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齐啸点燃了火。
森林深处的一个深坑中,白袍老人的尸体在火焰中渐渐模糊,浓烈的腥臭味道直冲天际。一只乌鸦闻到气味,慌张地飞远了。在另一个很小的坑中,刺客的长刀放在密集的木柴上,也在燃烧。
火焰能净化一切,自然也能清洁毒素。
数十米外的一片空地上,有一顶很小的帐篷。帐篷是齐啸从冒险者公会买的,这些天来,帐篷是第一次打开。女孩昏过去后,一直没有醒来,还在帐篷里安睡。
帐篷外,生着一堆火。齐啸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很疲倦,却毫无睡意。阿木坐在他的身边,像一只巨大的熊。齐啸想,如果不是阿木,他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森林深处了。
“阿木,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阿木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他说:“我一直都在这里。”
白天,齐啸为了不让阿木杀猎人戈尔,不惜对他拔剑相向。阿木又气愤又伤心,跑进了树林里。不过没过多久,他的气就渐渐消了,反而开始担心齐啸。黄昏时分,阿木回到了原地,齐啸已经不见,他就爬到了树上睡觉。到了晚上,齐啸带白袍老人和书玥生火、做饭,刺客也悄悄潜入附近,都被阿木看在眼里。
阿木在森林里长大,狩猎经验极为丰富。他明白刺客很危险,就不动声色地等待着。直到刺客出手后,才看准机会,一举杀死了他。
齐啸有些感动,他说:“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
“真的?”
“真的。”阿木说真,露出了纯真的笑容。他是森林的孩子,胸怀也像森林一样宽广。“你是我的哥哥,你是在为我好。虽然有的时候我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就听你的。”
“唉。”
“哥哥,你不高兴?”
“没有,没有。我很高兴,只是我没带酒。”齐啸说。“等离开灰烬森林,我去带你喝酒。”
阿木想到酒,不禁吸了一口口水。他说:“阿木想喝酒,可是,如果喝酒以后,又被人抓住怎么办?”
“不会的。”齐啸说。“你到了暗夜城里,和我住在一起,不会有人抓你的。”
“我为什么要离开森林?”
齐啸告诉阿木,他不能一直留在森林里。他长大了,需要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更何况,世界上有很多好东西吃,像巧克力,咖啡,香肠,冰淇淋。如果齐啸还吃过更多的东西,他的话一定会更有说服力。阿木听得眼睛放光,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
阿木说:“我是要离开灰烬森林的。我的爸爸妈妈说过,让我回精灵矿井去,解放我的兄弟姐妹们。”
“解放”这个词,齐啸只是从书上看到过,听见阿木这样说,他不禁有些感动。不管数百年前摩尔人多么残暴,他们的子孙们也早已还清了债。一个民族,不管如何也不应该永远遭受奴役。齐啸说:“阿木,虽然你的力量很强大,但是想救他们,还要等很长时间。不过,我一定会帮助你。”
阿木摇了摇头,有些尊敬地看着齐啸,说:“阿木不强大,齐啸,哥哥,才强大。”
“什么?”
“刚才,其实不用阿木帮忙,你已经赢他了。”
“刺客?”
“是的。”
齐啸弄了半天,才明白阿木的意思。阿木虽然不擅长说话,眼光却极为毒辣。在他看来,刺客发动黑暗技能,袭击那小女孩书玥,齐啸却能后发先至,挡住他的刀,那么齐啸就已经赢了。因为他的速度远超刺客。阿木觉得,自己永远也达不到那种恐怖的速度,所以他才会认为齐啸比自己强大。
莫名其妙地挡住刺客的那一刀之后,齐啸也一直很困惑。刺客的刀锋仿佛还在他眼前晃动闪烁。他想,可能是自己太在乎那个女孩了吧,可这也说不通。在灰烬森林中,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仍然只是个普通人,身体没有任何变化。这件事也只好以后再想了。
“阿木,”齐啸说。“在那个刺客发动技能前,你为什么不出手杀了他?”
阿木说:“那时候你没有危险。后来,你说要和那个女人一起死,刺客才想杀你。然后我就杀了他。”
“好吧。”
“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老头,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
“那老头很厉害。”
“阿木,我拜托你一件事。如果那女孩再遇到危险,你也要救她,好吗?”
“好的。”
“谢谢你。”
“你爱上她了?”
“什么?”
“哥哥,你爱上她了?”
