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武院的外院位于城北十里处,占地近百亩,其中校场占了大半。
极其宽广的校场上,此刻看不到一丝雪渍,与院外的纯白相比,仿佛这里未曾有过雪一般。
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上,站着百名少年少女。排成五排的队形前,一名宽脸阔耳,眼大鼻挺的男子,正用着粗犷的嗓子,滔滔不绝地甩出话语。
“很好,今早的除雪任务,你们都按时的完成了。我希望以后,你们也能够按时有效地完成家族交给你们的任务。”
“今天下午,你们就各自按照昨天的训练程度,去做吧。洛离,司空境出列,其余的人,解散。”
“吼!”
接着,很快的一哄而散,其他人各自去了昨天训练的场所。为此偌大的校场,瞬间充满了活力与激情,丝毫没有冬天的肃穆,寂静。而在这气氛的正中间,境和洛离正不安地站着,等着眼前这名被称作教头的男子安排训练任务。
“恩,很好,你们今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保持同一个姿势站一个下午。直到我说可以之前,不允许动,记住了吗?”
“是。”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坚定。
“很好。”
对于两人的简短回答,许教头满意的点头,随即走向另一名少年。而被留在中间的境和洛离,则很听话的保持着站姿,一动不动。
保持站立的姿势,一动也不允许动。或许站如松的状态,对其他在场的人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甚至是不甚在意的姿势。可对于这两名少年来说,却是头一次遭遇,第一回接触。
一开始,很轻松,吃的饱饱的身体,晒着暖暖的阳光,即便是如此站着,也是一种享受。
一个钟头过去了,年纪更为幼小的境,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尽管哪里都不累,可后背开始瘙痒起来。起初还好,只是小小的瘙痒,微不可觉。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瘙痒感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的强烈了。
稍稍不安的扭动着身体,以此渴望抵消那份难熬的感受。教头怎么还不回来?挠一下也是可以的吧?只是挠一下下,教头不会察觉的吧?
无数的杂念在境的脑海中此起彼伏,可所有的念头指向都是放弃。
然而正当他要放弃,打算偷偷地挠痒时,教头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什么都不要想,放空身体,让思想归于虚无。”
不知何时,许教头已然出现在两人的身旁,对着皱眉,强忍的境,出声说道。
对于境的忍耐,许教头还是认可的,毕竟这般年幼,意志力什么的,肯定不及大人。
然而当他将看到洛离的表情时,却下意识的微张了嘴。
沉静,平稳。
这就是许教头看到的一切。
没有焦躁,没有忍耐,少年闭着双眼,一呼一吸的节奏使小腹起伏缓慢,流畅。倘若将这姿势横看,那就完全是一副安稳熟睡的模样了。
万千世界,诸多烦恼尽皆抛去。
因为是背对背的关系,境自然不清楚洛离的表情。现在的他只得根据刚才教头所说的话,强行的不去理会那份瘙痒。不管如何,当着教头的面那么做,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
一小时再次过去,对境来说,那份瘙痒难耐的感受也变得模糊起来,渐渐不被外在侵扰,身体和心灵都变得轻松起来,似乎又能够再次的坚守站如松了。
此刻对他来说,为自己能够忍耐下来而很是开心,而心念一起,思绪就开始飘动。想着在结束后将刚才如何忍耐的过程告诉给老哥,想着老哥会开心的抚摸自己的头,夸奖自己。想着想着,境有些好奇身后的洛离现在如何了。老哥现在怎么样了呢?是否也和自己一样,经历了那份莫名其妙的瘙痒呢?还是那可恨的小虫子只有一条?
心中的好奇火苗被点燃,可是背对着背根本就没办法看清,现在也没办法开口。境忽然觉得等待的时间比刚才的还要漫长,还要难熬。
当然,境还是忍耐了下来。因为许教头还没有说可以结束,他就不能回头看。
三小时之后,长时间站立之下,境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快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下意识的想要弯弯腰,抖抖腿。可是可恶的是,每次自己有了松动的意向之后,教头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说的总是同一句话,什么放空身体,让思想归于虚无。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境就会在内心中故意问,虚无是什么,可以吃么?比红烧肉还好吃么?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开口,不用想都知道教头会直接拿拳头回答自己的问题。
在刚才的过程中,他可是很清晰的听到了这个教头严厉地训斥声,甚至是某些不熟悉的声音的哀嚎。
思绪万千,满脑子都是躁动,但他想要和哥哥在待在顾家,想要以后两人能快乐地生活,想要回报那些给予自己机会,帮助过自己的人,境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毅力。他绝对要努力,要坚持。
“好,你们可以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头的声音响起。
如蒙大赦般,境真心觉得刚才的那句话是世界上最动听最美妙的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过身,与洛离的目光对上,随即嘴角咧开,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老哥,我坚持住了呢。”
“恩,境做的很好。”
不知为何,洛离的微笑比往日里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和煦。
老哥以后一定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看着那样的洛离,境下意识地想着。
“咳咳!”
