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我就让苏拉吉回去了,她原本是有些不太情愿的,她想留下来陪伴我,可是一考虑如果她也留下,那就没有人照顾我,给这里送我所需要的食物和一些生活用品了,所以她最后才不再坚持了。
苏拉吉走后,草原深处的天更加的阴沉了,本来今天,就是一个春阴浓重的阴天,所以到了此时,它就更显的暗淡低沉了。这时,一阵晚风也吹了过来,带着凉意和浓重的潮湿之气。
“怕是马上就要下雨了!”裹了裹身上的衣袍,点亮了破桌上的灯,在同样残破的床榻边我坐了下来,然后我出神地凝视着外面。
外面,雨已经开始下了起来,斜斜的,细细的,如同在编织一张使人忧愁的网。看到这雨,我不由想起了东昭,想起了我的依云殿里的春雨,春天的雨看起来草原上和依云殿都差不多,都是无声无息,连绵不绝,而又让人几欲断魂的。
长长叹息一声,沉浸在一片难耐的伤感和孤独里,我感觉世界忽然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般的孤寂。这里是草原的深处,我又是一个让人躲都唯恐躲之不及的疫病病人,所以今夜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
对着昏暗的灯,我流下了泪来,
可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带着满身风雨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我惊异的抬起头一看,原来他是楚律雄。
“王!”看到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楚律雄,我心里一下子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看到下雨了,而你今天为了替我解围,远离了营地,待在了这麽个荒僻的地方,所以我特意来看看你!”将在狼野常用的自我称谓,本王换成了我,楚律雄在我身边的旧椅上坐了下来。
“多谢王还惦记着奴婢!”又是几滴泪顺着面颊落下,我含泪向楚律雄道。
“我来看你是应该的,宛儿,你是一个能真心为自己的王考虑的好奴婢,我的女奴那么多,可是只有你能在这麽关键的时候,替我化解去眼前的危机。”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楚律雄抓起我放在自己膝头的手。
“别,王,我可是得了疫病的人。”将手极快的从他手里抽出来,我轻声的说道。
“我不怕,再说我还吃了贡林送来药,疫病对于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固执的又一次抓过我的手,温暖的握着,楚律雄的眼睛看着我,又是一片少有的温情脉脉。“宛儿,你变了,你一点都不像她了!现在的你,很温柔,很可爱,还很能体谅我,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我有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她是谁?”心里明白的跟明镜一样,但我依然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什么她?”似乎猛然一下子从迷梦里惊醒,楚律雄意识到自己又因为一时没注意而说露了嘴。见他又如此,我微微的笑笑,装作很不在意。
“王,很晚了,您该回去歇着了!”在灯下又坐了好大一会,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外面,我向楚律雄道。
“嗯,是很晚了,那我有空再来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门边,也看了看外面,楚律雄拿起了挂在门边的蓑衣,向我摆了摆手,然后他就又消失在外面的黑暗里了。
扶着墙,过去将门闩好后,我就吹灭了灯,脱衣躺进榻上温暖的毡毯里。可是,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可我就是没有丝毫的睡意。原本,我假装的失忆楚律雄已经完全的相信了,而让他陷入我脱胎换骨后柔情的罗网,这也初步的实现了,接下来就该是剪除他的羽翼的时候了。可是,在这个时候,我却染了这该死的疫病,想到这个,我的心一下子又灰了起来。
似睡非睡,胡乱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忽然,迷迷糊糊里,我听到了一个男人在高声吟诵着诗经里的《黍离》,那是谁啊,难道他也和我一样,经历了国破家亡的无比沉痛,我走了过去,想看清他的样子,可是当我走近他,他却忽然无影无踪的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的汪汪的鲜血,迅速地蔓延流淌开,将我包围在其间。
“啊”惊恐的大叫了一声,我猛然从榻上坐了起来,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这时,我眼前满地的血不见了。“又是一个这样的噩梦!”平复了一下惊恐万分的心脏,拭了拭额头上一层的冷汗,我重新又躺回到榻上。
“难道这是父皇又在梦中提醒我,让我时刻也不要忘记东昭的亡国之恨吗?”一边听着
外面的雨声,我一边在想着刚才的那个梦。这时母亲、父皇他们惨死的那一幕有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不管怎样,也不管我还能活多少时间,只要有一口气在,我都不应该放弃向狼野和楚律雄复仇的信心和机会。”我暗暗地又一次下定了决心。心里打定了主意后,我这次很快的就睡了过去,没有再做什么梦,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宛儿,我给你送早饭和药来了!”连绵的雨依然在下,门外,苏拉吉却很早就来了。
听到他的敲门声,我替她开了门。
“今天有没有感觉好点啊,怎么你的气色还是这麽差,好像还没睡好,眼圈有点发黑啊!”将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苏拉吉向我的脸上看了一看后她关切的道。
“没事的,半夜做了噩梦!王帐那边怎么样,长老们还说了什么,木严王决定要放掉了吗?”淡淡笑了笑,我很随便的问着,然后我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