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齐啸一伙人喝完了酒,各自散去时,墨就离开了黑鹰大学。对墨来说,齐啸平安归来,齐老头脱离生命危险,他自己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所以他站在黑鹰大学的校门口,懒懒地跟齐啸告别。
墨喝了很多酒,他的脸颊上满是胡渣,摇晃着站在黎明的晨光里,显得十分落寞。齐啸再三挽留,可他没有理会。墨说:“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我去找一份零工。”
齐啸拿出20枚金币,交给墨。
墨想了想,拿了1枚金币,放进口袋。他醉眼迷离,伸手拍了拍齐啸的肩膀,就一摇一摆地向远处走去。
齐啸带书玥回家,让她在自己的床上休息。而他自己,睡了3个多小时就醒了。
他还有事要做。
这天上午,一个青年骑着一匹黄马,来到了铁锤公会。
铁锤公会是暗夜城的一大公会,坐落在城市的西边,拥有自己的一座广阔的院落。现在是早春3月,正是冒险者们最活跃的时节,这里十分热闹。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冒险者足有百人,他们聚在一起,高声谈笑。齐啸看了看院门口的铁锤标志,下马走了进去。
齐啸走进了公会的办事处,问道:“您认识猎人戈尔吗?”
一个冶炼师模样的人说:“当然,我们公会很强的猎人。不过他还没回来,好像是去灰烬森林了吧?”
“是的。”
那人问:“小朋友,你找戈尔他们,有什么事?”
“戈尔死了。”
和所有大型公会一样,铁锤公会招揽各种职业的冒险者。因此,除了公会的会长,每个职业都会有一位副会长。没过多久,分管猎人的副会长就带着几名猎人赶了过来。
副会长留着浓密的胡须,吃惊地说:“你是说……戈尔被野猪撞了,重伤不治,然后就开枪自杀了?”
“是的。”
“是你亲眼看到的?”
“是的,戈尔前辈自杀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齐啸说。“就在3天以前。我埋葬了他,但他的队友们我没有找到。”
铁锤公会的副会长有些怀疑地看着齐啸,问:“是什么样的野猪?”
齐啸面不改色,说:“很大。”
几名猎人都沉默不语,思考着那头不存在的野猪。副会长有些感慨,说:“做猎人……难免失手。小兄弟,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公会……”
齐啸礼貌地拒绝了副会长的好意。他告诉猎人们,戈尔的团队在灰烬森林的营地里有一辆大车,车上装满了兽皮、兽甲。他告诉了营地的具体位置。
戈尔团队遗留的猎物,当然是属于铁锤公会的。齐啸没有侵占,还告诉公会这个消息。几位猎人听了,都肃然起敬。
副会长说:“小兄弟,戈尔兄弟们的货物,我们会派人取回来,分给他们的家人。这是我们公会的责任。唉,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今后,你就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我们铁锤公会。”
齐啸躬身行礼,说:“感谢前辈好意。我先告辞了。”
暗夜城的人口超过600万,各地的商人、冒险者云集于此,向来繁华热闹。但到了城市的南部,却有数片贫民居住的区域,俗称贫民窟。这些年,贫民窟没有缩小,反而渐渐扩大,有连成一片之势。
这些贫民窟,就像是一颗新鲜土豆表皮的霉斑。撕开城市光鲜亮丽的表面,这里涌动着一个黑暗的世界。贫穷是一场瘟疫,无声无息地蔓延。这里的房屋破败不堪,荒凉的街上只有散落的菜叶、果皮和垃圾碎片。这里没有希望,阳光也不会照进这里。
这个下午,暗夜城的一个贫民窟里,来了一个年轻人。
齐啸从6岁就明白,贫穷是瘟疫这个道理。那时,他的爷爷生命垂危,齐啸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贫民窟,离得远远的,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场瘟疫。他奇迹般地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从那以后,他一直没再回来过。
他现在18岁了,再次来到贫民窟,看着衣着褴褛的人们,居然有一丝淡淡的亲切感。
已经是下午,齐啸推开一扇木门,走进了一家赌场。屋子里内空气污浊,数十人分坐在几台桌子边,大声下注、叫骂。齐啸一直向赌场里面的吧台走去,要了一杯啤酒。
几个小混混围了上去,紧紧挨着齐啸的身体,像是要把他挤死。
齐啸说:“我找刀哥。”
一个小混混眯着眼睛,问:“刀哥,哪个刀哥?”