“你这家伙,胡说些什么。”
阿木不满地看了一眼帐篷,说:“爱就爱,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是春天,很多动物都发情了,今天我还看见两头熊在打架。”
“……”
齐啸想不到阿木比自己小一岁,看起来笨笨的,这方面的知识却比自己丰富的多。他不愿再说这些,阿木就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阿木的爸爸妈妈都是精灵矿井里的奴隶,逃亡后,一直在灰烬森林里打猎为生。阿木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已经60多岁了。因为终年在矿井里劳作,他们的身体受到了污染,阿木5岁的时候,他们就先后死去了。那时,阿木还是个小孩子,父母总是告诉他精灵矿井的事情,让他知道,还有无数同胞在遭受苦难。所以,拯救自己的同胞,成了阿木最大的愿望。
这一夜,齐啸和阿木才真正地交流了彼此的故事,两人的感情也变得更加深厚。齐啸说,阿木如果想解放同胞们,就必须变得更强。想要变得更强,就必须离开灰烬森林,去外面的世界学习、修行。
齐啸说起自己来灰烬森林的目的,阿木说,他家附近就有很多只奇拉。想得到奇拉的血,不需要杀死它们,直接抽一点血就可以。齐啸大喜,两人商量好,一早就去找奇拉兽。
“你见过祗树吗?”
“没有。”
“你见过一只红龙吗?在森林的南边,我还遇见了一只小猫。”
“……呼噜。”
阿木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已经睡着。齐啸也十分疲倦,把白袍老人的木杖放在一边,在火堆边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清晨,女孩书玥很早就醒来,她走出帐篷,第一眼就看见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阿木,不禁吓了一跳。她把手放在齐啸的肩膀上,想要把他叫醒。
“爷爷。”齐啸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
“你等等,我去买早饭。”
“……”
齐啸醒了,他梦见了自己的爷爷。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在灰烬森林里。眼前是一片鲜亮的绿色,阳光柔和温暖,清脆地鸟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虽然一张小脸还带着几分稚气,却显得明艳无双。
书玥说:“他是谁?”
“他是我的弟弟。”
“弟弟?”
“噢,我的朋友。我的结义兄弟。”齐啸站了起来,双手擦了擦脸,只觉得昨天骑马时两腿内侧磨破的地方极为疼痛,手背上被小猫葫芦咬的伤口也灼烧般的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就是他救了我们?”
“是的。”
“那刺客就是被他……杀的?”
“是的。昨天你惊吓过度,昏了过去,我们就把麦子大师的遗体火化了。”
“大哥哥……谢谢你。”
“谢什么,我答应过麦子大师,要好好照顾你的。”
阿木还在呼呼大睡,齐啸和书玥去小溪边洗脸。清晨的灰烬森林还有些寒气,但看着草地上阳光投下的影子,忽然跳过的一只野兔,树下的蘑菇,闻着树叶和小草的清新香气,不禁让人精神一振。昨天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仿佛只是一场梦。两人在树林中走着,心情都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书玥昨天对齐啸一直很客气,她休息了一夜,不觉间生疏的感觉消失了。两人都十分矜持早慧,此时大敌已去,都感到彼此亲近了很多。
“你今年几岁?”
“18。你呢?”
“14。不过到了秋天,我就15岁啦。”
“你这么小,你爸爸妈妈就让你出来冒险。”
“没办法,都怪那个占星术士。”书玥说。“他胡说八道一通,我妈妈就信了。”
“你不相信占星?”
“不信。不过,我的家人都很相信。”
“我看不懂占星的书。”
“我也是。”
齐啸想了想,问:“能告诉我那个预言吗?”
书玥仰起脸,看着树叶间的闪光,说:“预言都是乱七八糟的,怎么解释都可以。这个预言说,在几年之后,我的国家会遇到一场大劫难。为了我的国家,我必须要马上离开萨尔城,到帝国西部的暗夜城去。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我的国家。”
“你的国家?”
“你放心好啦,不是凤凰帝国。”书玥说。“我的家乡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国家,我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唉,好想家。”
“你一直住在萨尔城?”
“是的。其实我不喜欢萨尔城,但是没有办法。”
世界上的国家有那么多,齐啸一时也猜不到书玥的身世。他忽然想起一事,就问:“昨天你说,你有婚约了?”
书玥脸上一红,说:“唉,那也是预言弄的。我父亲大人听了一个主教的话,说我命中注定要嫁给一个什么天星降世的人。我才不会答应的。”
放眼整个世界,天星降世这个词,也只能是指一个人,那就是凤凰帝国的小皇子,他也被称为凤凰之星。齐啸心中忽然有些失落,他沉默了。难怪书玥会一直住在萨尔城。看来,这是一次地地道道的政治婚姻,这女孩的家室绝对显赫之至极。齐啸隐隐猜到了书玥的身份。
“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嫁给他。”
“担心?”
书玥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的脸更红了,说:“我是说,我不喜欢那个人。我爸爸妈妈都很宠我的,我还有两个姐姐,要嫁让她们嫁好了。”
齐啸忽然说:“你是苹果城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