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熬到天光微亮,谷三从床上蹦起来,别人都以为他是起了个大早。谷三用过早饭后,心情愈发郁闷,独自一人走到门前,在那里蹲着。忽然瞧见对面走来了一个人,身上背着一担柴,逢人就说:“今天碰上大好事,山上有柴捡,你瞧,我这捡了一担。”谷三细眼一看,原来是幼地。幼地平时没事,就爱早早上山去捡一些别人昨天掉下来的柴枝。这天幼地一上山,见山上一处地方被人挖了个大坑,心里奇怪,就到处去转转,没想到让他发现了摆在地上的这一推柴,这些都是陆方昨天拾在一块的。幼地看了一下,四处没人,也不管是谁的,拿出绳子来,捆了就走。
背着柴,幼地高高兴兴下了山,来到村口,心里一想:“昨天我下山时,看见村里人上山的就只有王谷和陆方,他们两人在一起,王谷这人是绝不会扔下柴来给我捡的。如此说来,这些柴不是燧石村人的,那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幼地心里一乐,自言自语:“我得在村里人面前好好显摆显摆!”于是进了村里,逢人就说。不知不觉,幼地就走到了王谷家门前。有句话叫做得意忘形,幼地此时就是得意非常,王谷正蹲在地上,斜着眼睛瞪着他呢,他也没见着,只管欢天喜地往前走。
王谷蹲在地上,本来心里的那一团冰还没有化,现在又看见幼地背着一捆柴到处说,想起这柴也许就是自己昨天砍下的,一想到柴,就想起自己挖宝的事,力气耗尽,得了个空,还把自己的私房钱给赔上了,又想起昨天幼地不知为何,竟然骂他是猪。王谷这么一想,心里顿时火起,趁幼地不注意,跑到他背后,提起拳头,一顿乱打乱踢,把幼地给狠狠揍了一顿,还把柴给抢了过来。
幼地挨了一顿揍,从地上爬起来,跳着向王谷大喊:“谷三,白日里你竟敢出手打良民,还把我的柴给抢了去。王法还不在你眼里了,小心被拉去剐千刀!”
谷三朝地上啐了一口痰,说道:“昨日里你平白无故地骂我,该这一顿打。”幼地听后,脸上皱纹一条一条的,又有一块青一块红的,骂道:“你这抢人东西的狗强人!”谷三又吐了一口痰,说:“呸,那是爷爷我砍下的。”又将那些柴是放在山上什么地方,摆放成什么什么样,都一一说了出来。
幼地听了,心里想:“还真是这样。”心里一虚,直骂了一句:“谷三,你是我大孙子养的。”骂完撒腿就跑。
王谷追上前几步,朝他背后也大骂了一句:“我是你祖太公!”骂完背起柴来,回到自家院子里。
是日,陆方也是起了一个大早,昨天夜里是他来到这个时空里睡得最好的一夜,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一起来,心里一道春风依然还在吹拂。
独自吃完了早饭以后,就在自家院子里转悠转悠,望着天空,太阳公公照样是眯着眼,懒洋洋地挂在天上,陆方心里想:“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啊,我该到哪去找闪电去呢?这天气,一点也不合我的意,不知道月柔那边怎么样了,我会不会只剩下一具尸体,或者是干脆失踪了,想想都是头疼,哎!这可如何是好呀?”
转着转着,从抬头望着天空变成低头看着地下,内心里闪过一丝无奈的惆怅,陆方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何时。忽然从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的,“噗噗噗噗”,陆方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女孩子的脚步声,正想往后面望去,就听见了有一个尖尖的声音说道:“方哥哥,我看你来了!”陆方心想:“该不会就是劳隶姝吧?”转过头一看,果然是她,虽然穿的衣服并不华丽,但却打扮得齐齐整整,还没走近,整个脸就已经是红通通的。陆方赶紧扭头,对自己暗暗说:“能躲就躲。”
正想往里头躲时,隶姝已经冲了上来,将他的手臂挽住,说:“方哥哥,你往哪里去?”陆方见自己的手被她挽住,猛地又想起了苏月柔,感觉她此刻就在自己身旁看着,连忙把手甩开,叫道:“你干什么?”