“脸上有疤的刀哥。”
几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他们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齐啸穿着一身灰色的工作服,头发不长,眉毛粗重,双眼十分清澈。他独自一人,来到贫民窟的赌场,被小混混包围,却看不出一丝紧张。一个小混混问:“你是什么人?”
“刀哥的朋友。”
一个小混混带齐啸去了刀疤脸的家。那是一个很多人混居的大杂院,刀疤脸的母亲、大哥、大嫂,还有一个小男孩,生活在一起。
刀疤脸的大哥有40岁了,是个老实本分的木匠,在艰难中独力撑起了这个家,齐啸走进院子的时候,他正坐在屋子门口,修理自己的钢锯。
木匠带齐啸走进了昏暗的木屋,打量着他,有些怀疑地问:“我弟弟去帝国首都了?萨尔城?”
“是的。”
齐啸掏出了钱袋,放在桌子上,袋子里还有60枚金币。这些金币,并不能改变这一家人的命运,却能让生活容易一些。
木匠说:“我认识这钱袋,是我给他的。”
“是的。”
“可是,他哪儿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刀疤脸的母亲的牙齿已经掉了很多,她干涸的眼睛里涌出了眼泪,拉着齐啸的手问:“我这儿子还活着?”
齐啸笑了,说:“刀哥在灰烬森林里找到了很多宝物,赚了钱,就托我带给您。刀哥现在过得很好,他去萨尔城了,可能很久才能回来。他特意托我来看看您。”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散开了,眼睛里却有了泪光。“这孩子,我还以为他早把我忘了。”
“刀哥是个好人,在灰烬森林的时候,他一直照顾我。”齐啸拿出一张纸条,交给木匠。“这是我的地址,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黑鹰大学找我。”
木匠有些怀疑,但桌子上的钱袋、金币却是真实的。他问:“我弟弟没被抓吧?”
齐啸微笑着,说:“您放心,他现在很好。”
“真的?”
“真的。您看,外面那匹黄马,就是他送给我的。”
黄昏时分,齐啸回到了黑鹰大学。他没有去医院,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书玥已经醒了。
“齐啸哥哥,你刚才去哪儿了?”
“你跟我来。”
两个人在暮色中,走到了图书馆前的草地上。
土地松软,小草正在生长,嫩绿的草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学生们都抱着书本,在校园里穿行。齐啸和书玥在草地上挖了3个浅浅的坑,分别放进一枚祗果,再小心地把土覆盖上。
“什么时候会发芽?”
“应该很快。”
“哥哥,我来浇水,它们会不会长得更快些?”
“应该会的。”
齐啸没有忘记他对祗树们的承诺,而黑鹰大学就是他选择的第一个地方。这一天,没有人注意到,在图书馆前的草地上,齐啸和书玥种下了3颗祗果。多年以后,果实长成了笔直的大树。这3棵祗树,成为了黑鹰大学的象征,成了每个学生心中的骄傲。
“齐啸哥哥,你刚才去哪儿了?”书玥擦擦手上的泥土,再一次问道。
“我做了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是好的事情吗?”
“……我想是的。”
这一天,齐啸说了很多谎话。可他知道,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有时候,人们不需要真相,他们需要的更好的东西。人们的信念,应该得到回报。
“你不困吗?”
齐啸说:“不困。咱们去看爷爷,好吗?”
“我下午去过了。他还在睡。”
“现在应该醒了。”
“哥哥,你现在很困吧?”
“是的。”
“我们快去医院吧。”
天空的西边,落日的余晖洒向了整个校园,建筑、人群、道路和树木,都笼罩在阴影里。光线正在变暗,齐啸和书玥并肩向学校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