打断两人的“表演”,待两人稍作休息之后,许教头安排了两人明日的训练内容。
“洛离,你明天上午开始扎马步,下午开始练拳。司空境上午扎马步,下午继续站立。”
喜悦与兴奋还未浮现,便被生生打断。
“诶?教头,这不公平。”
最先发出抗议的是一名刚想找教头请教问题的少年,只不过此刻的他,完全的忘却了初衷,深深地表达着此刻的不满。
声音并没有被刻意压低,甚至有着惊讶而被抬高了。一时间,周围的少年少女们都将注意力围聚了过来。
见此,许教头冷哼一声:“哼,陈平,你不服气?”
被叫做陈平的少年,本来只是不满,他们这些人,无论哪个,不都是站了近半个月之后,才被允许开始扎马步和练拳的,凭什么这两人就可以不用那么做?说实话,他可看不出这两人有啥特别之处。
“教头,我只是觉得这不公平。”
“既然如此,你就和洛离在明早比一比谁能站得更久。”
许教头说完,不待陈平再说什么,就走出了人群,留下愕然的三人,站立于校场中央。
“你叫洛离是吧?希望你明天不要太让我失望。”回过神来的陈平,傲慢地说道。在他眼里洛离不过是个刚进武院的新人,连最基本的底子都没学透学实的菜鸟,怎么可能值得自己重视,若非教头说要比一比,他都不屑。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洛离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却满是挑衅。对于这个出声抗议的少年,洛离自然不会任由他这么傲慢,而且这个叫陈平的估计是学了不少时间了,比较一下,也方便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差距。
伫立在视线中央的他,在那被夕阳染红了的侧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一如往日里略显单薄的少年,此刻显得格外的高大。
境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瞳孔中只有洛离的身影。少年的眼中流露出而易见的讶异,熟悉的人,相依为命至今的那个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可以在自己不敢正视的这些人面前保持着这般从容的。
“老哥?”
口中的低吟,细不可闻。一如少年内心起伏的波澜,虽然微小,但确实存在。
夜,临至
担心着明天比试的境,心中塞满了不安。黄昏时发生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幕幕上演,张张重现。然后,在这些画面全部出现之后,少年那浅笑依然的稚嫩脸庞取代了所有,填满了自己的脑海。
那张脸似乎能令所有的不安打散,将所有的忧虑冲刷,七八岁的少年,在这一刻莫名心安。
“境,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扎马步呢。”
随着声音的出现,脑海中画面的主人轻易地站在了境的面前,略带不满,却丝毫没有忧色的小脸,很俊俏,很温暖。
“老哥,你知道明天的比试么?才学了一天的我们,怎么可能比得过一直在那里习武的那些人。”
温暖之下,忧虑再次浮现,境忍不住发着牢骚,透着担忧:“教头好奇怪,到底要怎么回事,才会让你和那个叫陈平的人比试啊。”
对于眼前这个为自己担心,连晚饭都吃得不怎么香的弟弟,洛离自是感动。不过对于比试,他真的毫不在意。
说实话单是今天的那种程度,莫说一天,即便是三天三夜都无所谓。时间更久些大概是不行的,洛离觉得三天不吃不喝就是自己的极限了。而且真要那样的话,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可不得急坏了?
“境,你就放宽心,坐等好戏就好。尽管相信你老哥,这种等级的比试,完全不用担心。”
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不知何时起,洛离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未曾有过的愿望。
“老哥,你没发烧吧?”
境有些困惑地问道。他可不知道洛离的哪些变化,于他而言,难以想象的是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为什么老哥的变化会这么大了。
大概让境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当时的许教头用了洛离一人才能听见的某种秘术传给洛离一句话—
“这次的比试好好干,你很有武道天赋,打好基础,我便推荐你入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