隶姝双眼一红,只含情脉脉地看着陆方,陆方招架不住,心里一阵心酸,把脸转向一边。隶姝见状,强忍住眼泪,往陆方靠近了一步,陆方把脸转回,连忙又退了一步,隶姝不死心,还是进了一步,陆方又退,隶姝就跟着进,两人这样挪了好几步。
陆老爷子闻声走了出来,冲着陆方大骂:“我儿,畜生!对你姝妹妹做了什么的事。”陆方一听,心里奇怪:“什么我的姝妹妹,劳隶姝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你可别仗着自己老就能把话说成横的。”陆方带着一丝怒气,回答说:“没做什么的事。”陆老爹更是加大了声音说:“你姝妹妹一来,你就是这样待的人家!”陆方被这陆老爹这么一说,也只能是低头不语。
隶姝把手合拢,对陆老爹弯腰一揖,说:”陆老伯一向安好?”陆老伯回答说:“安好。”陆方想趁机溜走,被他老子一只手给抓住了,说:“我儿往哪里去?”陆方低着头东张西望,说:“孩儿往里间去。”陆老爷子又问:“往里间作甚?”陆方说:“拿了锄子,田里有活计。”陆老爷子说:“今日没活计。”陆方说:“有活计。”陆老爷子说:“没有。”陆方说:“有。”陆老爷子提起一只手,就要往陆方脸上来一巴掌。隶姝过来劝阻,说:“陆老伯,方哥哥若还有活计,可由得他去,我等他得空再来。”说完看了陆方一眼,准备要走。
陆老爹马上阻拦,说:“哪里的话,这个家指望着我说了算,我讲这兔崽子没有事做,定是没有事做,若敢违背我言,就拿棍子打死。”隶姝说:“不勉强方哥哥。”陆老爹说:“了不得,让这兔崽子自己来说说,他今天是有事,是无事?”陆方心想:“这老头子也太不讲理了,本来的陆方心里就无意于这个人,我这也算顺势推舟,再说我念你一把年纪,想帮你多干点活,没想到你倒是把我往外推啊。罢了,你这一家之主可真是厉害,我执拗不过你,由得你就是了。”陆方说:“全是爹爹说了算。”陆老爹把手放开,说:“你姝妹妹今日是特意而来,我们虽种田人家,多少也得懂些礼数,你陪陪隶姝四处去去吧。”陆方就问:“哪里去?”陆老爹大怒,骂:“你这浑儿,在这里问我作甚?”
陆方缩回脸,又不敢去看劳隶姝。还是隶姝懂事,挽着他的手往外面就走。陆方心慌,但又无法,只能由着她往外拉。隶姝拉着陆方,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陆方被她拉着,心里是一个劲地叹着气。
两人一同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塘,池里面几条小鱼摇着尾巴,这边游来,那边游去。鱼塘边上,三三两两地几棵柳树和槐树,柳树垂枝,直垂到水面,槐树则是直挺挺地扎根入地,朝天而生。陆方来到这池塘边,虽是有一番别样的风景,他却无心观赏,只是觉得池里的小鱼,比起别的,更加惹人喜欢,更是让人觉得可爱。
隶姝把头靠在陆方肩上,陆方心里一振,想把肩膀移开,一看隶姝正微闭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方看着隶姝的一张脸,洁净如玉,稚气未消,令人看了惊叹,陆方想:“这可是一个好女孩子,也是一个好美人儿,只可惜原来的陆方竟然将儿时的黑小妞放在心底,挥之不去,对此时的佳人却视而不见,真是对不住隶姝对他的一片真情,若他能将阴影抹掉,重新审度审度,怎会不愿意娶她呢?”陆方这么一想,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因此心被柔情所化,不忍再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
过了不多久,隶姝含着笑细声说:“方哥哥,不曾想我们还能有今日!”陆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说些什么才是,只回了一句:“哦?却是为何?”隶姝再将陆方的手一挽紧,说:“不说我们从小一起玩泥涉水,其乐无比,但单一提婚姻之事,你便冷落于我,只说这次,寒病袭之,你几乎命丧于九泉之下,我听闻你的病讯,心已灰冷,倘若你一死,我却不知如何才能活下去,只能一头撞死墙上,随你而去。”陆方听后,内心里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没想到劳隶姝用情竟到了这种地步。
陆方心想:幸亏我没告诉她真正的陆方已经死了,不然她要是知道了,以为我是头昏乱说话,那倒还好,要是她真信了,一头撞死自己,那不是白白地没了一条生命。看来我在没离开这里之前,行事讲话,需得要更加小心一点才是!
陆方又看了一眼劳隶姝,发现她正等着自己回话呢,陆方赶紧说:“你这又是何必?”隶姝微微生气,说:“我心既归君所有,又何惧于一死,我必生死追随于你。你生我便生,你死我即死!”陆方没想到劳氏一族世代为农,隶姝一介女流,连字也不识得一个,可是这样的话竟是脱口而出,细想起来,只觉得这个女子真是难得!
湖面有风,风一吹,柳树的枝条就微微摆动,湖面泛起一阵一阵的涟漪。陆方看着这种情景,越看下去,心里就越是惆怅。纵然自己身处此地,是身不由己,但是月柔的音容笑貌,始终是刻骨铭心的,可是眼前的这一个女孩子,却在不断地撩动他的另一根情弦。陆方无法想,也不敢想,望着茫茫的天边,自己竟然开始感到不知还何去何从。
隶姝在陆方面前,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陆方却总是唯唯诺诺,有一句说一句,实在不知怎么回答,就直接合上嘴巴,比闭上牙齿,做一个沉默君子。
时间静静地消逝。隶姝说:“我该回去了。”陆方马上答应,好像结束了一阵痛苦的煎熬。两人一同走到陆方家篱笆门前,隶姝没有走进门内,就在门外同陆方告别,自己轻摇慢步走回家去了。