光斜斜洒进来,我赤着脚坐在地板上,身体重心完全靠着床,手中的书握了半天居然看不进去。
心下烦躁,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从何下手。
这时手机有短信进来。
是几天没有动静的方初。
没有什么事,内容很没营养。
他说他又在排练,问我是不是在开会。
我想了想,还是回复他,“没有,在家了。”
一下子便没了反应。
过了好半晌,他直接拨电话过来,那边很吵,他声音有些落寞,“我知道路路找你了。”
“嗯。”
“不是我让他找你的。”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没水准。”
他沉吟了一下,“其实……他会找你,我暗地里……还是高兴的。”
我不说话,心却动了一下。
“钱浅,我是……真心的。”
我持续沉默。
他转换话题,“怎么突然回家了?”
“好久没回来,回来看看我妈。”
“阿姨还好吧?回家了有意思吗?”
“还行。”
“我从小几乎都是自己,后来去了法国跟着母亲,可大多时候也还是一个人,我们家的那个女强人太忙,所以家庭温暖对我来说可望不可及,你会比我好很多吧?”
“我强不到哪里去,我和我妈感情不好。”
“那你爸爸呢?”
我沉默了一下,“我没有爸爸。”
他似乎愣了一下,“对不起。”
我笑,“没事,这又不是什么禁忌。”
他也笑了,“说实话,我还真挺怕你发火的,上次你发短信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真的把我吓住了。”
“真看不出,原来王子殿下也有怕的时候。”
“当然,你应该感到荣幸,我还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我妈那么强势,我都不怕她。”
“是,我是挺荣幸的。”
“钱浅……”
“嗯?”
“别讨厌我,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我没讨厌你。”
他犹豫了一下,“钱浅,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对我动心吗?”
我无力,“方初……”
“好好好,我不说了,该我上场了,回头聊。”
说罢飞快地挂了电话,速度快得让我失笑。
握着手机半天才回过神,忍不住摇头,觉得口渴,站起来出去找水,才发现我妈又坐在吧台前喝酒。
淡淡的酒气漂浮在空气里,我皱了皱眉。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抬手冲我举了举被子,微微一笑,“没事,我就喝一点,你要不要跟我喝一杯?”
我坐过去,“酒喝多了伤身。”
她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琥珀色的酒液闪着微光,笑容不由有些勉强,“还能伤多少呢?一把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我握住她的手,“妈。”
她看着我,怔了半晌,抬起余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眉眼,眼底缓缓流淌着忧伤,“你的眉毛,是长得最像他的地方。”
我夺下她的酒,“你醉了。”
她苦笑,“醉了吗?真的醉了吗?我倒希望是我真的醉了,可你知道的,我没醉,一点都没有,醉了,又怎么会这么清醒?”
“妈……”
她突然定定地看着我,“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我就知道喝酒,从来没真正关心过你,喝醉了又总是打你骂你,所以你才会不愿意回家,才选择离我远远的。我是不是很失败?不止他,连自己的女儿都嫌弃我。我错在哪了?我到底错在哪儿?浅浅,你告诉我,我到底错在哪才导致他那么狠心的扔下我?我为他做的还不够吗?你外公外婆到死都不肯原谅我,我为了他连自己的父母兄弟都不要,为什么他还要那么狠心的抛弃我?就为了一个女人?多悲哀,那么多年的感情,老婆加上孩子,居然抵不上一个认识了不到一年的女人!”
我看着她,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这些话,她反反复复念了不知道多少年。
念着念着眼泪便掉下来。
我能说什么呢?
当年……
都过去了那么久,她还是不停地记着当年。
那个男人不负责任,可是她这个样子,我不觉得她多可怜,更多的,是为她感到悲哀。
做什么呢?一个女人,倘若离了男人就只知道悲悲切切,是她本身的失败。
对于父亲,我没有任何印象。
也不可能有印象。
在我的生活里,他几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没有看着我长大,没有给过我父亲的温暖。
小的时候别人笑我,开始我会哭,后来便是痛恨,痛恨那些笑我的人。
跟别人打架,赢了,我便冷冷地看着对方狼狈地哭着找家长找老师,输了,则只是痛恨自己无能。
我七岁开始就不再对这个世界抱任何希望。
七岁啊,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我都在做什么呢?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与嘲笑我的人大打出手,面对老师的训斥,我永远昂着头。
可是从小到大我成绩一直好。
因为我知道没有人能帮我拯救我,我必须靠自己。
成绩好,老师会容忍我,同学才不会随便放肆。
我很努力和努力地在生活的夹缝里挣扎,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向自己也向所有人证明,我钱浅,即便只有自己,也一样能行。
这么多年,我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家。
我不愿意回去闻满屋子的酒气,不愿意回去听她哭,看她闹,我不愿意回去那个家听凭她的打骂。
我是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